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郤克与周氏,奉皇命前往北地,伙同一些盗贼,戴着枷锁,一路上餐风宿露,好不凄惨,尤其是周氏,做惯了相国夫人,如何经得起这种磨难,不免哀哀而泣,叫苦连天。
队伍中有一个叫高勇的,约三十多岁,中等身材,一向好勇斗狠,因伤人而坐了监牢,此次一起被流放。
高勇见郤克气度非凡,又见周氏经常哭哭啼啼,料定他们此前生在富贵人家,便趁着休息的时机,上前与郤克攀谈。
郤克也不隐瞒,便将自己的身世说了,高勇听了,又惊又喜,因道:“能与昔日的丞相之子为伍,真是三生有幸。”
郤克苦笑道:“阁下快别取笑我了。”
高勇又道:“难道公子就甘心去北方那苦寒之地生活?”
郤克道:“不甘心又能怎样?”
高勇瞅了瞅押解他们的官差,说道:“公子附耳过来。”
郤克将头伸过去,高勇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郤克悚然道:“这样行吗?”
高勇道:“怎么不行!我看公子骨骼清奇,定是练武之人,我们逃出去占个山头,你做大哥、我做小弟,吃香的喝辣的,自由自在,不比去那鸟不拉屎的北地强!”
郤克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容我再想想。”
高勇不以为然道:“这还有什么可想!我现在就去拉拢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听你号令!”
郤克听了,暗忖:事已至此,比起逆来顺受,占山为王,倒也是一条出路。
主意已定,遂道:“好吧,你先去联系其他人,到时候听我号令。”
高勇欢喜道:“是,大哥!”
郤克道:“你比我年长,别叫我大哥。”
高勇道:“我们不以长幼论,今后,你就是我的大哥。”
郤克见他执意如此,遂随他去了。
很快,官差催促大家继续行路,高勇遂离了郤克,暗中去联系其他男子。
郤克回到周氏身边,行了一段路,周氏又觉腰酸背痛,遂在路边歇下,郤克便将自己的打算低声对周氏讲了,周氏听了,担心道:“别事情不成,自己反吃了亏。”
郤克回道:“儿子这几天冷眼瞅那两个官差,虽年富力强,却没有练过武功。儿子只是身负枷锁,又没有趁手的兵器,否则,他们定不是儿子的对手。”
周氏道:“你既然决定这样做,就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绝不能失手。”
郤克道:“儿子明白,放心吧阿母。”
说完,二人回到队伍当中,继续低头赶路。
两天后,高勇又趁休息的时间走到郤克身边,低声道:“我现在已联系好十二个人,都是精壮男子。”
郤克道:“现在的难题是,如何打开我们身上的枷锁。”
高勇道:“我已经问过了,他们中有会开锁的,只要能找到一根铁丝,就可以将枷锁打开。”
郤克道:“好,先打开枷锁,到时候再制造混乱,趁其不备将两个官差摁倒,记住,切不可让他抽出刀来,否则,我们都得完蛋。”
高勇听了,欢喜道:“好,等他们的枷锁都打开,我再来禀告大哥。”
正说着,见一个官差向他们走来,高勇遂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郤克,懒洋洋往前去了。
数日后,高勇带着一名男子来到郤克跟前,郤克见了,向周氏递个眼色,周氏明白,遂脚下一软,瘫坐地上,郤克忙跪下道:“阿母,你怎么样?”
高勇同那名男子也装作关切的样子,跪倒在周氏身边,高勇道:“快,快帮大哥将枷锁打开。”
那男子手中藏着一截铁丝,凑近郤克,帮他开锁,高勇则一边安慰周氏,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瞅着那两个官差。
很快,男子将郤克身上的锁打开,仍虚掩上,又朝高勇使个眼色,高勇心下明白,低声同郤克道:“现在那十多个人的枷锁都已打开,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郤克略一思忖道:“让那些人分成两拨,假装打群架,等那两个官差上去阻止,就一起将官差摁倒在地,抽出他们身上的宝剑,将他们干掉!”
高勇道:“好!”
周氏听他们计议已定,遂挣扎着起身继续行路;高勇同那名男子离开,往前面去了。
没过多久,前面果真有人打起了架,十几个人滚做一团。两名官差见了,急忙呵斥着上前阻止。
高勇也在人群中,见两名官差走近,率先扑向其中一人,一下子将其摁倒在地,其他人也“呼啦”一下子涌了上来。
又有一名精壮男子扑向另一名官差,也将其摁倒在地,很快又有数人压在他们身上。
郤克见状,将自己身上的枷锁尽除,跑上前,瞅中一名官差身上的佩剑,伸手拔出来,喊道:“都闪开!”
众人又迅速撤离,郤克一挥剑,将那名官差刺死。
接着,另一名官差还来不及反抗,也被郤克刺死。
郤克又命人将所有人的枷锁都打开,有的疯狂去逃命,有的愿意跟随郤克去占山头,于是,以郤克为首,二十多人捡小径,往最近的金鸡山去了。
金鸡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其状如鸡,郤克等人到了金鸡山后,稍作休养,便开始练习骑射与刀枪剑戟,不仅经常下山抢劫,还收留了不少流浪汉,队伍不断壮大。
可怜郤克一个诗礼簪缨之家的公子,如今成了匪首。
是日,高勇又带人下山满载而归,晚间大摆筵席,弟兄们都喝得酩酊大醉,郤克擎着一坛酒,独自来到山洞外,在一块大石上坐了,望着天边的明月,想起自己在长安的生活。
那时,他是“长安四俊”之一,家君与姊夫都在朝中身居要职,只在一夕之间,便天地改换,家君与姊姊命赴黄泉……不知现在其他三人都怎样了,而他,却成了土匪。
想到这里,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眼中一颗大大的泪珠,滑落在他粗糙而长满胡须的脸上。
正此时,高勇来到他身后,说道:“怎么,想起往事了?”
郤克抹掉脸上的泪珠道:“今昔对比,有一点伤感。”
高勇在他身边坐下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想得就是多,咱们现在有吃有喝、无拘无束,我觉得也很不错。”
郤克知道说了他也不懂,便不再多言。
高勇又道:“今日我去镇上采买,见一支娶亲的队伍宿在客栈,经打听,竟是清源镇富商花遇春之孙花凯,迎娶长安光禄勋赵雨潇之姊,车上的嫁妆一定少不了,不如我带弟兄们下山走一遭。”
郤克听了,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就是这两家人,联合起来毁了自己的家,心中有伤有痛,可恨却像火星碰着了湿柴,光冒烟,不见火苗。
见郤克不说话,高勇又问道:“大哥,要不要我带弟兄们下山,将他们的嫁妆抢来?”
郤克沉吟道:“你派人仔细打探,到时候,我亲自带大家下山,将新娘与嫁妆一起抢来。”
高勇听了,惊讶道:“新娘可是光禄勋赵雨潇的姊姊赵雨欣,大哥确定要这么做吗?”
郤克笃定道:“没错!”
高勇迟疑道:“可是……若赵雨潇带兵攻来,凭我们这几个弟兄,根本无法抵挡……”
郤克道:“若赵雨潇真的带兵攻来,我还有一笔账要好好跟他算算。”说完,又流下两行清泪。
高勇道:“小弟明白了。赵雨潇曾经是你的妹夫……好,小弟听大哥的!”
高勇说完,转身回了山洞,郤克继续独坐饮酒,直至夜阑更深,寒意彻骨,方回山洞休息。
山上有一个叫卢奎的人,擅长用花草制毒,郤克知道这两家人都武功了得,遂叫卢奎赶制了大量迷药,令弟兄们绑在箭头上,一切全准备就绪。
是日,娶亲的队伍走至金鸡山下,郤克带人在山上看得清楚,因道:“待他们再走近点,大家一起放箭。”
队伍越走越近,郤克喊道:“放!”
顿时,弓弩齐发,雨点般向山下的人射去。
司空曙等人毫无防备,抵挡了几下,很快就被迷晕。郤克见了,带着众人冲下山来,将雨欣和车上的嫁妆悉数抢回山上。
这一幕,正好被随后路过的胡娇看到,她赶紧下马,约等了半个时辰,秋月等人才陆续清醒。
秋月睁眼见了胡娇,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胡娇道:“我奉家母和祖母之命,到清源镇祝贺花凯大婚,走到这里,正好碰上了你们。”
秋月来不及多说,起身后跑到雨欣乘坐的马车前,揭开帘子,却不见雨欣的身影,跌足道:“不好,雨欣不见了!”
众人听了,都大惊失色,花凯悲愤道:“定是被那帮劫匪抢走!”
胡娇道:“我看到劫匪将雨欣带走了。”
司空曙道:“凯儿稍安勿躁,容我想想办法。”
说完,司空曙来到几个受伤的家丁前仔细察看,还好,都没有伤着要害,遂替他们将箭拔出、伤口包扎好,方站起身,仰头看着金鸡山道:“这里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凭我们几个人,恐难将雨欣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