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沈洪沉稳如故,坐姿微整,气势更如海洋般浩浩,视线转向何健长,语气微软,“伯父,我和汝琪都不是小孩了,自己的事自己清楚,我现在还不想结婚!”瞟了何汝琪一眼,目光寂静冰冷,“我的理想伴侣,也不是汝琪这样的,我们要是合适,该办的早就办了,何必等到今天?!”
两家人同时气噎。
“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何汝琪仿佛听到自己心碎一地的声音,俏如桃花的容颜绷紧,因委屈而更显得楚楚动人,杏眼眸光幽幽,直逼沈洪的瞳孔——
人,总有走眼的时候,以前沈家那么穷,谁料到,沈洪回国后,励精图治,仅仅用五年时间,使沈氏一跃成为东城的中流砥柱!
她悔不当初,可又能如何?要怎么样才能挽回他的心,哪怕是他的注意?
沈士品如五雷轰顶般,肝火猛窜,气息不稳,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在颤栗,声音冰冷颤抖:“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像方紫苑那样的贱女人吗?”“啪——”一声震响,似乎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拍在沈洪的面前,“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喜欢的!”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桌子的那一叠厚如砖块的照片。
沈母看到丈夫火冒三丈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一堆照片,照片在桌上被摊开,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顿时,沈真也侧目失色。
那一刻,整个宽阔的大厅里静寂如死潭,没有一丝声响,连风声也无。
照片上,沈洪与方紫苑在竹筏上接吻;沈洪背着方紫苑在林中亲密谈笑,对视中柔情蜜意;沈真与方紫苑在“唯一茉莉”大门口手挽手;深夜姜靖坤进出方紫苑房间;更多的是,方紫苑与本市恶名昭著的领锋药业的头头江成伟搂搂抱抱的照片……
所有人目瞪口呆,沈洪仍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的淡漠态度,轻轻瞟了一眼,挺直身姿坐着,目光里充满了不屑。
何家人更是无语,脸色难看得扭曲变形。尤其是何汝琪,看到沈洪与方紫苑的亲密照,顿时心里火海熊熊、烧遍了大江南北——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沈洪如此卑微地向一个人示好,他即使被父亲暴打,也一声不吭。而跟方紫苑在一起,突破了他所有的底限,一路背方紫苑下山,有说有笑,甚至亲.吻……
何汝琪就算摔倒脚崴,他硬挺着也只是扶她进医院,并非沈真说的“背到医院”,所有的亲近都是她自己的“说词”,而沈洪甚至不屑于辩白。
可沈洪,这是真真切切地为那个女人做了匪夷所思的种种!
头顶上的灯光令人觉得特别的刺眼,映射在照片上,哪怕是微弱的一个角度,似乎都能把眼球锥痛。
何汝琪的心上,冰雾缓缓腾起,漫天覆地,凝成刺凌,钻得五脏六腑鲜血淋漓,整个人僵硬在那里,死一般寂然。
沈真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方紫苑离得那么遥远,不仅隔着他的亲哥哥、外人,还有方紫苑心上那难以攻破的坚冰。
方紫苑在沈真面前,永远那么平淡,即使是笑,也只是一抹抚石的清风,看不见,摸不着,更与他无关。
他抬起头,沈洪灯光下的莹泽容颜,让他前所未有的憎恶——这个哥哥,口口声声说方紫苑居心叵测、不可接近,却与她百般亲近、百般讨好……
“你看看,看清楚!”沈士品的声音如平地起惊雷,在大厅中回荡,狠狠锉着所有人的耳膜,浓烈的火药味窜起,“这方紫苑是什么人,你以为她就只钟情你一个人,是吧?!”
沈洪还是一脸地轻松自在,根本不当回事。他本来就是故意接近她,给八卦媒体拍照的机会,否则,他哪来的借口推掉近在眼前的婚事。在他心里,方紫苑是最合适的挡箭牌人选,因为只有她,在她强大的铁心盾牌面前,任别人骂天骂地,她只当放屁,所有一切终究都是过往。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隐隐担心,如果有一天方紫苑发现她被自己利用了,将会怎么样?她会原谅他吗?还是,他终究也会变成她的过往?有谁能真正地走进她的心里?想到这里,他的心,竟又莫名奇妙地刺痛。
见状,沈士品气得七窍生烟,全身颤抖,从口袋又掏出手机,找到一个视频,放到桌上,冷冷地说:“你不信是吧?你好好看看,我派人去调查拍到的,给你一个教训!”
视频中,民政局里,方紫苑被江成伟紧紧地搂在怀中,江成伟暴吼:“为什么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方紫苑用清晰无比的声音,冷静地说:“把你的房子过户给我,你的资产,你的一切……”“如果少一件,我都不同意……”最后是江成伟将方紫苑打横抱起,走出厅外的场景……
所有人呆若木鸡,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硝烟,甚至雷霆阵阵,似乎谁都没有想到方紫苑的胃口那么大,领锋药业的资产,也不下几个亿。
沈洪的嘴角微微抽动,还是一脸的不屑。
视频中,明明就是江成伟逼婚,方紫苑使出缓兵之计,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如果方紫苑是父亲口中所说的那种人,换成一个正常人,要是江成伟逼婚,直接顺从就行,婚后什么都有了,哪还用等过户?!
“看明白没有,”沈士品的火气要烧了房子一般,声震屋顶,“这样的女人,你喜欢她什么?!你有什么可以给她的?!我跟你妈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这点家当吗?!”
沈洪眉头微蹙,轻声说:“爸,方紫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那你说她是哪种人?!”沈士品断然暴喝,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这么说,就是承认喜欢她是吗?!你打算拿多少钱给她?你有多少钱给她?!沈家这点家底,你清不清楚是怎么来的?说!”
唐氏建筑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就像此时厅里的一切,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氛围里,谁也不出声。
所有人的视线像一张张密密交织的网,笼罩在沈洪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
沈洪不得不出声,声音微弱得像蚂蚁的**:“我知道……可方紫苑和现在我们谈的这些无关,我只想要一个属于我的自由……”
“你有什么自由?!”在何家人面前,沈士品直想把沈洪逼入绝境,“生来就是沈家的人,我养你供你,有哪一分是你的?你就是到天涯海角,上天遁地,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想要什么自由?!”
沈士品这番话,令在场所有人顿时又一阵错愕。尤其是沈洪,从来没有想过,父亲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沈士品眼里,没有他,就没有沈洪的一切,沈洪不过是沈家的一个产物,一件物品,任人摆布。
瞬间,沈洪心底的世界轰然崩塌——他出生至今二十几年,原本只是觉得父亲是个老古董,没想到,父亲的传统思想这么根深蒂固,他连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都没有。
罢了,进入二十一世纪,像沈士品这样的人,还是无处不在,他又能如何。
许多人,人跨入了新世纪,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上上个世纪……传统的东西,糟粕或者精华,有多少人看得清,分得明?
思想,可以从古流传到今,但有些,是不是真值得一直被传承?恩情和功德,是不是真得可以泯灭所有?
沈士品看着沈洪依旧故我的平淡冷然,更恨不得掘地三尺,直接将他埋了——就算是种一棵树,它还会滋滋疯长,不会跟自己作对。可沈洪的脾气,还是那任你打死依然故我的状态。
不过,沈士品有治他的办法,不慌不忙:“这婚,你不结也可以,从今天往后,花园号由沈真接手,开业仪式你也不用管了!”
这开业仪式,就如同电影的首映礼似的,一切辛苦劳累都已付出,就差一个仪式,把辛劳成果通过仪式这个窗口介绍出去。这个窗口大小、合不合适,决定着未来的收获指数、投资成本回收速度。
九十九步已经走完,就差最后一步圆满。如果沈洪没能完成这个开业典礼,与“花园号”项目半途而废没有区别。而沈洪,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沈真还没有掌握大局的能力,这是显而易见的。
沉默了许久,众目灼灼中,沈洪终于说:“那随便你们,办就办吧!你们安排,我接受就是了!”云海升腾般缓缓站起来,转身向楼上走去。
沈洪这算是投降了?
“这小子,好赖不分!”沈士品的苦笑像外面的空气般让人觉得燥热,面向何家人,“你们放心吧,沈洪我收拾得了!”示意沈太太收起桌上的照片,脸色微显尴尬,“这些你们别介意,这小子,以前玩的,现在该收收心了!”
何汝琪的事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何健长表情放松了许多,浅笑:“年轻人都这样,不玩过都不算年轻过。没事,以后他们懂得互相珍惜就行了!”
何汝琪眸光闪闪,起身上楼,追着沈洪进他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