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回到乐坊,将郤至的画像给众人看了,然后置一盆内焚毁,并道:“这个人就是郤至,经常出入偎红楼,我们的任务,就是查出他到底在和谁来往,还有没有更大的隐情。”
弟子们均道:“喏!”
是日辰时,乐坊的女子们正在练习一首叫《雄雉》的曲子——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上下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不求,何用不臧。”
丝竹悠扬,歌声婉转,竟吸引来了偎红楼的几个女子。
一曲终了,那些女子错错落落拍了几下掌。
沉香殷勤道:“众位姊姊,今日怎么得空出来?”
偎红楼的红芷道:“不过是出来买些胭脂水粉,听到这面的丝竹声,便进来瞧瞧。”
沉香道:“姊姊们请坐,都是邻居,以后出来,如果有兴致,尽管过来听。”
女子们便都坐下,红茹道:“是啊,我们过来听曲,你们也可以多收入一点。”
沉香笑道:“姊姊说笑了,姊姊们肯过来听曲,是给我们面子,哪还有收费的道理。”
红芷掩口笑道:“你这小嘴,真会说话,还怕这里的生意不火!?”
红茹端详着沉香道:“不过,你们的衣着打扮,似乎素淡了些。”
还未等沉香开口,红芷道:“人家这是乐坊,要的就是这个清雅的格调,你以为是偎红楼呢?”说完,兀自笑了。
座中还有一位叫红药的女子,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有不开心的事。
沉香看着她道:“这位姊姊,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红芷回头看了一眼红药,安慰她道:“别生气了,你看偎红楼,哪个敢得罪她?连妈妈都要让她三分。”
沉香听着话里有话,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你们姊妹间,还分三六九等啊?”
红芷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在偎红楼地位的高低,要看相交了什么样的婟嫪。人家红椒手段高,结交的是当朝丞相。”
红茹听了,忙向红芷使了个眼色,红芷自知失言,也道:“我是胡乱说的,你别当真。”
沉香笑道:“我也只是胡乱听听而已。”
红芷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说完,携其他二人起身离去。
沉香送出门外道:“姊姊慢走。”
沉香返身回来,与一旁的小兰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二人随后上楼,进了一间雅室,沉香道:“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那个与郤至相厚的女子,名叫红椒。”
小兰道:“看样子,那个叫红药的女子,与红椒有些嫌隙,你可以接近一下红药。”
沉香道:“属下明白。”
说完,二人复下楼来,又练了几首曲子,便解散各自休息。
才过了两天,乐坊门前,果然有郤至的身影经过。
是珍珠最先看到,她忙朝大家招手,众人匆匆挤到门的两侧,将自己藏好,向外张望。
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中等身材,脸上有着深刻的纹路,目光阴沉,神色严峻,与画像上的一模一样,经过乐坊门前,进了偎红楼。
珍珠反手将门关严道:“我们知道他去了偎红楼又有什么用?我们也不能跟着他进去。”
半夏也不无遗憾道:“要是能进去就好了。”
轻粉上下打量着半夏,玩笑道:“我看你的样貌丝毫不逊偎红楼那些女子,不如,你牺牲一下自己的色相。”
半夏听了,扑过去就要打轻粉,并道:“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众人正闹着,小兰从楼上下来,半夏忙住了手,喊了声:“兰姑姑!”
小兰问:“什么事啊?”
半夏道:“刚才看到郤至进了偎红楼,可我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小兰道:“不急,这才是刚开始。”
于是,众人散了,各自去练习自己的乐器。
又过了几天,只听得门前一阵马嘶,人声嘈杂,接着,推门进来了一群年轻人,个个身着锦衣,一看便知是富家公子,还有几个是下人打扮。
众人四下打量着室内,其中一个道:“果真与众不同。早听说章台街开了一家乐坊,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小兰道:“各位公子请坐。”
四个公子在一张几旁坐下,其余四个下人坐在了另一边,珍珠分别将茶奉上。
小兰道:“我们新近练习了一首曲子,公子们可要听一听。”
其中一个道:“不急,我们可以先说说话。”
下人中有人开口道:“你们可知这四位公子是谁?”
小兰道:“恕不才眼拙,并不识得四位公子。”
那下人又道:“他们可是大名鼎鼎的‘长安四俊’!”
听到“长安四俊”几个字,半夏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一名公子不满道,“我们的来头,说出来吓死你!我是丞相郤至之子郤克。”又一一指着其他几位说,“这是太尉曹勋之子曹庸、御史大夫朱松之子朱祥、太常文同之子文正。”
小兰听了,心中暗想:“一帮纨绔子弟!”脸上却依旧挂着笑,说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郤克挥一挥手道:“好说!只是,我们以后少不得会常来,彼此混熟就好了。”
半夏听了,忙道:“我们求之不得,有几个公子给捧场,还愁我们的生意不兴旺!”
郤克得意道:“那倒是。”
于是,大家又演奏了一回《雄雉》,郤克等人又吃了半日茶,方付了银子离去。
小兰道:“原来是这一帮人,三公之子,另一个的父亲是九卿之一,果真来头不小。”
半夏道:“若他们真的经常光顾,真不知该喜该忧,我们要对付的,可是其中一个的父亲。”
小兰严肃道:“所以,以后在他们面前,大家都要警惕点,千万不可露半句口风。”
众弟子齐声道:“喏!”
果然,几个人几乎日日都来,有时凑不齐四个,也总有两三个,唯独那郤克,每次都落不下,来了之后,目光又始终不离开珍珠。
小兰提醒珍珠道:“这些纨绔子弟行事,当不得真。”
珍珠虽嘴上应承,心里却全然不这么想。
是日申时,小兰来见秋月,进了书房,在司空曙与秋月对面席地而坐道:“现已摸清,郤至确实隔三差五去偎红楼,只找一个叫红椒的女子。这个红椒,我们谁都还没见过,只听说是个异族人。”
司空曙与秋月听了,点头不语。
小兰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秋月道:“你说。”
小兰道:“是珍珠,她好像对郤克颇有情意,我说过她几次,她表面上答应得很好,可转头又故态复萌。”
秋月听了,激动道:“幼稚!郤克那个花花公子,怎么会拿她当真!就算郤克当真,郤至那样老谋深算,又怎会答应郤克娶她!何况,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打垮郤至,她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嘛!实在不行,就把她遣送回宫!”
司空曙温和地看着秋月道:“冷静!冷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子,你对她讲,对你献殷勤的男子并非真心,任是谁也不会就信,非得让她吃了苦头,她才能长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看也不一定非得遣送回宫,只要她分得开公事私情,不泄密,我看就可以了。至于以后,现实总会给她教训。”
秋月听了,信服地看了看司空曙,笑着对小兰道:“我真是激动了,你就按叔公的意思办吧。”
小兰道:“喏!”
秋月又询问了些别的事,小兰便起身告辞,回到乐坊,她将珍珠叫到雅室道:“你的事,我已经禀告宫主了。”
珍珠问:“宫主怎么说?”
“当然是不希望你再与郤克纠缠下去,免得你将来受伤。”小兰道,“但如果你执意不听,也要做到对我们的任务守口如瓶,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珍珠忙道:“我知道,我分得清轻重。”
小兰叹道:“我们要对付郤家,一旦成功,郤至就会身败名裂,郤克也难免受牵连,你这又是何苦!”
珍珠道:“我知道,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只求宫主能饶了郤克性命,只要他活着,天涯海角,我都会追随他!”
小兰听了,无奈地摇摇头,又道:“不如,你跟他提一下你们的婚事,看他怎么说。”
珍珠红了脸,说道:“这种事,我一个女子怎么说得出口!”
小兰想说点什么,突然话锋一转道:“要提,不然,若我们的任务很快结束,他又不行婚礼,你该去该留?”
珍珠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其实,小兰本想说,“你与他提婚事,他对你的用心,便真假立现。”可她见珍珠那个痴迷的样子,任何清醒的话都听不进去,便换了个说法。
“好了,快去休息吧。”小兰又道。
“嗯。”珍珠应了声,欢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