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元熙惊惶的望着皇帝,觉得他在说梦话。
他凝重的看了元熙很久,把那块刻着“七七”二字的无事牌垂到元熙眼前。元熙脑袋里嗡的一声,下意识觉得这是自己那块,元熙紧紧咬住牙关,仔细看看,才看出差别。心里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差点露馅儿!
见元熙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皇帝索性把话说得更透了一层:“这些年,你母亲的墓一直崭新,你不奇怪吗?”皇帝顿了顿:“其实朕每年都会微服出宫去祭拜几次。”
“祭拜……我娘?”元熙瞪大了眼睛,她生怕皇帝下一句话就会老泪纵横的哭道:你是朕遗失在民间的亲生女儿。
皇帝叹了口气:“你该叫朕一声——皇表舅。”
“啊?”
元熙悄悄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把,生疼生疼的,不是在做梦啊!难道是皇帝发了疯?不应该啊!?
这该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儿了,在民间活了十六年,竟然有人告诉她,自己竟然还有皇族血统?可前世,他为什么没说呢?元熙使劲儿回忆着前世皇帝赐婚的那一日——仍是隔着帘幕,皇帝的语气有些凝重。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前世哭着喊着也要嫁给萧容深?皇帝为了保护她,才掩盖了他的身世?所以她前世是个自己的灭门仇人生活了五年?!后来萧容深知道了她的身世,所以才对她痛下杀手吗?所以,这才是她和卫元嘉真正的区别吗?
是了,萧容深是旧派势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元熙咬咬嘴唇,还是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太诡异了,就像一个制假高手,做的能以假乱真的汉玉。
“这件事一直埋在朕的心底里,埋了十六年了。孩子,朕本不打算把你卷进来,安安生生的做个皇商之女,富贵荣华其实也挺好的。”皇帝泪眼摩挲的望着元熙,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最终还是在她肩头拍了两下。
“你的母亲,就是十六年前失踪了的含章公主,上官家灭门前夕,是朕派许文亮帮她出逃,那时她已经怀了上官临卿的孩子,你就是上官家最后一脉嫡出。”皇帝抹抹眼泪,苦笑道:“嗨,人上了年纪真是不中用,哭什么?”
“朕着人观察你十六年了,你一直性子和软,朕对你本没什么期望。只是这两年的变故,朕忽然发觉你长大了,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湛儿跟你是情投意合,朕万没想到,但朕跟高兴。你是上官家的嫡亲血脉,年轻,有见识,又有能力,由你重建上官府是最合适不过的。”皇帝含笑望着元熙:“你刚才那样说,代表你不怪朕,孩子,你能叫朕一声表舅吗?”
皇帝说的情真意切,但元熙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她皱皱眉,天啊,这十六年来,自己竟一直生活在人的监视之下?!那,自己跟容湛的那些事情,还能瞒得过皇帝的耳目吗?要死要死,简直把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不不,皇上,臣女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元熙往后退却几步。
“你明白的,”皇帝笃定的说道:“如果不是朕的默许,有谁敢用‘紫宸’两个字命名庭院?你能带着皇室专用的帝王青招摇十六年吗?”
元熙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沌未开,皇帝的嘴巴在眼前一张一弛却发不出声音。她木头似的站在厅堂里,死了一般。
“就算,就算皇上说的是真的,臣女,臣女……”元熙竭力组织这自己的语言,但话到嘴边,还是像拌蒜一般说不明白。
“孩子,这个时候,朕只能,而且必须把这个担子交到你的手里,想想看,你上官一门含冤一十六载,难道还不该昭雪吗?”皇帝双手抓住的元熙的手臂,正色道:“想想你含冤的父母,如果你有能力却不去做,你对得起他们吗?”
“我……”
“朕给你权力,有了权力,你就什么也不用怕了。朕把你父亲当年拥有的一切都交到你的手上,朕要封你做大楚国第一位女宗主,朕要恢复上官氏往日的荣耀!”皇帝的手愈发有力,把元熙两条手臂捏的生疼:“答应朕!”
元熙深深的吸了口气,点点头,转瞬又使劲儿摇摇头:“臣女怕自己做不好。”
“做不好也要做!”皇帝双目死死瞪着元熙:“放开手脚去做,朕会给你撑腰的。”
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悄然而至,如黑云压城。耳畔回荡着童年时先生曾教过的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元熙定了定神儿:“臣女会拼尽全力。”
皇帝笑了,笑中带着释然。
“这件事,你要对所有人保密,包括湛儿。”皇帝叹了口气:“元熙,朕知道你跟湛儿是两情相悦,湛儿从小就性格孤僻,他很少对别人敞开心扉。这些日子他的改变,朕都看在眼里,这都是你的功劳。等铲除了旧派,朕会颁下谕旨,给你和湛儿主婚。”
铲除旧派之后?元熙恍然明白了皇帝的另一层意思。
是了,这个时候阿湛必须迎娶赵尚书的小姐,赵尚书是旧派中的第二把交椅,若是赵尚书肯倒戈,旧派就是自毁长城。随即再寻个由头除掉赵尚书等余党,旧派就土崩瓦解了。到那个时候,赵小姐没了外戚,地位就会大打折扣,罪臣的女儿,能当太子妃吗?
听起来不错。元熙同皇帝一对眼神,两人就心照不宣了。
皇帝这一招棋下的真妙。
“臣女明白了。”元熙俯身跪下:“臣女谨遵皇上口谕。”
“起来。”皇帝一俯身把她搀了起来:“你不恨朕,朕就已经很满足了。”
“臣女明白皇上的难处,皇上要为江山社稷着想,不能只顾个人恩怨。”
皇帝温然望着她,十六年了,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看看她的眉眼,这孩子长得很像她母亲,五官上还有些像父亲,带着点儿英气。
“皇上,臣女还有一件事想问。”元熙试探道:“母亲的事儿,我爹知道吗?”
元熙问的是卫东书。皇帝并不直接,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卫东书是个聪明的善人。”
原来,自己的身世,父亲早就怀疑过。
皇帝说他是善人,是说他明知道元熙不是亲生的,还呵护备至。说他聪明,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元熙将来会给卫家带来无上荣华。皇帝的眼线在卫府监视了这么多年,对卫东书的品行早就一清二楚,所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不管卫家收没收朝廷的四百万两银子,皇帝都封了卫东书做皇商。
天啊!
元熙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刹那间好像失去了根基,没有家,没有亲人,孤苦伶仃漂泊在天地之间,元熙叹了口气。
“胜利者永远是孤独的。”皇帝柔声说道:“不要自怨自艾,朕也是你的亲人,等上官氏昭雪之后,朕还会让褚姓的亲贵们和你相认,你在民间的父亲,朕会让他位列皇商之首。你娘是朕最疼爱的表妹,朕绝不会亏待你。”
“那……那臣女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几日吧,在湛儿大婚之前。”皇帝有些伤感,但还是忍住了:“今天朕跟你说的一切,不要让湛儿知道,如果他问你,你要装得一无所知。”
“是。”元熙应了一声。
“你也不要回家了,免得再生事端,这几天,你就住在宬香那里,等朕颁下谕旨,你即刻启程。”
“可是,可是皇后娘娘刚才说……”元熙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嚼舌头的嫌疑,就停住了。
“说什么?”皇帝问道。
“哦,皇后娘娘说让臣女先回去,怕宬香公主贪玩儿什么的。”
“不管她,你住你的,这宫里还是朕说了算。”皇帝说着叫了许文亮进来:“叫人把郡主送回宬香公主那里,若是有人问,就说是朕允准的。”
跪安后,元熙跟一个少监回了宬香公主的承安宫。
许文亮有点纳闷:“皇上,既然已经对两位少主子言明真相了,为什么还要他们互相瞒着?”
皇帝干笑两声,指指砚台,要许文亮研墨,他缓缓说道:“湛儿一门心思的要娶元熙,可现在不是时候啊。湛儿在性格上是有缺陷的,要么不动心,一动心就倾尽所有。你刚才没听见,他竟然头脑发热,还说什么,要美人不要江山。对比来说,元熙就理智的多了,而且湛儿会听她的话。当务之急是复兴东林,快速建立起一脉属于朕的新兴势力,跟旧派抗衡。”
许文亮一边研墨,一边叹道:“只是可怜了端王殿下,小奴跟随皇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端王殿下对谁这么上心过。皇上不知道,这两位小主子早就私定终身了。如今郡主突然反悔,端王殿下岂不要伤心吗?”
“没伤过心的人,能成大事吗?”皇帝冷笑道:“该是他受点挫折,冷静下来做大事的时候了。”
“那倒是,端王殿下将来是要做太子的,不该有被人拿捏的软肋。”许文亮向门口望了一眼:“要说这位小郡主,还真是个人物,依小奴看,郡主很有当年上官宗主的风骨。”
皇帝很是欣慰,提笔开始书写诏命,一边笑道:“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朕的儿媳,要那些大家闺秀有什么用?琴棋书画能抵百万雄兵吗?心机都用来和女人们勾心斗角,搞些阴谋诡计,这样的人不配做太子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