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酉时将尽,雨潇起身告辞。
郤至对郤岩道:“你代老夫去送送爱婿。”
郤岩应声道“喏!”
于是,郤岩扶着雨潇出了相府大门,又送上车,目送车远去,方转回。
郤至问道:“你怎么看,会不会是雨潇?”
郤岩道:“依奴婢看,不会是姑爷。”
“嗯……”郤至若有所思道,“我也这么看。”言罢,起身要回卧房休息。
郤岩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又回头喊来婢女收拾杯盘。
郤至对郤岩道:“杨干到了,来通知我。”
郤岩道:“主父放心去休息吧,奴婢记着呢,定耽误不了您的事。”
郤至遂回卧室小憩,郤岩草草吃了几口饭,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雨潇离了相府,并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去了魏氏家里,又穿过暗道,来敲司空曙家的墙壁。
墨雨正在大厅清扫,听到有人在敲墙壁,便知是雨潇到了,忙从侧门进了抱厦,转动案上的花盆,暗门开了,雨潇迈步走了进来,问道:“子曙和秋月宫主呢?”
墨雨道:“此时该在书房看书。”
雨潇道:“快带我去见他们。”
墨雨听了,便在前面带路,走到书房门前,轻叩了叩房门道:“赵公子来了。”
屋内的司空曙听了,便知可能有什么变故,忙道:“快请进来。”
雨潇遂推门进去,疾步上前,坐下道:“不好意思,刚才在郤至府上吃了几盏酒。”
司空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雨潇道:“郤至发现府上的官银失窃了。”
司空曙听了,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雨潇又道:“他今天请我过府吃酒,谎称丢了祖上传下的玉如意,不停拿话试探,似对我起了疑心。”
司空曙问:“那后来呢?”
雨潇道:“我自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的疑虑应该打消了七八分。但是,在他的追问下,我承认自己结识了几个桃园的朋友。”
司空曙沉吟道:“他已推断出,官银失窃,是江湖人士所为。”
雨潇道:“没错。郤府的家丁个个武功高强,在长安城,没有哪个人可以在夜间自由出入丞相府。”
秋月问道:“那你现在担心的是……”
雨潇道:“我猜郤至不会善罢甘休,他会以找寻玉如意之名,在城内展开搜查,而贵府,又与家母的府第毗邻,恐怕会成为他们搜查的对象。”
司空曙转头问秋月道:“那些官银可收藏妥当了?”
秋月回道:“已收藏妥当。”
雨潇又道:“子曙恐怕也得出去暂避几天,到时候搜查的士兵来了,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认出你是桃园的人,就麻烦了。”
秋月听了,忙道:“赵公子说得有理,叔公还是出去暂避几天吧。”
雨潇道:“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太仆府上最安全,子曙不如先去那里住几天。”
司空曙听了,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雨潇道:“我不能耽搁太久,告辞了。”
司空曙听了,喊来墨雨道:“送赵公子出去。”
墨雨遂领着雨潇到了抱厦,打开暗门,送他出去。
秋月道:“叔公今晚就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司空曙担忧道:“月儿一个人留在家里,应付那些可能会来搜查的士兵,可以吗?”
秋月娇嗔一笑道:“叔公真将我当做没见过世面的柔弱女子了。”
司空曙听了,释然笑道:“呵呵……我忘了,你是鼎鼎大名的素心宫宫主。”
秋月嗔道:“叔公又取笑我。”
司空曙道:“好了,不玩笑,那我现在就走了。”
秋月依依道:“嗯。”
司空曙遂向门外走去,秋月望着他的背影又道:“有什么事,可托郑公子传话。”
司空曙头也不回道:“知道了。”
司空曙既没骑马也没乘车,步行来到太仆府门前,叩了叩门环。
前来开门的奴婢认得是司空曙,忙道:“快请进。”
此时,程琪也正在书房秉烛夜读,见司空曙这么晚来了,诧异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空曙道:“郤至发现赃银失窃了。”
程琪愕然道:“是吗?来,坐下说。”
司空曙坐下道:“酉时尽时,雨潇来到我家,说郤至已发现赃银失窃,并开始怀疑他,处处拿话试探;郤至谎称丢失了祖传的玉如意,雨潇担心他会大肆搜查,建议我来太仆这里暂避几天。”
程琪道:“好的,没问题,子曙就放心住下。那赃银,可收藏妥当了?”
司空曙道:“收藏妥当了。”
程琪又沉吟道:“这件事,郤至一定会令他的心腹杨干去查;既然开始怀疑雨潇,魏氏的宅第肯定避免不了,贵府,恐怕也会被累及。”
司空曙道:“说的就是。”
程琪道:“明日早朝,我再看看郤至有什么动向。不如,你早点去歇着吧。”说完,喊来奴婢带司空曙去客房。
司空曙道:“太仆也早点安歇。”遂起身随奴婢去了。
刚入戌时,杨干就乘车来到了丞相府,郤岩见了,先请杨干去书房就座,斟上热茶,方去卧房请郤至。
此时,郤至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得有人在他耳旁道:“廷尉到了。”遂强睁开眼睛,发现郤岩立在一旁,便问:“什么事?”
郤岩道:“主父约好的廷尉到了。”
郤至方清醒过来,揉了揉双眼,起身朝书房走去。
原来,郤至常常看书或与属下密谈至深夜,为了不打扰周氏休息,单独设了一间卧房,以供临时休息之用。
杨干见郤至进来,忙直起身作揖口称:“丞相。”
郤至道:“晚间吃了几盏酒,有点犯困,让你久等了。”
杨干忙道:“下官也是才到。”
郤至坐下后道:“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杨干道:“丞相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
郤至道:“我昔年积存了几锭官银,不料日前全部被盗,这件事说出来容易引人误会,我便假称是丢失了一个祖上传下的玉如意,想让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帮我查查。”
杨干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请丞相放心。”
郤至道:“那好,我明日便禀明皇上,向皇上讨个口谕,准你去查。”
杨干暗忖:既是官银,肯定大有来头,便道:“丞相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
郤至沉吟道:“这个嘛……你不妨去光禄勋母亲府上仔细查查,如果那里没有,别处就做做样子,区区几锭银子,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老夫不在乎,只是……身边不能藏有阳奉阴违之人。”
杨干道:“下官明白了。”
郤至威严“唔”了一声。
杨干又道:“丞相若每别的吩咐,那下官告辞了。”
郤至道:“好的。”遂喊来郤岩送客。
次日早朝散后,程琪看到郤至独自朝宣室殿走去,遂朝他瞥了几眼,出宫门,坐上马车回府。
郤至来到宣室殿前,请侍人(太监)通报,求见皇上。
此时皇上正在宣室殿批阅奏章,遂道:“让他进来。”
郤至进来后,伏地跪拜,说道:“下臣有一件家事,想讨陛下一个口谕。”
皇帝放下笔道:“哦?说来听听。”
郤至再拜道:“下臣家中有一件祖传的玉如意,不曾想,前几日被贼人盗走,臣想请廷尉监帮臣查找,故而来向陛下讨个口谕。”
皇帝听了笑道:“这可不得了了,这些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去朕的丞相家里行窃!改日,还不得偷到这皇宫里!”
郤至忙道:“所以,下臣既不敢大肆声张,又不敢不了了之,十分为难。”
皇帝道:“这有何为难?朕准了,着杨干去仔细调查,务必将你这祖传的玉如意找到!”
郤至忙再拜道:“谢陛下!那下臣告退。”
皇帝挥挥手道:“好,退下吧。”
郤至起身,却步退出宣室殿。
回到府中,见杨干已在大厅候着,见他回来,起身作揖道:“下官见丞相去了宣室殿,想必与昨晚所说之事有关,遂不敢耽搁,提前来府上候着。”
郤至和颜悦色道:“嗯。”又回头对郤岩道:“先带廷尉到书房就座。”
杨干遂随郤岩进了书房,几个婢女上来,伺候郤至换下朝服。
郤至更衣毕,也进了书房,坐下道:“我已向皇上讨了口谕,你可以追查玉如意之名,帮老夫追查那些官银。”
杨干道:“下官领命。”
郤至又叮嘱道:“记住,重点是光禄勋母亲府上,亦不可太张扬。”
杨干道:“下官记下了。那下官告辞。”
郤至道:“好,去吧。”
杨干从丞相府出来,直接到了任上,叫来两个心腹,一个名刘国梁、一个名刘国栋,是亲哥俩,在他二人耳边低语了一阵,因道:“去吧。”
二人来到军营,点了一队士兵,刘国梁道:“丞相府上祖传的玉如意被窃,现廷尉奉皇上口谕,追查玉如意的下落,尔等随我前去搜查。”
于是,士兵列成一队,约有十来个人,一起出了军营,见廷尉已骑着高头大马,候在营前。
一队人出了官衙,直奔魏氏的府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