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绦准备用粮饷逼迫王禀率兵南下解围,王禀反以乱军为凭使本地官员屈就,正两方各有忌惮僵持的时候,秀州信使匆忙赶到。
在万众瞩目之间,蔡绦心跳得实在厉害,这封小小战报可是关系到他未来前程!他现在和宋江越捆越紧,可以说他也看出宋江无意朝堂,可却是他的左膀右臂一样舍弃不得,否则他也不会用今日这般手段,逼着王禀东路军南下救援。
一个身不在朝堂的人,却时时影响着朝中的局势,真不能不叫人感叹。蔡绦现在的局势十分微妙,在朝中除了自家老父手下党羽外,不论是王黺、童贯还是梁师成都是他的敌人,更别说他的两个哥哥更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本来在这些人的压制之下,他有生之年是再不可能上朝一步,宋江的出现挽救了这一切,只要宋江在一日,就能给他遮风挡雨一天。
这事情说来也是奇怪,一个毫无权利的人怎可能被他视为屏障?不过事实的确如此,只因为宋江对童贯一党的威胁太大了。虽说宋江无意朝堂,可别人并不会这么想。他既有文名又有武功,功勋显著天下,手掌五千精兵。上得官家宠信下有百姓拥护,这样的人竟然无意仕途,谁能相信?谁敢去相信?所以对蔡绦来说,他与其给自己挣什么,倒不如一力保住宋江不倒,他可以隐蔽在宋江身后积累自己的实力,只要宋江在他身前一日,童贯等人的目光就不会转移,在一明一暗相铺相成,大事可期!
蔡绦也许是这大宋朝,绝无仅有的两个相信宋江无意朝堂的人。因为这段时间他从点滴蛛丝马迹间,发现宋江的确对朝堂政事漠不关心,心里仿佛除了义勇军还是义勇军,其他的什么事物都不放在心上。这种执着当得上是一个帅才,可要上了朝堂,估计不要半年就是下台的命。出他之外,另一个相信此事的人,却是本朝的官家道君皇帝陛下。
蔡绦仔细查看了下信报的火封,双手微微颤抖着拆开捆扎住竹板的红绳,取出内里薄薄的信笺。旁边官员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谁也不知道这封战报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五百里加急快报!难道是义勇军败了?秀州失陷了?
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个。苏州府官员们的脸色开难看起来,要是秀州失陷,下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苏州了,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要打仗了!
只有城下王禀依然面不改色,他的猜测和苏州官员一样,这封战报来的这么急,肯定是秀州失陷了。不过对他来说秀州失陷是大大的好事,童贯早有军令给他,就是命他在苏州不得南下,等候叛军到来之后拒敌。按照童帅的计划是要在苏州城外组织决战,要一举将反贼方腊全歼。
王禀看着城上的蔡绦,等着苏州官员乖乖的请大军进城,只要秀州一失数十万叛军立刻就要北上,凭借着苏州城上这一万不到的杂军怎生抵挡?现在他倒是气定神闲起来,只要战报一打开,本府官员恐怕就要来巴结他了,别说他来讨要粮饷,就算他不要这些人也要巴巴的送上门来。王禀已经想到自己扬眉吐气的时刻,脸上禁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哈哈!哈哈!”
城上忽然传来一声大笑,打断了他的美梦,王禀抬头看去猛然吃了一惊,那蔡老公相的二公子仿佛得了失心疯,在城上手舞足蹈大笑不止。难道是宋江已经全军覆没,蔡绦被刺激得发疯了?
蔡绦当然不是发疯,而是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快活,或者用个词该叫做欣喜若狂。
“来来来,你们来看,我义勇军大胜,五千人马破方腊三十多万大军,斩杀五万招降十万俘获六万。除匪首方腊之外,大部贼酋都被生擒,东南之事大定矣!”蔡绦失态一会,这才想起身旁无数人还在等待着消息,兴高采烈的大声呼道,生怕有人听不见他的言语,说罢挑衅的看了城下王禀一眼,继而再控制不住喜悦心情,放声大笑起来。
苏州府官员听得这个消息,面面相觑转而一拥而上,表情也是激动万分。谁也没想到这封五百里的加急快报,带来的竟是这样的大好消息。义勇军击败了方腊,这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思维,这怎么可能?
不过事实就摆在眼前,苏州官员对这战报深信不疑,毕竟他们是见过义勇军在苏州城外破石生十万大军的场景的,那次五千对十万,也不是一样摧枯拉朽?
欢呼声从城楼上响起,继而向两边和城中延伸,不到一刻钟这消息口口相传,全城军民得知晓了这个天大喜讯,震天呼喊声响彻苏州城上空,日夕受惊的人们终于放下心中积压的大石,全城瞬间欢腾起来。方腊的大军被击败,苏州城再不会有战祸了!鞭炮声在城内四处响起,仿佛现在已经到了新年一般。
蔡绦舍下簇拥着他的官员,看着城下一片寂静的东路军人等,压抑着心底的狂喜思忖一下,大声喝道:“我义勇军在秀州舍生忘死立下殊功,尔等不敢上阵,却只能在此要挟地方官员,你们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廉耻么?”
城下官军被他说得脸色俱是泛红,纷纷垂头丧气,再没有刚才鼓噪之时的理直气壮。忽然,一个西军将领大声回道:“非是我等不能上阵,只因为军中已然欠饷半年,将士们日常都无以为继,这般状况如何上得阵去?”
蔡绦看了一看,也认不出人来,他和西军接触甚少,除了二种之外也没心思去辨认军中的将领。对于今日的事情他已经有了计较,看来东路军的粮饷不给一点也不行了,现在正好借此大胜下这个台阶。
“东路军将士们,”蔡绦直接把王禀撇到一边,直接开始向城外那些兵士宣慰道:“本来你家军粮足够行到秀州,宋大人是才下令命尔等去秀州杭州领取粮饷。可是你等八万大军畏缩不前,在苏州城下滞留已达五日,是以才缺粮至此,你们说说看这能怪得了谁?”
此话一出,慢慢向后传递过去,城下数万大军不禁面红耳赤,被说得哑口无言。
蔡绦单手高举,极其享受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现义勇军大胜,浙北已经靖平。本府官员也并非不近情理,现配给你军十日军粮和三月军饷,你军当速速南下平叛,不得在此生事。尔等即刻全数回营等待,一会自有粮饷运到,要有不从军令者,休怪我军法无情!”
这话是直接对着城下众军说出,简直置东路军统制王禀如无物。王禀心中怒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义勇军得了这般大胜,在气势上蔡绦直接压他一头,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正想着如何应付,只听得身后军中有人喊道:“弟兄们随我回营,蔡公子是义勇军中书记,想来不会欺骗我等。”随即又有数人同样呼喊,片刻间就有不少兵士开始回头,一队队人马向营中退去,不到一刻时间竟然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自己的几个亲卫还陪同在侧,生生把他独自给晾在苏州城门之外。
蔡绦见状哈哈大笑,一拂袍袖转身扬长而去,眼角都不曾再瞟他一眼。
王禀脸上如有血要渗出般娟红,四处环视一下,竟然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身子往后一栽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