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卿下的那种魔怔,必定是蓝岫无疑了。
没想到那孙裘闯进苗疆圣地,偷了红绛的叶子逃了出来,虽身受重伤,还心存侥幸保全了性命,最终,却是没能过了蓝岫这关。
“你师兄呢?”
跪在地上的玉兰一见有了希望,忙抬起头,指着青州的方向说道:“在城外的一个园子里。”
杨臻调转马头,朝着跪在地上的玉兰说道:“起来!带我去!”
名叫玉兰的半老女人欣喜的爬起身来,骑上马,带着杨臻重新朝青州的方向走去。
杨臻紧随在她身后,没有瞧见成翊已经沉下的脸庞。
成翊轻踢马腹缓缓跟上,暗自思索道:孙裘,这人为何还活在世上?
青州城外,一处荒废的园子里。
四周满是断壁残垣,院子里杂草丛生枯黄一片,寥无生机。
草丛中一条蜿蜒不明的小路,预示着这里还有人经常通过。
杨臻随着玉兰往园子深处走去,后面有成翊跟着,她倒不怕那玉兰生出什么花样来。
玉兰走到一处厢房前停住,厢房门口歪歪扭扭的摆着几个破瓦罐。杨臻抬头看了一眼,整个破旧的园子里,也就这间房勉强可以住人。
玉兰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门,请杨臻和成翊进去。
杨臻抬腿进去,见屋里的摆设破破烂烂,桌子上还有几个未曾刷洗的碗盆,床上的被子未叠,上面还扔着件女人的肚兜和男子的亵裤。
杨臻从床上看到地面,随处乱扔的衣衫,单凭肥瘦,就可以看出是好几个男人的。
撇了那衣着风骚的玉兰一眼,杨臻见她胸口斑斑点点的吻痕还没有褪去,觉得有些糟蹋了“玉兰”这个清雅的名字。
“孙裘呢?”杨臻扫了一眼,屋里除了他们三个,再看不到其他人。
那玉兰尴尬的把床上的肚兜收起,塞到被子底下,走到一处墙壁前,伸手摸索了几下,然后轻轻一按。
墙壁处竟轰隆一声旋转出一扇暗门,想必是之前园子的主人设下的暗室。
暗室开启,杨臻观察了一眼,并没有扬起太多灰尘,证明有人经常进入。
知道杨臻心有顾忌,那玉兰一弯腰进了密室。
密室的隔音效果做的不错,一墙之隔,杨臻只听到里面传来几声闷闷的哼声。
不一会儿,玉兰拉了一个瘦骨嶙峋一瘸一拐的人出来,那人蓬头垢面,双目无神,一张脸似乎被大火烧过,满是狰狞的疤痕,透着不自然的红,唯独耳后有一道白色的大疤,笔直的延伸到了脖子上。
杨臻看那刀疤凸起,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雪白,诧异的看向成翊,这世间的兵器,能造成这样伤口的,只有成翊手中的流霜。
成翊看着杨臻,如实坦言道:“当年孙裘灭了一户人家的门,上下三十二口全部被他杀害,是我擒住了他!后来……”成翊顿下思虑片刻,接着说道:“后来不知为何,他竟从监狱里逃了出来。”
杨臻看成翊不像说谎,而且据曾路所说,这孙裘虽是江湖高手,但名声却没有特别好,做出灭门惨案,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面前的孙裘目光呆滞,杨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丝毫不见什么反应,那样子,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玉兰上前解释道:“师兄多年前从苗疆回来,身受重伤,日日梦魇,刚开始几年虽然痛苦,尚且还清醒,到后来,就变得痴痴傻傻,十分畏惧火光了。”
杨臻看的出来,他脸上的伤,应该是当年被红绛灼的,至于痴傻,想必是时时活在巨大的悲伤情绪中,日复一日的加剧,最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达到极限,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玉兰眼巴巴的看着杨臻,又跪下求道:“我昨夜只那一次,就经受了万般痛苦,可见师兄这么多年过得是什么日子!我求你,求你让昨夜那位神秘的公子救救师兄,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杨臻看着目光空洞的孙裘,仿佛活着的他只是一具木偶,灵魂早已经被蓝岫?吞噬死去,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用他,我就能治!你收拾收拾,带他随我回凉城!”
说罢,杨臻不想在这乱糟糟的屋里多待一刻,转身就要出去,走了两步,脚下顿住,又对那玉兰说道:“我凉城世风正气,到了那里你不许再勾三搭四。”
一句话,说的那纵横情场半生的玉兰,腾的红了脸,忙点头回道:“好的好的!”
清早出发,回到凉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成翊去了营中安排,杨臻则第一时间回了康王府,去了大哥的院子。
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大哥竟没有回来!杨臻有些心慌了,莫不是大哥遇到了什么危险?
静下心来,杨臻细想了一下,应该不会,若大哥遭受不测,她的同命蛊也该触发了,如今她安然无庾,证明大哥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刚要离开时,杨臻撇见从房顶跃下一人,待看清面庞,立马放下了警戒,上前一把薅起那人的衣领,呲着牙问道:“曾路!我大哥呢?”
“轻点,轻点!”曾路把自己的衣服从杨臻手里扣出来,把衣服上的褶皱往平整的拍了拍,不能有损他的大侠形象。
“禹大哥在青缈峰。”
一句话,杨臻放下心来,青缈峰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只听曾路又接着讲道:“我那夜带着禹大哥跑了以后,本想折回去救你,谁曾想你那夫君竟气势汹汹的到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刘虎和他的虾兵蟹将们给处理了!我想着你肯定也会没事,所以就离开了!禹大哥也怕他出现会被你那夫君起疑,所以干脆去了青缈峰,看看掌门选的怎么样了,要我回来向你报信。”
“嗯。”杨臻听完点了点头,大哥一直都是细心的。
“我找到孙裘了!”
“找到了?”曾路欣喜,替杨臻高兴,“可问出什么了?”
杨臻摇头,“痴痴傻傻,得等他的病好些了再说。”
“你那夫君来凉城是几个意思?”
曾路这人向来不会看人脸色,尤其是面对杨臻的时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从小到大,挨杨臻的打才特别多。
提起成翊,杨臻立马就带了火气,撇见曾路一脸好奇的模样,伸手就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恶狠狠的说道:“要你问!要你问!”
曾路疼的呲牙咧嘴,夜里别人都已经睡下,又不敢大声嚎叫,只能默默挣开杨臻的“魔爪”,面目狰狞的躲开了老远。
最毒阿辞心!这是曾路第几百几十几回的总结。正准备翻墙走的时候,又被杨臻唤住了。
曾路跃上墙头,与杨臻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低头看着墙下,问道:“怎么了?”
杨臻看曾路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说道:“以后用了你的破飞刀,记得收回去!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乱扔被别人捡到,我就让外公封你做掌门!”
一听掌门两个字,曾路的脑袋立马大了,赶紧讨好的说道:“好阿辞,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一抓一把的扔了,我就扔一个,扔了捡回来再扔,再捡回来再扔!”
听到曾路贫嘴,杨臻咬着牙,刚准备出口反驳回去,却见两把飞刀嗖嗖的向她射来,而曾路飞快的跃下墙去,不见踪影了。
薄如蝉翼的刀身贴着脸颊飞过,杨臻眼眸一闪,没有躲避。
当初他俩背着家里和外公,出去闯荡江湖的时候,银子花光了,曾路就提议街头卖艺,让杨臻头上顶了苹果,站在那里让他表演飞刀射苹果,然而钱没有挣到,事情的结果是让杨臻差一点把曾路杀了,因为曾路摆了半天架势,飞刀射出后,没有射中苹果,却把杨臻的发髻削了大半,那年岁正是姑娘爱美的时候,头发被砍,让杨臻追杀了曾路好几条街,最后把曾路痛打一顿,也没有换回被削掉的头发,只得顶着七长八短乱蓬蓬的发髻,过了好长时间。
飞刀如闪电一般划过,在月下闪出一道亮光,贴着杨臻的耳际,带起一股微风。
一缕墨色的发丝在空中缓缓飘落,杨臻伸手接住,把这个“仇”记在了心里,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以曾路那死心眼的木头脑子,治他,有的是大把的机会。
回了房间,刚准备歇下时,晚樱敲门进来,把一张红色的请柬交给杨臻。
杨臻瞧了那请柬上的字一眼,觉得心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秦府,百日宴。
请柬是邀请大哥的,大哥和秦槡本就是至交,如今秦槡又娶了晴箐表妹,自然也算是沾亲带故,所以秦槡给大哥送请帖,是必然的。
真好,秦槡哥哥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不知道是长的像他,还是像晴箐表妹?不管像他们谁,都应该是漂亮可爱的。是不是秦槡哥哥以后买糖人,就要多买一份了?属于她的那份糖人,是不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夜深了。
杨臻握着请柬站在窗前,心中渐渐有些淡然了,那份难过,竟还没有这涌进屋里来的寒风刺骨。
果然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她似乎,已经快要把秦槡哥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