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杨臻便找好了马车打算送长歌回去。到了客栈后,长歌住宿的客房早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了简单的一封书信,信中提及的,还是报仇报恩什么的。
杨臻看了书信之后再没有说话,她不想责备长歌什么,长歌从小跟在她的后脚跟长大,自然像她几分,想想当年自己的那股“野”劲儿,不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么!相信以长歌的聪慧,经过这次遭遇之后,在这诺大的京都,一定会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回到将军府,杨臻又开始像往常一样,把自己关进西园,除了偶尔往老祖宗那里走动走动,便在书案上翻着那本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凉城志》,书上的内容早已经倒背如流,可还是忍不住反反复复的,读着上面的每一个熟悉的地名,每一段耳熟能详的故事。
近来听令婵的抱怨,那青玉姨娘最近似乎是有些不像话了,反是经她管制的东西,西园是要什么没什么。
杨臻听过这些事之后,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耳旁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叫青玉现在是成翊的心肝儿,只要回将军府,便夜夜宿在她那里。
那青玉虽然是庶出,好歹也是官家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心气儿自然也高,如今有了成翊的宠爱,自然看不起她这个小小凉城的没落郡主。杨臻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青玉每天在成翊耳边吹的是什么枕边风,所以很多事情杨臻不去计较,并不是畏惧青玉,而是怕后宅算计惹恼了成翊,那样于她是个麻烦,对凉城也不好。
四月十六,本是开国第一兵马大将军成慕老将军的生辰,成老将军的一生为大梁立下了汗马功劳,其背后也少不了老祖宗的默默支持,据说自老祖宗嫁入成家,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去城外的常音寺上一注香,以祈求夫君每次出征都能旗开得胜安然回来。如今老将军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老祖宗这习惯却没有改,如今上香的目的,一是怀念相伴一生的丈夫,二也是为了唯一的孙儿成翊祈福。
如今常音寺之行,身为成翊发妻的杨臻,自然不能缺席。
一路上,杨臻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打瞌睡,车轮随着山路的颠簸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令婵抽出自己坐着的垫子,要放在杨臻靠背处,却被她推了回来。
“哎!”令婵叹了一口气。“郡主心里想的我都懂,可这青玉姨娘确实有些欺负人了!听说梦华姨娘都差人把府里的好马车拉出来了,硬生生被青玉姨娘给赶了回去!老祖宗还以为这一切是你安排的,彰显节俭呢!”
杨臻眯着眼睛,令婵一向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当初从凉城带她出来,也是看中了她这一点,如今听她这么抱怨,估计那青玉平日里没少给她脸色看,只得安慰道:“我的好令婵,在凉城的时候跟着我胡天海地的跑,什么苦没吃过,如今好歹有个马车坐呢!谁让你家主子我武成文不就,不会管理府里的中馈呢!我看呀!我还真得找时间谢谢那青玉,这么彰显我的美德呢!”
令婵看着杨臻不在乎模样儿有些心疼,在令婵心里,杨臻这样的女子,以后的夫君对她,必定会是百般宠爱视若珍宝的,不像现在,明明是英勇的虎,却折了自己的爪子,窝起来做一只逆来顺受的猫。
杨臻难得看见一向稳重的令婵撅嘴巴的样子,故意伸出一只手来托起令婵的下巴,略带痞气的调戏道:“我的令婵美人,生气的样子都这么迷人!来,给爷笑一个!”
又这样!令婵很无奈,这位主子每次无聊,都会把“调戏”她当成一种乐趣,刚要伸手准备拿掉自己下巴上的手时,却被杨臻猛的一把大力推倒在一侧。
令婵倒下的时候,听见了利刃破空的声音。
“嘭”的一声,一支锋利的羽箭钉在车箱里。箭的力道受到车厢阻挡之后,自身的余力震的箭支微微抖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有刺客!这是杨臻的第一反应。
马车外随即乱了起来,杨臻把帘子掀开一条缝朝外面看去,数十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的树林里跳出来,不断把箭嗖嗖的射向这里最豪华的马车。
马车外的仆妇和家丁们纷纷中箭倒地,随行的侍卫经过初起的慌乱之后,快速有组织的围成了一个圈,把老祖宗的马车围到了中间。
片刻间,兵戎相撞的声音就传进了杨臻的耳朵里。
“我们去救祖母!”杨臻绾了绾袖子对刚刚爬起身的令婵说道。“这些人分明早有预谋,对方人多,守在这里只能被困死!我们驾马车冲出去,这里离常音寺不远了!”
令婵了解杨臻的性子,点了点头。
杨臻掀开马车的帘子,驾车的车夫早已经倒地身亡。
刚刚抓起马绳儿,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便执刀砍过来。
杨臻下腰躲过凌厉的刀锋,手里的马鞭豪不迟疑的抽了过去,那黑衣人的半边脸瞬间皮开肉绽,倒在地上痛苦的不停抽搐。
“驾!”杨臻驾起马车飞快的向前冲去,手里普通的鞭子不断飞舞,像一条灵蛇,变的锋利无比,刹那间便冲开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杨臻开了先路,朝着被侍卫围着的车夫喊道:“驾车的!随我冲出去!”
杨臻只庆幸给老祖宗驾车的还算是个机灵的人,听见她的呼喊,第一时间飞快的扬起了马鞭。
围着马车的侍卫见马车猛然驱动,拼了命拖住黑衣人。
眼看着侍卫们一个个相继倒下,那一刹那,杨臻仿佛又回到了凉城,看到了那些凉城好男儿们拼死抵抗外敌的时候。此时杨臻不得不承认,虽然成翊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带出来的兵,都是不屈不挠的好男儿!只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凭她一人之力难以回天,更何况她的胳膊还有伤,目前她要做的,就是努力的,保护自己能保护的人!
马车猛然的行动冲出了包围,后面的黑衣人紧追不舍,流星般的箭支嗖嗖的向她们袭来。
杨臻挥舞着手中长长的马鞭尚能抵挡一番,回头一看,为老祖宗驾车的车夫胸口,稳稳的扎着一支箭,随着车夫的倒下,马车很快失去了控制,随着受惊的马儿狂奔起来!
“令婵!出来驾车!”
千均一发之际,杨臻朝着令婵大喊一声,自己抓紧时机纵身一跃,跳到了老祖宗的车上,双手做力支撑的时候,受伤的胳膊一软,身子晃了下,还是很快的抓住了马绳儿。
稳住马车,杨臻快速的赶着马,扭头朝车内问道:“祖母,你还好吗?”
“臻儿,我还好!你快些跑吧!莫要为我这老婆子误了性命!”车里传出的回答有些虚弱,杨臻听的出来,老祖宗在努力放稳自己的呼吸。
“少夫人,老祖宗出了好些虚汗!面色也不好了!这可怎么办?”一直跟着老祖宗的老嬷嬷焦急的说道。
杨臻心里一沉,眼看后面的刺客越追越紧,如此下去,莫说逃不逃的到常音寺另说,老祖宗的身体也经不起再折腾了。
思量间,马车行到了转弯处,杨臻眼波一转,有了主意。
黑衣人追到转弯处,破败的那辆马车还在拼命逃跑,崭新些的因为被射死了车夫,从而失去了平衡,歪倒在了路边。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扶着一个穿灰白斗篷的人正在拼命的逃跑。
几个黑衣人追上前去,便听见那婆子焦急的大喊道:“老祖宗快跑!”说着脚下不知被什么拌倒,滚下了土坡,爬在地上生死不明。
眼看目标就在眼前,带头的黑衣人高高举起了手中带血的弯刀,只要杀了这个老太婆任务就算完成了,以后有的是荣华富贵,其他蝼蚁的生死都不重要。
眼看着老太婆戴着灰白的斗篷还在拼命的跑着,带头的黑衣人阴狠的一笑,用长刀瞄准猎物后心,狠狠的把刀甩了过去!
夺命的长刀袭来!
杨臻瞬间顿下脚步,刚要借面前的大树凌空躲过,长刀便不知被什么击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自己也被一股大力猛的拉住了受伤的胳膊,拽了过去,随后跌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头上的围帽也随着动作滑落。
头顶传来磁厚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是你?”
成翊的手指修长有力,此时正紧紧抓着杨臻的伤处,疼的杨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还未等杨臻回答,带头的黑衣人见事情败露,已然红了眼,大喝一声向成翊袭来,招招夺命。
成翊把杨臻护在身后,流霜一出,不消几个来回便把那人斩于脚下。其余的刺客不过一会儿,也都被成翊带来的人杀了个干净。
成翊把剑收回剑鞘,走到杨臻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没事吧!”
“报!”未等杨臻开口,成翊的一个手下前来报道,“禀大将军,属下已找到老夫人,就在不远处的常音寺,只受了些颠簸,身体有些虚弱,其他并无大碍!”
成翊舒了一口气。“好!下去吧!”
成翊把眼光重新放回杨臻身上,看着杨臻袖子上浸出的血迹,眉头轻轻一挑。“受伤了?”
杨臻心里一慌,衣服未见破损,血迹却从里浸到了外面,成翊从小到大看惯了生死流血,这种伤口撤什么慌估计都会被他看穿。
“呃!”杨臻把眼光撇到别处不再看成翊,瞧见地上的尸体,转问道:“你怎么不留个活口?”
“我能得到情报赶到这里来,自然已经知道是谁派来的!”
杨臻在心里默默送上一记白眼,暗道,废话,我当然知道!不过是随便转移个话题而已!心里这样想,嘴上是不能这样说的,杨臻看了一眼成翊那张万年如一的脸,闭上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年长的老嬷嬷一瘸一拐的走到杨臻面前,合着手掌阿弥陀佛的念叨了半天,老泪流的满面都是。“阿弥陀佛,幸亏少夫人安然无恙,否则让老奴和老祖宗怎么心安。”
杨臻浅浅一笑,“于嬷嬷还好吧!我方才把你拌倒用了些力气。”
“还好!还好!若没有少夫人,怕是我这条老命早已经没有了!也不知,不知老祖宗怎么样了?”
“祖母没什么大碍!现在在常音寺里息,我们一同去罢!”
“好!好!”于嬷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留下站在原地的成翊,同杨臻一起往常音寺走去。
成翊躇在那里,耳边还回味着杨臻的那声“祖母”,她是正妻,随他唤一声“祖母”也无可厚非,不过她唤的这声“祖母”,听上去竟比他还要亲切上几分,不过看在她拼死相救的份上,勇气可嘉,且不与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