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风刮的急,到了晚上,哗哗的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不停的落在院中积起的水洼中,溅起一连串的水泡。
燕龄望了窗外片刻,静静合上了窗子,若没有到这里来,今夜她又指不定,在哪个破旧的屋檐底下蜷缩着躲雨,淋成一只无家可归的落汤狗。
不过这一切,都要拜那个女人所赐,若不是那个女人,如今享受着成翊哥哥温柔体贴的,将会是她燕龄。
如今,几顿饭几两银子,就想打发她走么?
哼!燕龄轻嗤一声,伸出胳膊,咬着牙把原本已经结痂的皮肤重新扽开,露出粉嫩的伤口。
想要让她走,没那么容易!
以前成翊哥哥对她,从来都不会这么冷漠,当初她在火中挣扎绝望的时候,是成翊哥哥突然出现,拼了命把她救出来呢,成翊哥哥心里怎么会没有她?
如今落到这般境地,她只恨那杨臻,夺走了她的成翊哥哥……
雨下了一夜,清晨的时候,天空才放晴。
刚刚熬好的汤药还有些烫口,杨臻坐在桌前,用手里的勺子不停的搅动着,不时看看络雪和晚樱手中的婴儿衣服,做的怎么样了。
那日她见了晴箐抱着的小儿子,觉得特别喜欢,便想着送些什么给小宝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些衣衫比较实用,可奈何手太笨拙,前些年握惯了刀枪棍棒,如今拿起绣花针来也不像个样子,晚樱还嘲笑她说,拿个绣花针拿出了上阵杀敌的架势。杨臻耸耸肩,她可觉得,绣花比上阵杀敌难多了,无奈,最后只能把这份“重任”,交给了络雪和晚樱这两个心灵手巧的丫头手上。
门开着,燕龄站在门口,朝杨臻喊了一声“姐姐”后,才抬腿迈了进来。
走近了,看到桌上浓浓的汤药,燕龄疑惑的一怔,继又轻声说道:“昨夜雨气有些凉,今早上来看看姐姐。”
杨臻舀着汤药的手一停,淡淡的说道:“我只有一个妹妹,你唤我的名字也好,同梦婷一样唤我一声嫂嫂也好,不必再姐姐姐姐的叫了,我听着不痛快。”
碰了个钉子,燕龄恼怒,恨不得上去把杨臻撕个粉碎,但闻着扑鼻的药味,心头的火气又重新压了下去,轻唤了一声。“嫂嫂。”
“有事么?”
“承蒙嫂嫂相帮,燕龄来谢过嫂嫂,给嫂嫂请个安。”
“不必了。”杨臻尝了一勺汤药,搅了半天还是觉得稍微有些烫。“我知道你讨厌我,青缈峰上,你还想杀我而后快,如今我帮你一把,不过看在你一个女子孤苦无依的份上,并不指望着你感激我,你走吧!”
燕龄眸光一闪,怯怯的点了点头。
“那嫂嫂歇着吧!我先下去了,明日再过来。”说罢,低着头默默的出去了。
络雪在一旁撅着嘴巴嘟囔道:“郡主,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人。”
“哦?为什么?”杨臻端起碗来喝了几口,好奇的问道。
“她看将军的时候,眼神,眼神有些不正经,就像郡主小时候,看见秦槡公子一样!”
咳!咳!
杨臻猛的咳嗽了几声,刚刚喝下去的药险些喷出来,她小时候是垂涎秦槡哥哥,但是有那么明显么?
细致体贴的晚樱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为杨臻拍拍背顺了顺气,朝着络雪责备道:“瞎说什么,方才那姑娘看将军分明不怀好意,怎么能和郡主比。”
一句话说的杨臻有些心虚,心里暗暗承认,她小时候看秦槡,确实也没有怀过“好意”。
一连五天,那燕龄也算是说到做到,虽然杨臻拒绝了,但是依旧日日到房中请安,给杨臻的感觉,就像是小妾前来参见正妻一般。
这日,成翊早早的出去了,屋里并没有旁人,燕龄进屋的时候,只有杨臻自己靠在摇椅里,闭着眼睛轻轻的晃着。
燕龄悄悄走近,叫了一声,“嫂嫂。”
杨臻闭着眼睛,不做应答。
面对眼前惬意冷淡的杨臻,燕龄身体的疼痛刺激的胸中怨气横生,看着那枕在摇椅上纤细苍白的脖颈,燕龄忍不住,悄悄伸出了手。
若这杨臻死了,成翊哥哥眼中,是不是就会有她了。
尖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雪白的肌肤,手下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睛,带着十足的阴冷,把燕龄吓的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忙捂着胸口压制着心中的慌乱。
杨臻眸中带着冷冷的笑意,看着燕龄,鄙夷道:“我以为你日日把自己的伤口撕裂,该有点儿魄力!如今看来,还是这么点儿胆量!”
“你知道?”燕龄敛了脸上奉承的笑意,阴着脸问道。
“你不想离开成翊,又怕我和成翊赶你走,所以就日日,把胳膊上的伤口重新撕扯开,好让它不至于快速长好!不过我是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笨呢?你那伤都是皮外伤,三天时间早该有起色了,可如今五天了,还依旧鲜血淋漓呢!”说罢,杨臻还怕燕龄不懂,故意提点道:“下次你少撕两次,就更完美了。”
“你!”燕龄气的牙根发痒,却又无可奈何,转念一想,又呵呵的笑了几声,朝着气定神闲的杨臻说道:“你如今嚣张得意,我看也得意不了多长时间了吧!用不了多久,你就该去阴曹地府,寻你那一摊烂泥的哥哥了!”
“你说什么!”杨臻起身,瞬息的功夫,已经到了燕龄身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双眼睛红的要溢出火来。
燕龄有些粗略的功夫底子,先是被杨臻的速度一惊,慌忙惊恐的扒着掐在颈间的手,感觉脖颈上的力气渐渐变小后,燕龄翻手一掌,击在杨臻胸前,打的她连连后退了几步,靠住屏风才没有倒下。
“哈哈哈!”燕龄大笑几声,“你竟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看来我这几日的推断不错,怕是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杨臻大喘了几口气,冷笑道:“那又怎样,这里依旧是我杨臻的地盘,我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人把你碎尸万段!那日穆丘昇怎么死的,我可以让你死的比他惨几百倍!”
想起穆丘昇的死相,那场景,燕龄还历历在目,不由得后退几步,眼神有些退缩了。
触碰到桌沿,牵扯到伤口,疼痛让燕龄瞬间清醒,继又上前几步说道:“我死了不要紧,你该想着你死了,成翊哥哥怎么办?”
她死了,成翊怎么办?一句话让杨臻瞬间沉默,这个问题她也曾想过,怕是她死了,留在这世上孤苦一生的,变成了成翊吧。
燕龄接着说道:“成翊哥哥之前的妾室个个温柔貌美,自从娶了你,莫说要你侍奉夫君,成翊哥哥那样的英雄男儿,反而变成了下人一般,日日伺候在你身边。而你呢!”燕龄目光凌厉的逼近杨臻,“成亲数年,如今都要死了,却没能给成翊哥哥留下一男半女,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自私的女人!”
杨臻靠着屏风,痛苦的闭上眼睛,虽然知道燕龄的目的,但她这话句句属实字字诛心,让此时脆弱不堪的杨臻,几乎要承受不住。
“不如,你把我留下。”燕龄话风转了个弯,“我爱成翊哥哥,爱到刻骨铭心,爱到可以为他抛弃所有,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爱他的人了。不如你把我留下,等你死后,我陪在成翊哥哥身边,帮他走出悲伤,我还可以替你,为成翊哥哥生儿育女,免得他身上背负着不孝之名,无颜面对成家的列祖列宗!”
杨臻紧扶着身旁唯一的支撑,感觉近日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开始翻腾了,折腾的她头脑晕眩,眼前逐渐模糊成一片,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落地前还在想着,她确实已是将死之人,不中用了呢。
看着倒地的杨臻,燕龄吓了一跳,慢慢靠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转而朝着门外大声呼喊起来。
“来人呐!快来人!夫人晕倒了!”
成翊在营中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赶回来,一直守在床边,直至夜色将近的时候,杨臻才缓缓转醒,醒来后却对燕龄的事情只字未提,也任由燕龄在府中住着。
燕龄倒也没有再傻到做撕裂伤口的事情,依旧日日早上来给杨臻请安,只是看向成翊的时候,目光愈发明目张胆了。
燕龄早已历经人事,望着成翊时,眼中透漏出的,不仅仅是少女之时的爱慕,还有一抹风骚入骨的诱惑。
直至一日,燕龄见自己无论打扮的如何美丽动人,如何明确的暗示,都不能引起成翊哥哥的注意,终于,她决定孤注一掷,为自己拼上一把。
天已入夜,成翊陪在床边看着杨臻睡下后,才起身去了书房。
莫枞资历尚浅,京中有不解的事情,总会书信前来寻他求教,成翊也甘愿,一点一点为他处理,随着日子越久,莫枞逐渐成熟圆滑,到他这里的书信,也渐渐少了,成翊才能安下心,抽出空来多陪陪他的阿臻。
推门进了书房,贴身伺候的小厮周武,已经把书房的蜡烛燃上,成翊合上门走了两步,停住轻嗅了几下,书房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目光移到桌上,一股袅袅的轻烟从紫砂的小香炉里慢慢飘散,这香味,不知是周武刚换了什么提神的熏香。
坐在书案后翻阅了片刻,成翊竟开始觉得,头脑越来越有些昏昏沉沉,身体之中有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在蠢蠢欲动。
觉察出有些不对,成翊用内力,把身上的那股冲动压制下去,目光重新放在了桌上的香炉上。
刚欲伸手把那香炉合闭上,书房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紧接着,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覆上了成翊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