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国昌如此礼敬自己,郭崇韬心中很能是感动,毕竟自己是汉人,而所谓的蛮夷有别,但是李国昌还是没有把自己视做外人和仇人,一直对像自己这样的逼不得已才投靠于他的汉人恭敬非常,这令无数身处在茫茫关外的汉人都有了种家园的感觉,丝毫没有一点身在异地为异客的窘迫,更谈不上像沙陀这些的民风彪悍的外族人会对汉人有所仇视了,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仇恨的话,那也是沙陀上下对大唐中央的那位昏庸透顶的皇帝和他属下的那些个蛀虫给像沙陀这样所谓的异族曾经带来过的伤害,当然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凭借着沙陀人自己奋发图强的精神,此刻他们已经屹立于派系林立的天下大舞台了,任何人也不得小视于这个曾经微不足道的小小民族!
郭崇韬当下便要弯下腰去行礼,但是李国昌早就一把拉住,呵呵笑道:“唉,郭兄弟又何必如此呢,你我虽是名义上的君臣,但我们沙陀人却不讲你们中原人所谓的那一套君臣之理,今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便是了!”
其实李国昌的岁数相比于郭崇韬而言已经大上了近二十岁左右,但他仍愿意以一城之尊而与郭崇韬以兄弟相称,这摆明了是要和他结为生死之交,虽然从一定的程度上说李国昌有拉拢郭崇韬之嫌,但是,李国昌毕竟是一族之长,位高而权重,如果能够与这样一位大人物相交,这是任何人都想做的一件事。
郭崇韬眼中似有泪花一现,但转瞬即逝,他这时想到的是中原大地上那些个猪狗不如的所谓的权臣给百姓士人所带来的噩梦般的回忆,税收、禁言朝事,无一不是针对于下层民众,在那个强权的大地上又出现了多少惨痛的故事,所以才有了他们这些的汉人,上至读书人,下至贩夫走卒,来到了这对于他们而言一无所知的云州,投靠了他们同样一无所知的沙陀人!
如果用大唐朝的某些人的观点来看的话,他们无疑是一些叛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和汉奸并无二致,有些汉人甚至成了沙陀人在城中募的兵丁,参与了沙陀人对抗强权的场场斗争中来,仔细想来他们难道是汉人的败类,他们难道会反过来打汉人?
不是的,郭崇韬深知这一点,相反的是,这些人对于家国是怀着无比热爱之情的,正是因为他们不愿看到中原大地上一场场本不应该是一个泱泱大国所能出现的种种,他们才来到了邻邦的云州,他们想通过沙陀这一匹狼的悍猛表现,让整个中原为清醒,为之崛起,只有明白到如果他们此时还不能团结一致的话,那些在沙陀人吞吃了北边诸强之后,接下来要倒霉的便是他们这些还处于一片欢歌笑语中的正统大国了!
大唐已经承载不起汉人的复兴,而接下来能够帮助汉人正统延续的人,能够让汉人从自我陶醉的梦里惊醒的人,又会有谁呢?沙陀人将会给出他们的答案!
相对而言,沙陀人是整个华夏历史上较为宽容较为大气的民族之一,他们丝毫没有把那些曾经在唐家江山里做过什么小官小吏的读书人看做是什么有损气节的败类,相反的,文化层次本就不高的沙陀人却是将这些人看得很重,每遇到什么大事总要找些诸如郭崇韬、周德威这样的文武双全的即使在人材济济的汉人里面也排得上名的进行商量,而对于这些汉人的提议,沙陀人基本上也是每言必听,丝毫没有将其当作外人来看待而加以防范。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当以国士报之!
此刻郭崇韬心中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一句了,定了定他那有些想多了的神思,他轻声道:“李大人今日待我的兄弟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今后若能在将军跟前效上一点汗马之劳在下也高兴了!”
李国昌还是那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模样,拍了拍郭崇韬的背,叹了口气道:“相对于你们汉人而言,咱们沙陀人可是心中有什么话便会说出来,今日我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我虽戎马一生,见人颇多,没想到如今还能遇上你这么一个人中之杰,心中倒很是欣慰了!”
郭崇韬听出了李国昌的言外之意,原来对自己青睐有加的后面还另有事相托,于是便拱手道:“李大人有事不妨直说,在下必当竭力效劳!”
李国昌点了点头道:“嗯,郭兄弟之言却是让我安心多啦,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现在虽忝为沙陀族人族长一职,虽说不上为族人谋了多少利益,但我若死了之后却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毕竟我没有让这一支陨落在我的手上,只是我若一死,族中大事当由我那粗莽的儿子克用接手,这人郭兄弟也是知道的,胸无良谋,性子倒是急如火炭,唉,我真不知道沙陀人今后可怎么才好!”
郭崇韬一听李国昌的话时竟然隐隐有托孤之意,心下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回道:“小子能做的,定当为老族长做到,我虽为汉人,但是如此迁至云州亦有十年之时光,若大人不嫌的话也可把我视做半个沙陀人,小子对于云州对于沙陀只有感激和效忠的心情!”
这番话显是发自肺腑,李国昌也大是感动。
“我知道郭兄弟的意思,也明白你的心意,我托你之事也就放心了,像你这些文武双全的人本该不是屈就于我这云州小城的!只是郭兄弟人既已经在此,对我沙陀也是一番维护,定无伤害之理,那么我把沙陀人的谋划大权交给你也就对了!”
郭崇韬早就猜到,原来李国昌就是想让自己做个像昔日张良一样的良臣来辅佐李克用这样的猛将,以自己之胸中所有,相信一定会让沙陀人在广阔的天地里占得一席之地!当下也就不推脱,施施然笑道:“大人所命之事大可放心,有我郭崇韬在一日,定当辅佐沙陀君主一日!”
心意表明得很明确,李国昌心中所想的一事也就放了下来,呵呵笑道:“果然我没有看错人,敢当敢为方是男子汉大丈夫!今后郭兄弟也就是沙陀人的一份子了,看你脾性和沙陀人也是相差无二呐!哈哈”
看到李国昌笑得很爽朗,郭崇韬心中也很是高兴,李国昌年事日高,终有一日会撒手沙陀人的命运掌控而驾鹤西去,若他一死,沙陀人族中有一点乱事的话,那么他这一辈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沙陀事业也就算是付诸东流了,但是如今他先命郭崇韬能辅佐李克用稳定地继承族一位,然而先安定团结族中诸人,方可一致对外,打下另一片更美好的世界!
李国昌也知道郭崇韬明白自己的苦心,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也不必要说得那么太清楚直白,他又想起了一事,接着对郭崇韬问道:“我还有一事想问问郭兄弟,你看我孙李存勖此人如何?”
郭崇韬心中一惊,要知道李国昌可是有着好几个孙子的,但是他为何偏偏要问起李存勖一人呢?难不成……
他知道有些事不好说得太多,于是含糊应道:“嗯,存勖此人面有贵相,方头大耳,日后定然有一番作为!”
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既没有说得李存勖很是人中之龙也没打他贬成人中之虫,尽管李存勖与他郭崇韬的关系如铁桶般的紧密。
李国昌眉头一皱,他知道郭崇韬是另有担心之处不敢说得太多,这毕竟有有关到日后族长之位继承之事,所谓言多必失,何况是面对这些的一件大事呢,明智的人都不会去讨论主上日后的继承人!他郭崇韬自然是明智之人。
“郭兄弟,此时此刻此屋中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有话要说,我希望你能向我表达一下你对存勖的意见!”
意思很明显,李国昌很看好李存勖,郭崇韬没有理由再推脱,以他对李存勖的熟知程度那自然是大有一番话要说,要知道,当年郭崇韬能到云州来的原因就是他半路上遇到到出城打围的李存勖等人,看到英雄非常的李存勖,又被他看出了是逃亡身份才被他说动了来到了云州,自此二也结下了深刻的友情。
没有什么顾忌,郭崇韬缓缓说道:“不瞒大人,我观存勖此人实有贵相,且是大富大贵之相,且不说他长得一副福隆非常的相貌,单是他的文韬武略就已经是整个沙陀人中年轻一辈中的最出色者了,若我估计没错的话,以他的大志和大才今后必然-----------
身登九五之位!”
李国昌失色道:“这……,这怎么行,想我沙陀“李”姓从何而来,此子怎么能背唐而自称帝王呢?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观察仔细的郭崇韬却敏感地觉察到李国昌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一种不易被人觉察的笑容,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李国昌对于自己的子孙日后能有人坐上九五之尊大宝之位没有一丝不满,反而是高兴非常的!
难道还真的以为沙陀人会死守着将死的大唐王朝一辈子么?他们虽则表面上奉大唐为正统,族姓也从原来的“硃邪”变成了唐皇亲赐的“李”姓,但是等到自己实力足够大的时候,大到足够称孤道寡的时候,没人会相信他们那时还会尊唐朝为正统!
而李国昌这副样子明显也是惺惺作态,郭崇韬感到好笑,谁说沙陀人粗莽的?看到这位老狐狸到极致了的沙陀人族长就会明白一切了!
李国昌放心地把后事交给了年轻有为的郭崇韬,很显然是相信郭崇韬的结果,也是一种拉拢汉人、团结汉人的一种手段,一切郭崇韬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是他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以君臣之义来看待自己和沙陀族长这样一种关系的,并且会一直效忠下去,因为自己是在最危难的时候投靠到的云州,而沙陀人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一个不字,不仅提拱好吃好喝还曾经说过如果自己想安全离开,回到中原的话他们沙陀人一定会照办。
如此胸襟,如此待遇,他郭崇韬还有什么理由不留下来呢?儒家思想深入骨髓的他以一向以君子自居。
说明了一切之后,李国昌把眼光放到了眼前的大事上来了,云州粮草、军民随时可能的暴乱、城防的薄弱、刘仁恭的咄咄逼人,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情还摆在面前,需要有人去决策,要有人去解决,沙陀人的基业是毁不得的!
李国昌问道:“听说郭兄弟有何计策要说与我听,却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兄弟也不是没有看到,眼下云州怕是支撑不住三月,三月后要么全军民暴乱,要么刘仁恭趁机攻我城池一鼓而下,再要么就是我沙陀人无奈撤出云州回到生我们养我们的草原之上再过让飘忽不定的日子!”
李国昌的眼上有些许的惆怅,离开了草原过上了定居生活,如果再次回到那样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景象呢?如果那样的话,那么自己在关内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基业恐怕就要毁于一旦喽!
郭崇韬今日来见李国昌本就是为了此事,但是却没想到李国昌同样也是要找他商量托孤等机密之事,当下也不再隐瞒什么,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李国昌听完,两眼一亮,不由自主地脱口道:“果然好招,嗯,那我们就如此如此去办!”
郭崇韬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有他在一日,没人能够挡住沙陀人生存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