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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两个社会

雨季,冷风会席卷着特罗德的街道,呼啸过每条街的深处,任何空隙都会钻进去,精心编织的毛衣在雨季面前,脆弱的像千疮百孔的破烂。

何况是贫民窟的孩子,几乎暴露在这份寒冷下,缺乏正常的医疗条件,饥饿、伤寒和各类疾病爆发,能捡到的食物本来就匮乏,现在更容易腐烂。

每年雨季,特罗德几个贫民区有上千人死去。

沾染致命病菌的尸体会由“收尸人”集中至大型焚化炉焚烧;拥有利用价值的尸体会成为黑市的商品,涉及器官交易和人体标本的贩卖。

凝望那些瘦弱的孩子,光着膀子,披着皮包骨头,翻着臭烘烘的垃圾堆,雪姬总会回想过去,如果没有加入青龙会,没有遇到师傅,她也会被装进廉价塑料袋,在某个黑夜,在马车底座的暗格里,痛恨的心思都没有,无声的死去。

好在一段时间后,她有了统御一部分青龙会资源的能力。

一点也好,她开始尝试伸出援手,失败的过程却比伸手来的还快。

一旦有人收到赠予,就会有更多人面带苦色跑来。

一群群的铺天盖地,整个贫民窟有几十万人,不去抢,不私用青龙会的流动资金,她很难帮助每一个。

更讽刺的是,她施舍的大部分金币最终会落入大人们手里。

他们面带微笑,可不会选择购买食物和保暖的家具,大多麻溜的进入幻泥馆,享受一段虚幻时光。

作为特罗德幻泥的最大销售商,青龙会漂亮的回收了金币。

父亲知道此事,大骂了她一顿,她不敢顶嘴,她被骂醒了,第一次清楚了何为地下社会,她做了怎样啼笑皆非的事。

无论哪座人类城市,无论文化、经济水平如何,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催生超越一般生活的欲念,千奇百怪,但可以大概分为两类。

白昼里可无顾虑追求的表层欲望;黑夜中会被人唾弃的里层欲望,拥有后者的人较少,但以五十亿人类总量计算,后者的人聚集起来可以组成一个超级大国。

地下社会给里层欲望生长的土地,因此它见不得光,可它能维系下去,是因为白昼的人走进来给予了无光生存的资源。

黑暗里面呆的太久,也会有人疯狂的想要冲出去,讽刺的是,外界没有接纳的能力。

放任这种事,地下社会的系统缺少部件后也会分崩离析,连带影响到表层社会的运行。

父亲那个时候说的没错,不清楚自身立场的人,黑白不分,比全白,比完整的黑更令人生厌。

“所以你觉得自己讨人厌?”玲珑问。

“大概。”青雪姬望向了靠在墙角的九曲勾魂镰,“我暗杀了很多青龙会生意上的竞争者,凭借满足表层社会人的欲,扩张势力,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假装所杀之人皆为十恶不赦,或许能得到心里的慰藉,可时间久了…都懒得骗自己了。”

“你进退两难,也挺可怜的。”玲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安慰眼前的女孩。

不顾他人冷嘲热讽,选择帮助他人初衷对,可她没有天生就帮助人的力量,抓住那份力量的过程充满了伤害和剥夺。

“处于第三方角度的妖兽都没办法了,我真是糟透了。”青雪姬自嘲道。

“退出青龙会啊。”玲珑劝说“虽然可能需要从头开始找工作,能帮到的人也会变少,可至少没有那么多负担。”

“...哪有那么容易,青龙会正处于需要我的非常时期;会长对我很好,是我唯一的亲人。”

“所以说你才会陷入矛盾,舍不得放弃注定成为坏人的路,又一个劲的想做好人,啊啊啊,麻烦死了你这人!”玲珑气的抓抓脑袋。

“也不能怪我,人是矛盾与统一的结合体,我忘了这是哪位博学者的名言,这话准没错。”青雪姬苦笑说“我只是他们的一员。”

“你们的“矛盾团队”更类似—自寻烦恼的可怜虫,不过极善之人不存于世,完美贯彻恶道之人也许…就不再是人了。”

“极恶、极善…是啊,人总会很多种颜色。”青雪姬满脸惊讶“看不出来你能讲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呃,我从少爷的读书笔记上看的。”玲珑坦白。

“N?会看书?他不是除妖师么?”青雪姬更加惊讶了。在她认识里面,人族除妖师与世隔绝,大部分为专心研究术纹的强者,从会花时间于没有力量依存的纸张。

“咱少爷超喜欢看书,走到哪都要带上几本。”玲珑很肯定的说。

“可是他能懂吗…书籍都是博古通今的博学者编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雾里云里的理论和公式…太可怕了。”青雪姬扶额,父亲曾提议她进入学校学习,说新时代的帮派要吸取新的知识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可她读了两个星期就利索的退学了。

“他以前就读,被人拉去训诫室打了好几顿,都改不掉这坏习惯。”玲珑埋怨“有那么多时间发呆,不如多多提高除妖能力,你说是吧?”

“我觉得如果能看懂,掌握博学者的知识也没有坏处嘛,博学者现在可吃香了,什么领域都需要博学者,皇族也喜欢有才能的博学者。”

“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兴趣上面。”玲珑锁好了窗户。

一道巨兽牙床般的闪电消失,紧接着一声震撼大地的响雷,暴雨的雨点打在房檐,密集的程度掩盖了一切声音。

小七微微睁眼,发现一只小手正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腕,深杏几乎蜷缩着身体,脸靠在了他的胸前。他尝试向右边挪动,可深杏的力气很大,像一条钢铸的索,稳稳的缠绕住了他的手臂。

深杏在发抖,如同冬夜雪地马车下的小野猫,颤抖不已,她内心深处,一直惧怕着某种事物,这份恐惧越来越严重,主人也许知道些什么。

小七翻了个身,回忆这几天经历的一切,这种经历在部落不可能体验得到。

幻生族从小就被灌输,“人类不可信,是拥有卑鄙智慧的种族,总有一天会成为背叛者。”

远去的历史不可溯回,他不懂幻生族仇视人类的原因,可他遇到的人都不错,和传说大相径庭,

“要是阿妈阿爸也来城里就好了…”小七呢喃几句,紫色的雷光闪烁,深杏的颤抖幅度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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