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家人
“拖它会死”意思是不会拖地,不过语气会更重些,我心里默默叹了句,看来妈妈对这个医院很不满意啊。
但是,回家?
“可是我现在还没有退烧吧。”我问道,以为妈妈让我不要再来了。
“今天挂完水回家住,明天早上再来接着输液嘛。”妈妈对我说话的语气比之前吐槽医院的时候要好多了。
“哦。”理解意思后,我应了妈妈一句。
以前在上海静安区那家医院住院的时候,也会看到一些上海本地的病人白天来医院挂水,挂完药水就回家住了,当时那个羡慕啊,恨不得自己在上海也有一栋能随时住的房子。
午饭,如自己期料的一样,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妈妈做的菜也清淡,白菜,丝瓜。
午饭过后,妈妈在病房里陪了我一会,说是等听完医生查房再走。
我问妈妈:“你来这里,妹妹要是哭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让你爸先带一会,等会医生来查完房我就回去,晚上我再来让你爸接你。”
“嗯。”
等医生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想睡,妈妈则趁这个时间把病房外婆要靠的,可能要触碰的地方又仔细的擦了一遍。
因为白血病,我们变得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尤其卫生方面,虽然我移植四年多,虽然医生说我再严重可能就治不好,但是,长期的生病,让我和妈妈对这些都养成了习惯。
我没睡多久,醒了后就量了一次体温,还有三十七度多,近三十八度,不过相比早上的高热老说,已经退了些了。
体温计是妈妈从家里带来的。生病久了,该备的都会备齐,体温计棉签敷贴医用胶布红霉素软膏……就差没带针筒输液管了。不过那东西也不准平常人私自买。
量好体温没多久,医生就来了,还是那个中年男人,他应该就是我的主治医生了,主治医生旁边还跟着一个医生。
一共两位医生,貌似大多数主治医生身边都会跟一个或几个其他的医生。
“她是一个造血干细胞移植之后的病人……”说这话的是主治医生,他对旁边的医生说道。
因为用的是A市话讲,我只能听懂开头,后面完全是和尚念经,不知道说什么。
妈妈在A市待的时间长,她倒听的懂,医生说完后,我就听到妈妈说:“她肺部本来就有感染,这不需要做吧。”
“妈妈,做什么?是要拍CT吗?”我用家乡话问妈妈。
习惯了医院的规则,每到一个医院,抽血和CT是必做的,所以,一听到肺部感染,我就知道,CT是逃不掉的。
“CT也是要做的,这对我们治疗有帮助。”
这句话我听懂了,因为主治医生说的是普通话。
“但是治不好啊,拍了也没用,之前在上海也没少拍CT,还做了痰培养,那里的医生就说是结核菌,只能靠自己养。”妈妈对医生说道。
“……”又是我听不懂的A市话。
说了有几分钟吧,后来我听到妈妈妥协的声音:“那拍就拍吧。”
“但今天也拍不了吧。”妈妈对医生说,看了眼我手上扎的针,继续道:“要不,明天让她没打针之前去拍一个。”
“可以。”
谈完CT的事,医生们就走了,我问妈妈:“还是要拍吗?”
“嗯,他们说你特殊情况,不了解你的病情不好随便下药。”
我:“……”
他们是医生,只要是关于病的事情,他们说的都有理!
忙完我的事,妈妈回了家,要照顾妹妹,下午,我是一个人度过的。
上午睡了一觉,现在倒也不困,就是烦了点,所以只能看着药水发呆,等待着它一滴一滴滴完然后打铃叫护士来换药。
到了晚上,爸爸来了,我的药水也快挂完了,他是开的电瓶三轮车来接我的,没有带饭,说是让我挂完水回家吃。
我手上打着针,吃也不方便。
爸爸问我,坐他的车回去会不会冷,冷的话就让我打车回去。
我回他说不冷,包紧点就行。
电瓶三轮车被爸爸改装过,前面的龙头本来没有挡风玻璃,被他安上了一块透明塑料板子,座位的上方也用铁片焊接了,这样下雨天不容易淋到头顶,但遇风的时候,还是会有雨刮进来。
挂完药水,我收拾了病房的东西,坐上了爸爸的三轮电瓶车,那时候正月刚过不久,晚上还是有点冷,风刮在脸上有些刺。
“冷就躲我后面。”爸爸说道,声音在车子“轰轰”的响声中稍微有些模糊,我迟了一秒,回道:“好。”声音比他高了几度。
露出两只手,我一把将帽子往脑袋上盖,连眼睛都差点遮了,然后把手放进衣服口袋,缩在了爸爸背后。
脸上一直戴着口罩,偶尔感受到冷风,但还能接受。
整个人被爸爸挡在前面,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干脆没看,直接闭上了眼睛。
当眼睛闭上后,身边的一切似乎都被放大了许多,电动三轮车加速的响声,耳边随着速度加快也渐渐变大的风声,还有爸爸背后的温暖,一种安全感悄然生出。
到了家中楼下小区后,六楼,我只能上两楼,但已经是进步了。
有过肺气肿的我,当时在医院里连呼吸都要用氧气机。
不过体力不好是事实,后来的四层,是爸爸背我上去的。
楼上,妈妈见我回来,就问我冷不冷,饿不饿?
“嗯。”我点头,说:“有点饿。”
生病后,尤其是感染后,停了激素后,我很少有说饿的时候,都是该吃就吃,不吃,也不会怎样的感觉。
妈妈听到我说“饿”,脸上有明显的笑,她说:“我去给你煮面,西红柿鸡蛋面要吗?”
“好。”我又说了一个字,这会就听到爸爸的声音:“诶呀,沐颜……小沐颜啊……”
是从弟弟房间里传来的,中间通到阳台的房间给弟弟住了,我住在他房间的右边,靠近客厅门,最左边就是爸爸妈妈住的了,带着妹妹睡。
我回来的时候,妹妹正在弟弟房间里玩,她还不会走路,不过已经会爬了,把她放在床上躺不住,小小的藕臂招呼着,就想着爬。
回了个身,我看到弟弟房间门口爸爸正抱着妹妹,逗她玩,她张着嘴巴笑的“咯咯”响,我也朝弟弟房间走去,靠在他房门口,看着妹妹,一张笑脸可爱的想让人捏一口,嘴巴里还有两颗刚冒出白尖的门牙。
这样油烟就不会跑出来。新租的房子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厨房了,没有油烟机,只有一个洗菜池,就连案板都是爸爸自己做的,用废旧的铁板焊成了,上面刷了一层漆。
我闻不得油烟味,一闻准咳嗽。因此,妈妈煮面全程都是关着门的,把厨房的窗户开开就行,偶尔也会出来听我们说话。
一个在厨房门口,四个在弟弟房间门口,就对着门,一家五口,偶尔开玩笑,偶尔设想下以后的生活。
这就是家吧,不在乎房子,不去想疾病,不操心金钱,尽管这些都是我们的困扰,但当下,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妈妈煮好面,我吃了不到一碗,就吃不下了。剩下的给弟弟和爸爸吃了,妹妹也可以吃一点,弟弟胃量很大,又不挑食,属于很好养活的那种。
“这也只有自己人不嫌弃,别人如果看到梦梦这个样子,估计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更不要说吃她剩下的东西了。”妈妈突然叹了一句,声音很轻,语气很自然。
我不知道爸爸和弟弟有没有听到,但我听到了,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出来,是心酸,也是感动。
有时候,我自己看镜子中的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可怕,长的丑就算了,问题不是丑的原因,是病的存在。
上天一定是觉得你一个人太孤独了,所以安排了一些天使在你身边,这些天使的名字,叫做家人。
吃过饭已经很晚了,妈妈帮我打好热水,我洗漱完很快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又是去医院的日子,依旧是那辆电瓶三轮车。
爸爸载我去医院,先找了医生拿拍CT要用的单子,然后去拍CT。
CT室门口,等候拍CT的人很多,我戴着口罩,穿着羽绒服也在其中。
爸爸手里拿着单子,一手拉着我,这时候,我看到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妇找爸爸说话。
是A市话,我又是一脸懵逼,老妇说完,我看到爸爸笑了,是那种尴尬的笑,他对老妇说:“这不是,这是我女儿。”
我:“……”
想到上次在火车站遇到的那个好心铁路工作人员,错把我认作是我妈妈的婆婆,这次,不会也……
“爸爸,她是不是把我认作你的谁了?”我问爸爸,“她”指的是老妇。
“对,她说你是我妈。”爸爸一脸无奈的笑道。
我也无奈,一个正值青春的花季少女竟被人看成了步履蹒跚的老奶奶。
都是白血病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