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住进新房子
张一涵也在走廊上,和我不同的是。
我穿着单衣,外面只套了一件外套,而她,口罩,帽子,围巾,棉衣,棉鞋包裹的严严实实。
我也看得清的是她眼睛,和她妈妈一样,小小的一双,戴着黑框眼镜坐在轮椅上。
但是我妈妈和她妈妈在聊天,我们互相对立的坐着,之间还相隔一段距离。
不知道她妈妈跟她讲什么话,她哈哈大笑起来,把口罩都笑歪了。
我看到她急忙将口罩戴好,然后笑声渐渐消散。
我和她最近的距离,可能就那一次吧。
在生人面前,我一般都不说话,就算张一涵妈妈和我妈妈已经很熟了,她们能聊到一起,我还是喜欢在一旁默默的听,不想插话。
所以,我给张一涵妈妈的印象是,文静,乖巧。
她常说她女儿没有我乖,说张一涵经常想要这想要那,不过她也很依张一涵,张一涵想要什么,她都给买。
……
我终于出院了,再次出院,却没有上一次那么轻松。
出院之前,李医院让我妈妈去别的医院买两种药,分支杆菌和胸腺肽,针对结核菌和免疫力的药,都需要肌肉注射。
我的肺部感染还没有好,妈妈担心回家之后又严重了,再三地问李医生:“她这种情况可以出院吗?”
李医生说,我的病现在也不好下定义,肺部感染治不好,但如果不吃药,就那样拖着反而可能会好,不过也有可能会越来越糟糕。
的确,谁都不知道我肺上面的结核菌会变成什么样,我们只有尽量让病情不要太糟糕。
“其实你们也可以完全一直在医院住下去,但是医药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们家的情况我也知道,咱们就是,不必要花的钱就不花。在医院一直住下去的话,肺部感染也不会好。”
所以,回家!
是李医生结合我当时的病情考虑,然后和我们商量下来的结果。
其实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大清了,现在回忆起来,记得住的大多是不愉快的事情,身体好的情况下,反而只记得个大概了。
李医生帮我们拿了留置针,李医生帮我们拿了肌肉注射用的针筒,李医生问妈妈会不会打针,李医生说刚建好的新房,没有装修可以住……
貌似很多次,都是李医生忙前忙后,妈妈负责照办,我……只管休息。
归心似箭,上一次出院是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态度,回家的时候都走不了路,但这次回去,更多的,是对生的希望。
我一直觉得,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但多年以后,妈妈偶然提起这段往事,说出的话却让我有些惊讶。
她说当时带我回家,完全没想到我还能活下来。
我:“……”
“我那会看着就像短命的吗?”玩笑脸对她。
“你不知道哦,停了激素那会你有多瘦,回家后没有吃药还没有打针,李医生私底下跟我说,回去就是看命了,如果肺部感染引起了发烧,你可能就没了……”
我听着妈妈说的话觉得好像有点过,真有那么严重吗?
也许吧。
生病后,我一直没有照镜子,因为肺部感染导致的皮肤色素沉着一直有,我不想看到自己变得那么丑的样子,完全不像以前那个没生病的我。
那时,身体没有疼痛,没有难受,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因此,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黄的吓人,我也不知道我没吃激素后从一百二十斤瘦到了五十七斤,我更不知道我走路的时候东倒西歪一瘸一拐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这些都是妈妈后来告诉我的。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我竟又胜了白血病一局。
妈妈说,当时带我去新房住的时候,其实家里的老人是有反对的,说我一个快死了的人,住新房晦气,但爸爸妈妈坚持,说:“建新房子就是给她住的,她不住的话,我建房子干什么!”
好吧,听到这句话,我信了,我也感动了。
我其实也可以很优秀的,对吗?
……
回家那天,是晚上。
我是到家后,妈妈才告诉我去新家住的。
这半年来,我在医院住院,爸爸就在家负责建新房,没有装修,没有地砖,甚至没有装门窗。
我就那样住进去了,住到了四楼,是妈妈背我上去的,楼梯间没有灯,我隐约能看见楼梯上还残留着破碎的砖头屑。
四楼,我的房间,四面都是水泥墙,比毛胚房还不如。不过,两个窗户倒是安上了,还有门,也是新的。
正中间,放着一张竹床,很大的竹床,够两个十岁以下的小朋友睡。
我一个人睡足够了,妈妈睡在隔壁的房间。
当时是夏天,关上窗户,盖上被子,睡在竹床上不冷也不热,很舒服。
新房子还在建造途中……
因为我在四楼睡,所以先装修的其他层。
新房子什么都没有,除了我住的这楼,因为我在,妈妈准备的齐全些。
我的三餐则由妈妈在老房子里煮好,然后送到四楼。
至于从医院买回来的分支杆菌和胸腺肽,是妈妈帮我打的。
妈妈第一次打针,我居然没有她第一次帮我换PICC管的贴膜紧张。
可能生病久了,连打针也变成了一种习惯吧。
两种药都需要肌肉注射,一支屁股上,一支胳膊上。
妈妈打针的技术算不上好,但却比医院的护士打的要轻的多,很温柔。
但是,妈妈又要监督建房子,又要给我煮饭,有时候根本忙不过来。
时间久了,我自己也学会了打针。
自己给自己打针的感觉……有点奇妙,我觉得会上瘾。
有点像电视剧中吸毒人员自己给自己注射毒品的那种感觉,打进去的时候,酥酥、麻麻的,但是注射器里面的药水慢慢推进肌肉里后,你又会觉得很轻松。
我每天看着电视度日,我不记得在四楼住了多久,只知道三楼是最先装修好的,不过也只是大概装修了一下,不刷油漆。
我由四楼搬到了三楼,一样大的房间,不一样的是,三楼的房间墙壁已经全部变成了白色。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台立式空气进化器,什么都没有了。
竹床被放在了客厅,电视也在外面,正值夏季,白天我就睡在客厅的竹床上,看着电视。
是新买的液晶电视,妈妈特意买给我看的,还装了数字盒子,那个时候已经有数字盒子了。
那个夏季,恐怕是生病以来最满足,最充实的夏季了吧。
身体出奇的平静,没出一点状况,整天看着各种各样的电视剧,姨娘来帮我剪头发,叔叔把下河捞的螺狮给我吃,妈妈每天泡枸杞水给我喝。
因为我的眼睛黄,她听医院病人家属说,吃枸杞对眼睛好。
嗯,很幸福,我有这么多对我好的人,尤其我的妈妈。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可能以为我活不了多久了吧。
生命很奇妙,病魔也很奇妙。
你弱它就强,你强,强到能压制它,它也就不敢再来骚扰你。
所以,正能量一句,无论身在什么处境,都要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虽然很多次我自己也没做到,也会抱怨这抱怨那。
但是,抱怨之后,我们总归要接受,总归要面对。
自己的人生,没人替你活!
我住四楼,三楼装修好了,我住三楼,四楼装修好了。
我又重新搬回四楼了,原因,四楼的卫生间装了马桶。
那时候的我体力还是不行,蹲下来都费力,妈妈说四楼是专门为我设计的。
很多次时候,我听到妈妈的话,心里都会酸酸的,是感动。
以前的以前,还没生病的时候,妈妈很少说,专门,特意,为了你……
但现在,像是习惯了这些词汇,又或者是习惯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因为我的病,她真的为我操劳太多太多。
转眼到了中秋节,2013年的中秋节,爸爸回来了,没生病的时候,爸爸只有过年才会回家。
但生病之后,爸爸经常老家,A城,上海三地跑,建房子,医疗费用报销,A城的工作等等。
有时候我和妈妈会调侃一下,生病以后,爸爸就变身我们家移动的ATM取款机,住院没钱了,找他要。
我问妈妈:“那你呢?”
“我是保姆啊,负责照顾你。”
我:“……”
我呢?被照顾的那个“国宝”?想到这我忍不住发笑,可又觉得对不起我们家,一个感冒都要花费好几万,这恐怕比国宝还要国宝吧。
“妈妈,以后我病好了一定要赚很多钱,把生病花的钱都赚回来。我对妈妈说道。
“我也不图你赚多少钱,好好把身体养好就行。”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她身上发着光,可能这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吧。
那我更要好好养身体了,不喜欢吃枸杞,硬嚼几下和着水也要咽下去。
天气太热的话,就用妈妈在淘宝买的十五块钱小电风扇吹吹。
中秋节那天,难得的团圆。
爸爸妈妈弟弟,外婆也在。
不过我不能下楼,也不能吃月饼,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