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隔离舱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墙上挂着的时钟也指到了数字十,我跟妈妈说让她先回去。
她却说:“你睡吧,我看着你,你睡着了我就走。”
打了吗、啡后,特别想睡觉,我也没再管妈妈的话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只想睡觉,睡的天昏地暗,什么事都不重要,就算天塌下来都不管。
每天,护士到点就会来给我注射吗、啡,那种感觉很好,注射了之后,只剩睡觉了。只是,腹泻还在,但呕吐好多了。
我逐渐变得期待起护士给我注射吗、啡的时间,这让我有点担心,我是不是真的上瘾了。不过,担心是一回事,期待又是一回事,因为注射之后,身体不会疼痛,而且睡觉的时候,时间也过的快。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以后每天都要靠吗、啡昏睡度日。
但是,注射吗、啡的第三日,这天,移植舱突然多了好几个人,他们中有医生,还有护士,还带着轮椅。
“去三楼了啊。”
其实他们说了好几句话,但我只听关键的,精神的不振,我没想花多余的精力。
所以,我出舱了,要去三楼。我的第一想法是,这意思,是四楼救不好我了吗?
坐着轮椅,带着从鼻孔插到胰腺的管子,帽子,口罩,还有脖子挂着的两根输液管,我被两个护士用被单裹的牢牢的,出了隔离舱。
然后,乘电梯到了三楼。
三楼,陌生又熟悉,曾经的化疗病房,但陌生的是,这个病房在护士站对面,比之前化疗的单人房要大一倍。
门是敞开的,我被护士推到门口,妈妈围着一条红色的像围裙一样的衣服,正蹲在地上,用刷子刷地板。
“妈妈。”我喊了她一声,声音虚如蚊音,再没往日的气力,但她听到了。
她回过头,看着我,深陷进眼窝的眼眶立马湿了,而我,一个人在隔离舱撑了这么久,在终于看到依靠的那一秒,眼泪早已泛滥。
鼻孔里还插着管子,一流眼泪就牵动着管子,喉咙极不舒服。
她说:“我推你到床上去。”
然后,她走到我身后,推着轮椅到病床边,帮我把被单拿掉,“能上去吗?”
“嗯。”我颤颤巍巍的起身,病床有点高,但是,稍微用点技巧,还是能坐到床边。
她又帮我把腿收到床上,然后枕头放好,我顺势躺下,她将我身上的管子摆到病床的一边,照顾的无微不至。
不过,妈妈也有不懂的,脖子上的输液管带着调滴速的机器,需要把它挂到输液架上,她怎么也不会,后来是叫护士来帮的忙,才挂上去了。
“在隔离舱的时候,一个人是不是好难?”整理好我的事,妈妈便开始问我了。
“嗯,就是拉肚子的时候,腿软。”不想触碰泪腺,我尽量将话说的轻松些。
“我说想进舱里照顾你,医生没让我进,说我进去没用。”
说完这句,妈妈接着说:“然后他今天又说让你到三楼来,我还在想,是不是医生已经打算放弃你了。”
原来妈妈和我想的意思一样,这算不算心有灵犀,移植了她的骨髓的心有灵犀。
“不过,他说,三楼病房大,我能更好的照顾你,对你病情有好处。”
听着妈妈的话,我能想象那种一瞬地狱一瞬天堂的感觉。医生对病人可能会说些宽慰的话,但对家属肯定是说实话的,对吗?
所以,医生说,到三楼,对病情恢复有好处,那就一定是有好处的。
“梦梦,到了三楼你就放心,什么都不要管,有妈妈在。”
什么都不要管,有妈妈在……
在四楼,一个人待在不足五平米的隔离舱中,就连空气都压抑的让人窒息。
上吐下泻的折磨,腹痛失眠的痛苦,曾无数次的在心里叹道,要是有妈妈在就好了。
现在,我再也不用大半夜一个人坐马桶还要担心身上的管子会不会脱落,也不用担心一个人动作来不及就会弄到地上,更不用担心,晚上一个人肚子疼痛的时候没人倾诉……
我天生不习惯撒娇,只对着妈妈嘤嘤的“嗯”了句。
三楼,我现在住的病房,如医生所说,确实很大,有空调,有衣柜,还有两张病床,应该是个双人房,不过,现在是我一个人住了。
医生说,我的病情严重,这是给我的特别优待。
我睡的这张病床有层流床,是病人专门用的,妈妈为了方便照顾我,便睡在了旁边的病床上。
不过,她几乎没怎么睡,原因……
到了三楼后,我就没有再注射过吗、啡了,我担心上瘾的事可以放下了。
可是,腹泻还是老样子,一天十几次,多的几十次。
医生交待给了妈妈一个任务,把我每次腹泻的时间,还有重量都记在小本子上。
我不知道医生要这些有什么用,但这可苦了妈妈了,白天还好一点,可到晚上,每次我坐马桶的时候,她都要记录。
结果就是,我坐马桶上睡,她坐另一张病床的床头撑着脑袋睡。
好在,我有大半个月没进食,拉出来的东西不臭,否则她也睡不着吧。
在三楼病房的不知道几天,那根从鼻孔插进我肚子中的管子,终于拔掉了。
身体轻松了一大半,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一直想呼吸却被什么东西阻碍了一样,而你还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终于能畅快的呼吸了。
只是,直到那根管子离开我的身体后,我都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是医生的一次查房,我才知晓一切。
胰腺液引流管。
那次查房是那段时间中最愉快的一次查房了。
“君小梦,状态是不是好点了?”刘主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语气听着还带有点高兴。
我应了他一声“嗯”,没了管子,状态自然会比之前好点。
“肚子现在还痛不痛了?不痛了吧。”
医生自问自答。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没感觉到胰腺那个地方痛。
发现这个事情后,我既惊又喜,但为防万一,我还是按了按胰腺那块,确定不痛后,才回答医生说:“真的不痛了。”
十足的惊喜。
“你看,之前问你哪里痛的时候,你非得说胃,是胰腺痛啊,幸好发现及时,插了管子,把里面的坏水引流出来,要不然,你小命都没了,还敢出吃饺子,一顿饺子,把胰腺炎吃出来,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
在没生病之前,我都不知道人有胰腺这个东西,而且胰腺就在胃的上面一点点,我会搞错也在所难免吧。不过,他说的那顿饺子,确实是我的错。
我对那个管子还是好奇的,抓到空隙便问医生:“从管子里流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积液,肚子里的积液。”
“刚做了移植,病人的肠道还没完全恢复好,有些东西消化不了,像饺子这类食物,馅里全是肉,肯定出问题的。”这句话医生是对着妈妈说的,有指责的意味。
妈妈只能以尴尬的笑面对,可能是不放心我,她又向医生确认的问了一遍:“她现在胰腺是不是好了?”
“嗯,好的差不多了,你看她在三楼的时候,管子里的积液,明显没有在楼上那么多,就是在好转。”
“还有,医生,她这个情况,不吃饭的话,对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医生几乎都是一天来查一次房,妈妈应该是想抓住机会把问题都问了吧。
然!
“还吃啊,这在医院里,不吃不会饿死,吃了可能死的更快。”
我:“……”
妈妈:“……”
话粗理不粗,我还真差点因为一碗饺子送命了。
“你还想吃吗?”医生笑嘻嘻的问我,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急忙摇头:“我不饿。”
医生又说:“先看看吧,等拉肚子情况好点,再考虑进食的问题。”
查房结束后,照常,我们母女俩要聊一段时间,大部分还是聊病情的事,分析医生的话。
“梦梦,你不吃饭不饿吗?”妈妈问我,看样子是真的担心我。
“不饿。”我回答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用吃饭,反倒轻松了,肚子也没有在隔离舱那会,有想吃的感觉,整天躺在床上,除了拉肚子有点磨人外,剩余时间反倒有些惬意。
拉肚子在逐渐好转了,从一开始到三楼时拉的还是绿水,现在已经变成黄水了。
我记得在隔离舱的时候,严重的那会,就是黄水变绿水,现在变回来了,是不是就是好转?
我将这一发现告诉妈妈,联合医生也说在变好,妈妈高兴了好久。
“捡回了一条小命啊。”
妈妈叹道,她说:“梦梦,你知不知道,拉肚子有拉死人的?”
“这么严重?”我问。
我知道拉肚子会致人虚脱,但从没想过会有人因它失去性命。
“我听这里的老病人家属说,以前好多个移植之后的病人,都因为拉肚子走了的。”
经常来医院住院的病人,称之为老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