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洪走到何健长的病床前,在小凳子上坐下,坐在床沿上的何汝琪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顺手放在床头柜上,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甜蜜。
这段日子,他们家充分享受了沈家尤其是沈洪带来的温暖,她现在才知道,自己以前多么的肤浅和庸俗,竟因为沈氏所从事的行业而轻贱、远离他们。
其实这家人,才是实实在在的热心肠,比起那些已经知道他们落魄而远走的人,实在是好太多了,何况现在的沈氏集团还是东城数一数二的纳税赚钱大户。
何健长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眼睛已恢复神采,看向沈洪,尽是慈爱和喜悦:“你来了?”不禁喘气,“要是公司的事忙,就不用天天来,我这边有琪琪和她妈妈轮流照顾,出不了多大的事了……”
沈洪脸色轻松,平和地说:“没事,每天不来一趟,我不放心!您要是好点了,我跟你们说说公司的事,让你们也放心!”
何健长点点头。
沈洪把成琪传媒最近的发展状况大略说了一遍,“谭树强是个人才,以后公司的事交给他,何伯伯应该可以放心了!这段时间,我跟他把公司内务整顿整顿,等公司内务肃清,我们开发新的业务,一切上轨道后,我再把公司交还给琪琪!”
见沈洪如此知恩图报,又不贪图成琪的资产,何健长说不出的欣悦,满眶盈彩,说:“还说什么交还回来这种客气的话,都要变成一家人了,怎么还说两家话?!”
沈洪当即想起父亲替他答应婚礼计划继续的事,心中一痛,乱如礁石。但眼下他实在不适宜冲动,否则何健长病情加重,怕是积重难返,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洪脸色不变,不置可否,转而言他:“公司有些债务需要处理,我会从沈氏那里挪一部分资金,暂做周转,到时候让财务入账,等新项目盈利之后,再分批计息还给沈氏就是了!”
沈洪如此回答,相当于默认了沈士品替他答应的事实,何健长和何汝琪顿时喜色洋溢。
何健长高兴的说:“那就劳你多费心了,以前觉得我们还能帮上沈氏一点忙,没想到,这风水轮流转,现在居然是沈氏倒过来扶持成琪……”叹息一声,看向何汝琪,意味深长。
显然,两个人想瞒住沈洪的计划没有成功,这盘成琪的虚棋到了沈洪手里,一切还是被戳穿了。
何汝琪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觉得沈氏帮助成琪是应该的,现在两家挺多互不相欠了。
沈洪并不介意,微微地笑了笑:“何伯伯别想多了,好好养病,等您好了出了院,再到公司去看看,有您在,公司会越来越好!”
沈洪说的是另一番实话,即使成琪在他手中变好了,再交回何汝琪的手里,恐怕也是好景不长。
沈洪的意思,何健长又怎会不明白,可惜自己年事已高,根本就没有精力和体力再去管理公司,更不要说让公司再上一层楼。
他看了看何汝琪,无奈的说:“我去看看可以,但真正管事的,还得你们年轻人,我真是干不动了!”说的有气有力,更显得沧桑衰老。
“既然伯父决意不再管公司的事,”沈洪似乎在等着他这番话,顺坡下驴,“那我把公司托管给其他人也是一样,公司的资产仍在伯父的名下,公司业务就由谭树强主理,琪琪做个名义上的股东可以了!一个女孩子,主要精力放在自己和家庭上比较好!”
沈洪这些话,把主要意思说得十分露骨,何家父女要是听不明白,就不仅智商有问题,而是正常逻辑都有问题了。
何汝琪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但公司已经托管给沈洪,她不好发作,鼓着腮帮子故作撒娇状:“爸爸,公司以后要是继续托管,那我做什么?!岂不是跟妈妈一样,整天无所事事,闲得无聊死,这日子还怎么过?我还年轻,难道青春就这样浪费掉?!”
何健长见状,反倒笑了,说:“怎么会闲着,你已经这么大了,早就该嫁人生子。跟沈洪的好日子已经近在咫尺,以后事情多的是!”转向沈洪,严肃庄重,“沈洪,你爸爸上次说婚礼计划不变,是你答应的吧?”
这件事,终究还是摆到了明面上来谈。
沈洪冲动得热血沸腾,直想拒绝,但通过经验教训,他最终忍住了,保持平静:“这件事,等您病好出院了我们再慢慢商量,当务之急是把公司的事处理好。你好好养身子后,以后的都好说……”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何健长无从反驳。
一旁的何汝琪却假装天真地相信了,笑着却泪盈于眶,激动地抓住沈洪的手臂,红着脸说:“那我爸出院后,我们就一起去试婚纱,”笑容灿烂,“上次我在一家婚纱店看到几个新款,好像挺不错!”
沈洪的心冷到了谷底,心里那种奇特的感觉更强烈,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表象下,隐藏着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沈洪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何健长父女俩见状,又以为他默认了,喜笑颜开,乐不自胜。
何健长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遥望寂白的病房一眼,感慨万千,“病了这么久,终于有件好事来了!”看向何汝琪羞红的脸,兴奋得双目大放光彩,“我这女儿,终于有个人可以治治她了!”
“爸爸!”何汝琪假装发嗔,再次撒起娇,把沈洪抓得更紧,“您怎么还当着沈洪说这种话,羞死人了!”脸上却喜滋滋,望着沈洪的俊脸,不禁痴迷。
沈洪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如翻江倒海,涌起无尽说不清的滋味。
接下来,父女俩讨论起婚礼的准备程序,发出阵阵笑声,沈洪有意无意地点头,心不在焉,魂早飞哪去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何健长父女俩没打算放过他,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干脆就把事情坐实了。
何健长抓住沈洪的手,语重心长:“既然一切已经就绪,那我出院后,你俩该拍婚纱照就拍,该发请贴就发了!别到时候匆匆忙忙,结婚是大事,半点都不能马虎!”
沈洪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炸的鱼般,成般难受地挣扎,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他几乎要爆炸了,还得极力地忍耐,绷住自己心里最后的那根弦。
他挣脱父女俩的手,若无其事的说:“伯父,已经说了这么久的话,您也该休息了,公司的事多,我得过去了!”不由分说,长身而起,逃命似的大步直奔门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沈洪的脚步声走远、消失,何汝琪走到门口望了一眼,才又回到父亲身边,却一脸的沮丧,低声说:“爸爸,我们是不是做得太明显,沈洪起了疑心,万一他抓到什么把柄,岂不是一切又都没了?”
何健长脸上的神采比以前任何时刻更盛,两眼精光闪闪,一点都不像是个病人,缓缓地说:“他怀疑了又怎样?!找不到任何证据,就算找到了证据又能如何,难道他能丢下成琪不管吗?”
他微微一笑,不禁得意,“我从他小看到他这么大,哪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你只要想方设法把这婚结了,等他事后发现,你再求他原谅,一切不就早成了定局?!”
何汝琪回复神气,肤色红润,自然娇嗲:“爸,那就再委屈您一段时间,这病房,我真是呆不下去了!药味这么浓,还有人往人来,吃的住的都不方便……”
“你看你,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何健长宠爱地抚摸一下她的发丝,“都怪我和你妈把你惯坏了,以后嫁到了沈家,那老头子又抠门脾气又臭,你怎么办?”
听着,何汝琪的脸不自觉地又红霞满天,露出少有的娇羞之色,说:“爸爸——”眼神有些迟疑,“您说会不会又是我们在这儿一厢情愿,沈洪在外面,都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
她眼色又转黯,“您刚才没发现吗?沈洪好像是答应得好好的,事实上他一句话也没说,等您出了院,他要是矢口否认,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何健长笑了笑,捏了捏爱女通红的脸颊,像小时候那般宠溺:“那爸爸就提前出院,带病看你俩完婚,看他还能怎么反悔?!”
何汝琪双眸顿时亮起,如黑夜中被点亮的星光,不禁兴奋低呼:“爸,别人都说沈叔是老狐狸,我看您也不差!”偷偷一笑,声音压得更低,“要论玩这种虚虚实实的把戏,您更胜一筹,从上次清风楼您给我出的主意就知道了!”
“行了!”说到清风楼的事,何健长似乎并不满意,“这事就别提了,我看你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以后还是少干!”
何汝琪立时收声,脸色恢复平静,低声恨恨地说:“没好处就没好处,只要能挤走那方紫苑,干一百次我都要再做!”
她目光朝向窗外,深刻的恨意从心底涌起,排山倒海般不能自已,“您说沈洪会不会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的程度?他要是为了方紫苑,敢跟他爸爸对着干,那我们的一切努力还不是白费?!”
何健长舒长呼吸,目光也随她望向窗外,深邃辽远,“以我对沈士品的了解,他断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沈洪从小到大,也一直乖乖地听他的,如果反抗,结果会很惨!”
“可是,沈洪已经变了……”何汝琪不由自主地又陷入深深的忧虑中,患得患失,“他变得好像谁也不认出来了,他爸爸不一定能左右他。上次,他不就是不同意,完了老头子暴打他一顿,他照样不听,还跟那女人一起出国了?!”
说到这里,何健长也很无奈。
沈洪的转变,身边所有的人都看到、听到,他那固若金汤的气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力量感,震慑所有接触他的人!
何健长同样深有体会,幽幽然:“不管怎么样,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爸爸顶替不了你,尤其是儿女私情,你得多用点心思,男人也要哄哄!”
他回头,注视何汝琪的脸,加重语气,“还有重要的一点,以后别再人前人后的说垃圾大王这种话,你跟你妈,我就是说破嘴你俩也不放在心上!男人都死要面子,这是沈家的职业没错,可你们也挑点好听的说,别在你未来公公面前也老‘垃圾大王’‘垃圾大王’的称呼,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知道了,爸爸!”一说到这个,何汝琪就显得极不耐烦,“多大点事,您还老一天到晚提几遍,他们家的人哪有那么脆弱?!不就是个称呼,凭什么别人能说我就不能说,就是开个玩笑,至于那么认真吗?!”
对何汝琪这种态度,何健长无奈得发软,摆了摆手,躺回去,“罢了,你爱听不听!你不信就等着吧,我们宠你宠过头了,连最基本的礼数都说不明白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既然那么忌惮那个方紫苑,不如让她死了心,要是能把她推给别人,那再好不过!”
何汝琪回头与父亲对望一眼,不愧是父女俩,心意相通,几乎同时想起方紫苑身边的那些男人,江成伟、姜靖坤……
方紫苑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父女俩眉宇间的喜色同时涌上心头,何汝琪用心的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何健长闭上眼睛,休息了。
何汝琪心情烦躁,琢磨着什么,走向窗边,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