半晌后,邹天行将小凤缓缓放下,双目注视着小凤凹凸有致的身体,在寒冷的夜风中,小凤披头散发,紧闭双眼。
其实李蔷知道,小凤作为一只鬼是不可能有呼吸的,但方才的打斗中她吃了女鬼那么多招,却是伤得不轻,让李蔷产生了小凤已经“死去”的错觉。只见邹天行嘴里神叨叨地念着符咒,小凤躺在地上的身体立时变得轻柔起来,随着夜风如浮云般升起,幻作一片淡绿色的光芒,片刻后附着在那个木人上,随着最后一点光芒消失,邹天行对着木人念出了封印守子的符咒,手指在空中潇洒地一划。
他有些痛苦地看着木人,一个守子被封印到木人里,就像人进了特护病房,以小凤的伤情,需要十几日才能恢复元神,还好刚才自己出现得及时,否则心爱的小凤就要烟消云散了。
邹天行转头一看,只见李蔷如受伤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地上,大冬夜的怪叫人可怜,可能刚才发生的事太过突然,这个刑警队长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小时前邹天行接到江城警局的通知后赶到警局,在见过吴作贤、欧阳乐儿之后,两人向邹天行说明了特案一队的事,这时几人才想起李蔷已经回家很久了,手机也一直处于没有信号的状态,邹天行轮指一算大叫不好,方才循着戾气赶到遭遇鬼打墙的李蔷身边。
李蔷其实也听过鬼打墙的事,只是这种怪现象自己是第一亲身遇到,刚才邹天行含情脉脉地对待聂小凤被她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若不是受了惊吓,恐怕此时她已经拂袖而去了。但李蔷感觉自己的双脚就是不听话,怎么都站不起来。
邹天行看着李蔷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觉得这妮子命真硬,先是遇到鬼打墙,一般人能遇见这事早就吓摊了,她倒好,还能放几枪,至少一地的弹壳说明她不是孬种。
接着就遇见了活跳尸。
刚才金目鲛最后一剑被邹天行看得清清楚楚,一般鬼魂被赤金剑刺一下,好歹也是要引发三昧真火烧身的,结果那女鬼非但没起火,邹天行还清楚地听到刀剑入肉的声音,却是活跳尸无疑。
活跳尸虽是苗家的蛊术,后来经过世人流传在南洋一地得到发扬,寻常人都知道南洋邪术源于中华,却极少有人知道这些阴毒的邪术竟然产自阴阳家的一个分支——分金派阴阳师,当年先祖邹衍辞世时。阴阳学派已经发展成三个极端——由吕不韦一系发扬的分金道阴阳师,徐福东渡后在东瀛发展起来的阴阳道法师,还有就是邹氏血脉宗亲银狐道阴阳师,世人以讹音缪传为“银魂道”,由于邹氏一脉较为沉寂,也未曾有机会为自己更名。
其中分金道最为狠毒阴险,在立足南洋站稳脚跟后分金道阴阳师转道为降头师这一类巫师,信奉代表四季和人生四种追求的四面佛,由于秦代焚书坑儒、西汉罢黜百家的影响,原先的阴阳学派被迫归并入到道家和佛家,这分金道一脉则继承了部分黑密宗和言宗的学说,因此在诡术方面颇有造诣,后期更是发展成为同中原完全不同的一个学派,尤其以下降和巫术最为擅长。阴阳师正宗银狐道多年来同分金道多有过节,分金道一直试图消灭银狐道及阴阳道两家,形成一家独大。虽然阴阳道在中原地区早已绝迹千年,算起来,中原两派之间的斗争已逾千年。
邹天行听祖上人说,最近的一次要数汉末分金道同银狐道的一次长期斗争,在这场斗法中邹氏一脉彻底归隐山林,而分金道则追杀银狐道阴阳师长达数千年。
随着时间的久远,世人已忘却银狐道才是阴阳师的本宗,甚至人们已不知道还有阴阳师这一称谓。后世有人传颂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实为阴阳家后人,但时间久远已无法考证。
分金道还有一个特长即是操控死尸,这同民间流传的湘西赶尸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作为阴阳师的邹天行却知道其中的区别,赶尸多为掩人耳目、中间有不少障眼法迷惑世人,而分金道的控尸之术则是实实在在的操控尸身作乱的法门,称为活跳尸。这活跳尸是活尸的一种,不同是活尸是人死后因为一些不明原因尸身自由行动,而活跳尸则是灵魂附着于本不是自己的尸身、进而产生同活人一样的心智和行动能力,这也同《聊斋志异》中所记借尸还魂一样,却是一般人不可多见的邪术之一。
冯晓云已经变成活跳尸了,看她灵活的身姿和犀利的身手,想必这具活跳尸已经具备了和常人一样的功能,同时也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神智——即“灵识”,几于活人无异。可问题的关键在于,附着在冯晓云尸身上的那个鬼魂又是谁?
李蔷还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可能还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经历了活跳尸的攻击后死里逃生,目睹聂小凤同冯晓云的尸身恶斗,这些画面想必会在她内心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邹天行叹了口气,伸出手来,道:“起来吧,我先送你回家……”目光中已透露着一丝关怀。
李蔷没好气地伸出手,任凭邹天行将自己拉起来,却也不说话,一瘸一拐地朝警车走去,邹天行笑着叹了一口气,几步追上去,一把拉过李蔷硬生生将她抱起,慢慢朝警车走去。
李蔷趴在邹天行肩头,不争气的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她紧紧拉住邹天行的手臂,一时间对女鬼的恐惧、对聂小凤的内疚、还有对邹天行微微的恨意一股脑都发泄了出来。邹天行也没看他,只是带着招牌式的微笑,一手拉开副驾座位一侧的车门,轻轻地将李蔷放进车里,接着开车离开这块不祥之地。
李蔷像小猫似的坐在座位上,眼睛里还有泪花,说来也怪,刚才中了鬼打墙时看到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现在车身前方的是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李蔷揉了揉眼睛,一阵疲惫就此袭来。
“你住哪?”邹天行小声地问道,见李蔷没说话,一副彻底放松睡着的样子,于是解嘲地笑笑,随手一轮方向盘,便朝一个路口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