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怎么会下这么糊涂的命令?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容湛愤愤然望着桌上那方诏命,心里着了急。
“糊涂吗?我怎么觉得皇上此举很圣明啊?”元熙打开箱柜,翻找她特意准备的几套男装。
“找到了!”她喜形于色,从箱子里捧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玉镶金发冠戴在头顶:“好看吗?”
“好看什么?”容湛一把夺过发冠:“你不许去。”
“为什么?没看见圣旨上说,若能平息民乱,我就是太子妃了。”元熙凑到他身旁眨眨眼睛:“你不想让我当太子妃?”
“不想。就你这姿色?”他斜了一眼:“当个端王妃就顶天了。”
元熙抢过发冠,解开发髻,将头发绾到头顶拧成一个揪,试了试发冠道:“有能耐你就去当太子啊。”
“本王当然是太子。”他红背后搂住元熙,蹭蹭她的鬓角:“父皇许给我的。”
“少臭美了。”元熙推推他:“本姑娘现在是东林宗主,发生民乱这种事,我不出头,谁出头?”
“可是!”他也明白道理是这么说,可关心则乱。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个万一,万一东林百姓被那些旧臣一煽惑,持刀相向怎么办?
“那你得带着我去。”
元熙回过头,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调笑道:“都这么大了,身边还离不开人呐?”
他笑了笑:“是啊,就是离不开人,除非你带着我,否则你别想出这个门。”
元熙忍俊不禁:“这个门也不是你说了算好不好?这个院子,从砖头到钉子,花草树木都是本姑娘的。在这个地方,一切都得听我的。再说了,你武功那么差,带着你多麻烦呐?”
“武功再差也比你不会武功的强对不对?”他轻声呵哄道:“带上我,我给你当侍从。”
元熙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瞧瞧你这张小脸蛋,说你是侍从,傻子才信呢!刚到城门口就得被查出来。”
“那你把秦顺带着,这总行了吧?”
“秦顺还可以考虑。”元熙坐了下来。
他拿起白玉钗插发冠中,扶着她的肩膀,望着镜中的她:“瞧瞧,小文生公子似的。”
换了一身男装,带着两辆货车往东林州去。货车上拉着一些米糠,进门的时候也没见什么人起疑。
这还是元熙平生第一次来东林州,却赶上了它最贫困的时候。街面上无人打扫,散落着土灰和杂草,多数店铺的关闭的,只有少数几个还开门,可也没什么生意。每一个人都骨肉如柴,脸色蜡黄,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都是慢腾腾的挪动,或是坐在街口晒太阳。
他们瘦的吓人,皮肤因为缺盐而溃烂,元熙咬咬嘴唇,她囤积的盐巴还是太少了,只能解一时之急,并不能长远。
令儿凑过来,有些害怕:“小姐,他们这是怎么了?”
秦顺低声道:“饿的。”
秦顺心里烦嘀咕,一个个饿成这样,却还有力气聚众闹事,实在厉害。
“宗主,咱们去哪儿?”秦顺问道。
“东林府衙。”元熙皱着眉,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不能去,”秦顺低声阻止道:“万一那些旧臣知道您的身份,肯定会把咱们扣下来的。”
“那就不亮身份,先看看情况。”元熙咬咬牙,这东林州,究竟还要有多惨,老天才会体恤他的子民呢?
“把米糠发了吧,虽然不多,能救活一个是一个。”元熙轻声吩咐道:“秦顺,你跟我走。”
令儿领着两个赶车的侍从在街口一吆喝,东林的难民便如潮水般涌来,他们眼睛里冒着绿莹莹的光芒,把没熟的米糠往嘴里塞,往口袋里装,甚至往裤裆里藏。一只只脏兮兮的手伸过来,抓过两把米糠,还不甘心,仍旧围着不走。
秦顺挠挠头:“宗主,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我怕一会儿会闹出人命啊!”
元熙点点头:“不用担心,一会儿官府的衙役就会来镇压,我已经交代过令儿,让她趁乱逃走。”
秦顺哦了一声,默默跟在元熙后面。
“秦顺,从前的上官府在什么地方?”元熙问道。
“就是那里,因为上官府接过圣驾。他们的旧屋才没被强制拆毁,如今是一所学堂,不过已经破败不堪了。”秦顺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座青砖白瓦的大院。
物是人非,这曾经权倾一时的东林宗主府已经变成一片断壁颓垣,孤零零的立着几座房子,只是已经没了孩子们的读书声。连饭都吃不上,谁还去念书呢?
“宗主要重建府衙,不如另选一处宅邸,毕竟重建这里,破费周章。”秦顺建议道。
元熙没说话,只是在那砖墙上拍了两把,这边是她亲生父母所生活过的地方吗?她本该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只是因为高秉延和萧容深,一切都不一样了。
“新派官吏还能联系上吗?”元熙问道。
秦顺摇摇头:“自从旧派杀了几个新派官之后,剩余的人就隐姓埋名,连臣的爪牙也联系不上他们。”
身旁走过两个干瘦的中年男子,秦顺忙闭紧嘴巴。
“快走快走!府衙大人要传话呢!听说朝廷要动兵了!”
“可不是!朝庭也忒不是东西了,什么狗屁的新政,从前一家一份税,如今算起人头来了,一家要是有八个人,就要交八份!不把老百姓逼死不算完呐!如今又要打仗,哼,还真不如上官家二爷把东林占了呢!”
“就是,这几年朝廷对咱东林州越来越狠了,早先上官府在的时候,制定的田亩税多好,后来偏偏改了,这户税没交几年又开始打仗,如今又搞什么人头税,真真坑死人。”
“新政新政,改来改去,还不如上官府管辖的时候了。知道吗?皇帝老儿害怕上官宗主,故意找了个茬儿把他治死了!”
“嗨,谁不知道,功高盖主,那还能活命啊?”
元熙跟在这两个男子身后走了一阵,他们似乎也察觉背后有人在跟踪,双双压低了声音,不再议论。元熙住了足:“难怪会有民变。”
秦顺纳闷儿:“宗主,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这民变的根源了。”元熙笃定道:“听见那两个人的谈话了吗?”
“听见了,他们在说新政。”秦顺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他们说的又不对。”
“没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朝廷的新政究竟是什么!”元熙道:“一定是旧派一直在百姓面前曲解新政,加收赋税,让百姓以为没有活路。老百姓没了活路,他们才会揭竿而起。”
“所以,您的意思是,这民变是旧派故意煽起来的?”秦顺惶惑道:“可,可他们这是图什么?”
“图权呐!”元熙拍拍手上灰尘:“旧派是先皇时期因公封爵的贵族,他们的利益都与先皇时政相关。皇上的新政处处针对先皇的时政积弊,动摇了旧派的利益,这就是他们痛恨新政的原因。他们煽动民变,是为了造成连百姓都不支持新政的假象。”
“那怎么办?”秦顺朝那两个行人走的方向望了一眼:“看样子他们对朝廷积怨颇深呢。”
“可他们对上官府还是臣服的。”元熙自得的笑了笑。
“上官府如今就剩下一个上官临瑞,又在大牢里关着。”
秦顺叹了口气,这群旧派实在可恶,上官临瑞攻陷东林州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当起了缩头乌龟,如今上官临瑞倒了,他们的腰杆儿反倒硬了起来。实在可恶!
正说着,令儿带着两个侍从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令儿稍好,那两个侍从的衣裳都撕烂了。
“小姐,东林府衙果然派兵镇压了。他们说百姓打劫官府粮车,把剩下半车米糠都拉走了!”
秦顺挑挑眉,抻出半截宝剑:“什么?连半车米糠都要扣,这官府忒混账了!宗主,您下命令吧,我一剑一个,我点了他们的天灯!”
元熙微微一笑,这秦顺一着急,连黑话都蹦出来了。
“就算你武功超群,又能杀得了几个昏官呢?”
令儿白了一眼:“是啊,就会打仗,能不能动动脑子?”
秦顺把剑掼回剑鞘,赌气道:“嘿,你聪明,你到是说个办法。”
“我不说,小姐会说。”令儿拉住元熙的手臂,冲秦顺吐吐舌头。
“宗主说的又不是你想出来的。”秦顺瞪了令儿一眼,转头问元熙:“宗主,咱们怎么办?”
东林州被旧派控制的很严密,要想成功,就得有一击即中的把握,稍有差池,就会粉身碎骨。元熙抬头望望肃杀的天空。是,只有当着百姓的面,跟官府来一次正面冲突了,可官府的软肋,又在哪儿呢?
元熙忽然笑道:“秦顺,趁那些府衙差役还没走远,马上跟过去,看他们的粮仓在什么地方,再想个办法溜进去,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家底。一但看清了,马上来禀报,咱们就在官府门外碰头。”
“是,”秦顺一拱手,又吩咐另外两个侍从:“你们,要好好保护宗主的安全,出了半点差错,当心王爷把你们脑袋拧下来!”
“你少吓唬他们,办不好差事我先拧你的脑袋。”元熙凛了秦顺一眼:“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