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垂眸思虑着,不过短短片刻,就抬起头来,朝着燕韦冷冰冰的呵呵一笑。
她怎么会没有燕韦的把柄呢?凝春楼,就是燕韦最大的把柄!
当初凝春楼误打误撞劫了长歌,她怕影响长歌声誉,便把这件事情默默的略了过去。而这燕韦当真是倒霉,除了长歌,竟然又沾上了萱灵,不过事后杨臻从魏国回到大梁以后,也没有听到这件事闹了太大的动静,怕是太子与她一样,都选择了退步,保住萱灵的名声。
事到如今,杨臻没有办法,为了自保,怕是她也不得不卑鄙一回,对不起那小萱灵了,想来有九成把握,燕韦会与她妥协,因为若她把萱灵被妓馆拐卖的事情捅开,来个鱼死网破,结果会是燕韦倒台,太子对凉城也会心有芥蒂,这个结果,于谁都是没有好处的。
杨臻轻笑,语调悠长的说道:“燕韦殿下,我们也算有缘,前一阵子,我还随成翊从你的爪牙手中,救出萱灵郡主呢!如今误打误撞,竟又相见了!既然如此有缘份,燕韦殿下,你说我们,是不是都该送出彼此的诚意,来加深这段缘分呢。”
燕韦冷着一张脸,脑中同样在思索,最近凝春楼连连出事,生意一落千丈,本是个鱼龙混杂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如今却客流稀少,入不敷出,而萱灵的事情出了以后,太子虽暗里给了点教训,明着却没有动声色,因为如果以后太子果真继位,萱灵那胖子以后是要做公主的,若坏了名声,于太子,于大梁都是一段耻辱,所以太子才选择了隐忍,没有光明正大的追究。
而杨臻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若她把这层保持着平静的窗纱捅破,上报给皇上,这对凉城虽然没有什么好处,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处,所以她才无所忌惮,出言相要挟。
“自然。”燕韦思虑片刻,开口应道。
杨臻内心舒了一口气,又道;“至于长歌,我是要带走的!”
杨臻再次上前,试图拉回长歌,却听着长歌哭求道:“大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放过我们吧!”
相爱?杨臻可不敢肯定,那燕韦是真的喜欢长歌,就算是真的喜欢,政派不一的两个人,注定也没有可能!
“不行!跟我回去!”
长歌看杨臻依旧冷漠决绝,心中一急,脱口喊出:“大姐!你失去了爱情,难道想让长歌也尝试一次失去爱情的苦么?”
杨臻怔住,长歌,她怎么会知道!
长歌的眼泪流的愈发急了,“晴箐表姐生孩子的时候险些难产,后来我去看她的时候,我听见她在屋里和秦槡哥哥说,若她死了,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若晴箐表妹死了,最对不起的人是她杨臻。
杨臻心头一涩,险些掉下泪来。这件事情,没有谁对不起谁,本来就是她在表妹和秦槡之间横插一脚,他们两人两情相悦,从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自始自终,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而此时,她的亲妹妹长歌,却用这件事情来央求打动她,求她放他们走。
“说什么都没用!跟我回去!”杨臻声色越来越严厉,就算长歌如今会痛恨她,她也不能让长歌今后的路坎坷受苦。
“不,我不要!”长歌哭着摇头。
杨臻假意威胁道:“你也看到了,他不是我的对手,若你不主动跟我回去,我就杀了他,再把你带走!”
一句话,杨臻说的杀气十足,瞬间把长歌唬住。长歌回头看了看燕韦还在流着血的脖子,更觉得大姐一定会把燕韦杀了,于是双手张开站在燕韦身前,护的更紧了,她决不能,决不能让燕韦为了她而死。
杨臻翻手弯曲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冲了过去,快要触及到两人的时候,却听见长歌大叫一声,一道寒光向杨臻袭来。
杨臻眼看着那冰冷的利刃刺来,没有躲避,只用手紧紧握住。
长歌闭着眼睛不敢抬头看,一收手,只觉得手中的匕首嵌到了肉了。
莫非!
长歌猛的抬头,看到杨臻滴下的鲜血,惊恐的退后,她不是有意要伤害大姐,她不是有意的!
退了两步又冲了回来,一把拉住杨臻紧握着刀锋的手,双手颤抖着,不敢触碰那已经血肉模糊的掌心。
杨臻声音平缓,却心寒无比,“长歌,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外公送给我们三人的这把匕首,会刺在我身上,而且,还是你亲自动的手。”
看着长歌脸色苍白哭的绝望,已经说不出话来,杨臻也乘自己的眼泪,还没有涌到眼眶里的时候,挣开长歌的手转过身去。
“你走吧!如今你肯为了他伤我,不保改日你会为了他去伤害大哥。长歌,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抛弃家人和凉城,你就走吧!”
决绝的对长歌留下一席话,杨臻迈开步子,朝着凉城的方向离去,步履坚定,没有任何试图等待长歌的迟疑。
长歌犹豫片刻,看了一眼杵在原地的燕韦,一咬牙,还是追了杨臻而去。
清冷的山坡上,只留下燕韦一个人,立在这冬日的寒夜里,落寞的站着。
来时一个人,没想到去时,也一个人,只是心境,大不相同了。
杨臻自顾往前走着,听到身后跟来了意料之中的脚步声,心头的难过才稍稍有了宽慰,长歌心中终究还是有家人,有凉城的。
一路无语,杨臻握着带血的手掌,脚步快速的往回走。长歌小跑着跟上,几次向前想要查探杨臻的伤势,都被她甩开了。
进了王府的大门,杨臻朝守门的侍卫吩咐道:“把郡主带回去!好好看守,三个月不许出府,若被逮到悄悄出去,不必禀告,直接和犯错的仆妇一起关到柴房里,不许宽待!”
“是!”守门的侍卫铿锵有力的领命,看着眼眶红红的长歌郡主有些为难,低头行了个礼,说道:“郡主,请吧!”
杨臻斜眤了长歌一眼,见她面有愧疚,也没有再声词严厉,只淡淡的说道:“回去吧!想想为什么。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
长歌眼里的泪又重新涌了出来,朝着杨臻点点头,低声说道:“大姐,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杨臻把身子转向长歌,认真的看着这唯一的妹妹,语重心长的开口,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大哥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你已经长大了,我不期盼你为大哥,为凉城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你莫要让大哥为你担心,好吗?”
长歌重重的点头,抹了一把眼泪,坚定的朝杨臻应道:“大姐,我会的!你放心吧!”说完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侍卫,又担忧的看了看杨臻流血的手,知道自己的担心起不到什么作用,便说道,“大姐,我回去了!你别在这里站着了,快去包扎一下伤口吧!你放心,我再也不走了!”
看着长歌顺从的随着侍卫回去,杨臻把受伤的手掌在面前张开,刀刃划破的伤口翻出一道鲜红的血肉,可见也是稍稍用了些力气的。
仓惶失措的时候,长歌在燕韦和她之间,竟选择把利刃刺向了她,这是杨臻从没有想到过的,只幸好去的是她,有些功夫才没有性命之忧,若去的是大哥……
杨臻不敢想,只一想,就觉得无比心寒。
临近年关,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加起来,杨臻已经失了过年的心思了。
自打给了成翊那“当头一棒”之后,成翊便再也没有来“骚扰”过她。
后来她去到营中的时候,成翊见了她,还故意的躲开老远,听张艺说,成翊每天除了吩咐军中的事务,便很少再和人闲聊说话了,只一个人常去城西的酒铺子,喝的酩酊大醉。
听到这个消息,杨臻并没有那种取得了“胜利”的大快人心,反而觉得无比失落。
张艺还曾壮了胆子责备过她,说她到底心太狠,放着那么好的男人不要,瞎折腾什么幺蛾子!
其实杨臻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令蝉么?也未必全是,毕竟令蝉不是成翊杀的,或者是为了成家祠堂里的那一巴掌?若当真是,其实她早可以从成翊身上加倍的打回来,又或者是因为,觉得成翊对她,其实并没有爱罢了!
不管为什么,时光流年,以后总会明了的。
人身上发生的任何悲欢离合,似乎都与时间没有太大的关系,日复一日中,小年夜很快就到了。
杨臻走到城西的一家农户门前,推开了篱笆捆成的大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水缸被人围上了厚厚的茅草,不至于第二日取水时,还要凿开厚厚的冰。水缸一侧,破掉的稻草席子盖着各类的蔬菜,想来也是院子的主人,准备过年用的。
窗户里透出蜡烛橘色的光芒,把屋里的人影拉的俢长。
杨臻行至小屋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门内传出几声婴儿的啼哭和女人轻哄的声音,片刻过后,女人轻声朝门外问道:“谁呀?”
“是我,嫂子。我是杨禹。”
门口迅速的传来拉栓的声音,一个清瘦的女人打开了门,并没有让杨臻进去,只怯怯的站在那里,喊了一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