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空气中,“啪”的一声,杨臻打落成翊伸来的手,心中把对成翊这段日子以来累计的所有好感,败了个精光。
杨臻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哥没有在这里,证明曾路已经带着他离开了,若她不承认自己就是杨臻,那成翊当真还敢扒了她的衣服验明正身么?
不想再理会成翊,杨臻冷冷的调转头,转身就走。
成翊几步跟上,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杨臻头也不回的说道:“将军来这里,想必是有军事要务,杨某就不打扰了,你好生待在你这青州,我要回我的凉城去了!希望我们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身后紧跟着的成翊轻笑一声,“永不相见怕是不可能了,巧了,我也要去凉城!”
杨臻顿下脚步,扭头看着成翊,疑惑的问道:“你去凉城做什么?”
“临近年关,我怕边境不稳,于是奏请了陛下,放弃了在家团圆的机会,带兵驻守凉城。顺便,寻回我那失踪的夫人。”
此时若是手上有砖头,杨臻一定用它把成翊那狡猾的模样拍扁!
转过头,杨臻努力咽下心头的火气,抬腿往门外走去。
身后依旧有紧随不舍的脚步声,杨臻握紧拳头,告诫自己退上一步海阔天空,忍过一时风平浪静,可忍着忍着,实在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猛然转身,带着强劲的掌风袭向身后,成翊侧身躲过,紧接着杨臻又弯曲手掌,掐向了成翊的咽喉。
若论贴身攻击,内力浑厚体型高大的成翊,自然要强上杨臻几分,几招未中,杨臻渐渐恼羞成怒,出手愈发没有了章法。
看成翊几次不还手,杨臻咬牙笃定成翊不会反攻,于是收了什么招什么式,拳脚胡乱的朝成翊身上打去。
站在门外的莫枞听着屋里的声音,竟有些莫名的兴奋,把身旁的士兵轰走之后捂着嘴巴笑了起来,跟着大将军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打的够了,杨臻停下手,当真也没什么意思,刚转身打算放过成翊的时候,却被猛的拥进了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
突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拥住,杨臻试着挣脱了一下,环着她的臂膀如铜墙铁壁一般牢固,反而越发紧了。
成翊的手揽在杨臻纤细的腰肢上,低头把下巴埋在她的发间,嗅着淡淡的体香,几乎要醉了过去。以前从来不知道她竟是这般美好,抱在怀里,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骨节分明的手带着长年握剑的薄茧,在杨臻的腰间摩挲,那感觉,如同沾了这世间最毒的瘾,不想再放开,手掌慢慢的,从腰间,到腹部,一寸一寸的轻抚,缓缓向上。
杨臻闭上眸子,稳住心神,片刻又重新睁开,恢复一池清泠。
“成翊!”
空旷的客栈里,一道掷地有声的喝斥让成翊瞬间回神。
“你再这样下去,得到的结果如果不是你想要的,你打算如何面对我?或让我以后如何看你?”
成翊的手顿住,说实话,他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怀里的就是他的妻子,一切的一切,不过单凭他的推测和直觉而已。
若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真正的男人,而那病弱的一面是才他的妻子,他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再面对眼前的人。
身上的禁锢渐渐松了,杨臻与成翊拉开一段距离,目光冰冷的瞪了成翊几眼,大踏步的出去了。
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了?先是当众调戏她的纨绔子弟,又是死皮赖脸的成翊,月老最近是抽了哪门子风,让她搭上这些个烂桃花,当真是烦人的很!
收拾行礼,杨臻打算先赶回凉城,也不知道曾路是不是带着大哥回去了?经过昨夜的折腾,大哥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而孙裘的事情,也只能暂时缓上一缓了。
一人一马,快速的出了客栈。
杨臻在街上走着走着,看见乌泱泱的涌过一帮人,往刑场的方向去了。
杨臻走近,见囚车上绑了一个人,正是先前还嚣张跋扈的刘虎,此时正哭的眼泪鼻涕齐流,仰着头哭爹喊娘的叫唤。
一个声音洪亮的侍卫,骑着马走在囚车的前面,手中拿着一卷册子,边走边向路边的百姓数着刘虎父子的罪状,林林总总竟有一百多条。其中杀过的人不计其数,玷污过的良家妇女数不胜数,抢夺房屋霸人田地的事情更是比比皆是。
道路两旁的青州百姓神色激昂,刘虎那丧尽天良的恶人,终于有贵人来收了!
口水,杂物,腐烂的菜叶,一时间纷纷向刘虎身上扔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到了成翊,百姓们竟开始口口称赞,最后竟都跪倒在街道两侧,朝着路过的囚车跪拜,第一次,青州的百姓跪拜不是为了刘虎,而是真心实意的感谢结束了他们噩梦的成翊。
杨臻牵着马默默的出了城,成翊是个英雄不假,却不可能再是她杨臻的了,那跪在祠堂里的一巴掌,仿佛还真真切切的在她脸上疼痛,虽然令蝉不是成翊所杀,但在杨臻心里,他们之间总还是隔了令蝉的一条性命。
小狼的脚程并不慢,可杨臻出了城不过几里,就听见身后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跑的飞快。
扭头看去,杨臻的脸瞬间黑了大半,比那飞驰而来的“御风”身上油亮的皮毛,还要黑上几分。
成翊追上杨臻,勒住马绳儿,用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不等等我?”
杨臻疑惑不解,“你不是要监斩刘虎么?”
成翊挑眉,“用不着监斩了,百姓的情绪太过激动,先不过是扔几片叶子,后来瓜都扔上了,最后竟有人扔起了石头,押囚车的侍卫躲不过,只好把囚车扔在街上跑了,没多久,那刘虎就只剩下一摊烂肉了!”
杨臻无语,“没有监斩,你怎么向皇帝禀告。”
“如实。”
杨臻无言以对,也不知道那白发苍苍的皇帝听了这个结果,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你一个人?”
“我已经去过凉城了,才知道你来了青州,大部分军队已经在凉城驻扎,青州的小部分随后自会到凉城汇合。”
听成翊有条不紊的安排,杨臻翻个白眼,嘟囔道:“我凉城可养不了那么多人!”
成翊听到她的低语,失笑道:“我有钱!不用你养!”
杨臻不屑,“你一个月俸禄多少?”
“四百两。”
才四百两,杨臻鄙视,“你能多有钱?”
“你若很想知道,我可以把家里的账本给你。”
杨臻瞬间回想起刚嫁到西园的时候,梦华姨娘抱了一摞的账本交给她看,要她掌管,可怜杨臻每个册子翻几下子就感觉头晕脑胀,只好把责任推脱给了梦华和青玉,自己做了个闲散的甩手掌柜。
看杨臻有些怅然的表情,成翊以为杨臻是在替他担忧,便解释道:“陛下一次给的赏赐,就顶三年的俸禄,一年下来,总会赏赐十回八回的,而且军中的费用,都是军费支出,你不必为我担心。”
杨臻又翻了个拿手的白眼,心中诽谤,担心你个头啊!
刚走了没多远,又听见身后有呼唤的声音,杨臻回过头去,见昨夜那半老的女人,正骑着马疯狂的朝她追赶而来。
成翊的流霜已经离鞘半寸,却见那老女人走近了,仓惶的跳下马来,跪倒在杨臻脚下,砰砰的叩着头,哭的眼泪直流。
“好人,好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师兄吧!”
救她家师兄?杨臻一头雾水,昨夜这女人和她那两个结拜兄弟还要恶狠狠的杀了她,今日一早便过来哭着喊着救命,这是唱的哪出戏?
“你的师兄是那秃头和尚,还是那用长枪的男人?他们死活与我何干?你求我做什么?”
那半老女人哭着摇头,脸上涂着的胭脂都被冲出了一道粉红的印记。
“大哥和四弟已经死了!”
“死了?”杨臻回想起来,应该是沐卿下的手。
“那当真好笑了,你的师兄是谁?怎么会轮到让我救?”
半老的女人擦了擦眼泪,止住了哭泣,抬眼看了看成翊,有些迟疑。
杨臻看那老女人的神色,也是相当疑惑,暗暗思索着自己除了假死,也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更何况沐卿已经说过,他们是不会把她的身份说出去的,不管什么原因,沐卿的话总是可信的,于是肃了肃嗓子朝那女人说道:“你但说无妨!”
犹豫片刻,那半老女人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我……我师兄,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客,孙裘!”
杨臻瞬间怔在马上。孙裘?怎么会这么巧!
半老女人跪在地上抬头望着杨臻,继续说道:“我师兄中了昨夜那公子下的那种魔怔,已经痛苦了好多年,倘若……倘若不是我一直守在身边,怕是师兄已经熬不下去了!”说罢,那老女人接着在地上不住的叩起头来,“求您让那公子救救师兄,玉兰一定做牛做马,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