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81年 江陵梁王府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天际。
可是当接生婆把婴孩抱出来给梁王萧岿看的时候,萧岿却一点都不开心。因为江南有个风俗:二月生子者不举。听说张姬生产过后已经劳累地睡过去了,萧岿考虑再三,决定把这个女儿解决了。
于是萧岿招手叫门口站着的管家过来说:“你找个水缸把这个小孩给淹死吧。不要告诉其他人。”管家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也不敢反驳,颤巍巍地接过襁褓出去了。他边走边想:这王爷也太狠心了,虽说二月出生的孩子克父,可是也不至于就把这样小的孩子杀掉吧。这让我如何下手呢?会遭报应的呀!
这管家只顾着自己想心事,却不想被人叫了一声,急忙抬头一看,是王爷的堂哥,于是叫了一声:“堂王爷。”萧岌看这张管家抱着个婴孩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张总管,你这是干什么去呀?”张管家想起王爷的吩咐,也不敢对别人随便乱说,于是吱吱唔唔地说:“我……我……去找个人。”
萧岌看张管家不肯说实话,也不再追问,正想要离开,却听到那襁褓中的婴孩传来一声清脆的啼哭声。拿眼去瞄,这一瞅不要紧,反正婴孩刚出生都是皱巴巴的,也没有特别好看,只是那婴孩正睁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萧岌。这一看也不打紧,可是恰巧萧岌如今已经年过而立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因与妻子孟氏感情深厚,不愿纳妾,原以为就要两口子相守终老了。却不想如今看到这婴孩如此投缘,于是萧岌便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呀?”说着还拿食指去逗弄孩子,孩子也似知道这人喜爱她,于是咧开嘴呵呵地笑。
这样一来,萧岌更是爱不释手,看到对面的张管家欲言又止的样子,萧岌心下觉得怪异,又想起前几日堂兄提起有个嫂夫人接近产期,于是明白了:“这是王爷的孩子吧,瞧,是位公主吧,长得这般乖巧。”接着又想想不对啊,既是堂兄的孩子,那就应该是公主了,是请乳母来扶养的,怎么会是张总管这个大男子抱着呢?又抬头看到张管家表情怪异,心里的疑问就更深了。
张管家这厢也在拼命进行自我斗争:王爷的吩咐自然是没错,可是那样真的太残忍,如果求堂王爷带走这个孩子的话,又是违背了王爷的意思,怎么办呢?看到堂王爷射过来的犀利眼神,张总管决定豁出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让自己做一次好人吧。
于是张总管小声地说:“堂王爷,请您跟小的来。”于是张总管抱着小公主,萧岌跟在后面,他们进了一间少有人去的偏僻的屋子。张总管往后面看了看,没有人发现,又立刻把门关好后对着萧岌跪下说:“堂王爷,请您救一下小公主吧。”
萧岌乍一听这话,不明所以地问:“张总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总管说:“赵夫人身子不好,小公主早产了,现在恰巧是二月,人们都说二月出生的孩子不吉利,所以王爷叫我把她扔进水缸里淹死。堂王爷,您能见到这孩子,是这孩子的福气,求求您,救救这个孩子吧,我实在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萧岌听完这些话,思索了一下:堂兄顾虑的是啊,江南这边的传统确实是二月出生的孩子要不得,可是,这孩子这么小,看着也怪可怜的。想着又低头去看了一下那婴孩,那婴孩又朝他笑了一下,这一笑让萧岌顾不了那许多了,他对张总管说:“好吧,我来扶养这个孩子,可是这件事你一定不能对外人提起。”张管家一听萧岌愿意收留这个孩子,不知有多开心呢,立刻说:“好的,我一会就去告诉王爷说这孩子已经被淹死了,至于堂王爷,还请您赶快带着孩子离开吧,省得待会有人看见了多事端。”
萧岌点点头,抱起襁褓立刻离开梁王府,也忘了今天来是有事找王兄的,只是他不知,今日他救下的这儿婴孩他日会成为母仪天下的尊贵的皇后,可惜他那个时候已经看不到了。
而另一边,张管家也松了一口气,回到厅堂去给梁王回话。萧岿看到张管家回来了,就问了他一句:“事情都办妥了?”张管家回了个:“是。”萧岿虽然心里也有些内疚,毕竟那是他的亲生骨肉,虽说是个公主,可也是张姬怀胎十月生出来的,错就错在她怎么要早出来那么几天呢?她再忍几天等到三月了再出来就不用如此了。
可是内疚过后,萧岿立刻恢复了王爷的冷静来,对张管家说:“张总管,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吧?”张管家说:“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办。”萧岿说:“银子不够可以去帐房支,务必不要让人说出去了,就说张姬生下来的时候,公主就已经死了。”张管家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萧岿也自去做自己的大事了。
且说那公主的生母张姬听说孩子已死的消息时立时昏厥了过去,醒来时虽然也跟人打听了一下当时生下孩子的情况,可是得到的一概是相同的答案,时间久了,哭了几回,无能为力也就不再惦记这件事了。
萧岌那日带了小公主回家,妻孟氏也是欢天喜地,两夫妻对这个孩子皆是喜欢得不得了,全当是自己亲生的一般养育。萧岌虽说没有萧岿那么幸运做了梁王,可是他也是萧家的一份子,也有一份家业有田宅,所以请了乳母,小公主在这里也是衣食无忧的。
可是好景不长,还没等到小公主开口叫他们一声爹娘,萧岌和孟氏就相继离世了。这小公主又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幸得孟氏在离世时不想这金枝玉叶就这样下落不明,所以嘱托了身边的贴身丫鬟,这丫鬟也不敢带着小孩去找张姬。于是在梁王府门外等了好几天,好不容易看到张总管出来了,立刻跑过去把他拉到了一边,跟他说了主子临终的嘱托。
张总管当初也是一时善心,所以虽然知道堂王爷和王妃过世,也没有想过那小公主,现在被这小丫鬟一提,才想起这事来。这事自然不可能跟王爷说,于是张总管找到个机会偷偷告诉张姬。张姬初时听了自然惊讶不已,后来听说小孩没死,心中的怒火也被庆幸所取代,可是她只是一个女人,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力,王爷决定的事情谁敢违背呢?
张姬突然想到自己的哥哥张轲,他住在张家村,虽然家里穷一些,可是能捡回一条命也还是好的。于是私下让张总管拿了一些银子跟那丫鬟去把孩子抱了去给张轲。张总管一到张轲家里就有些后悔了,这哪里是一个公主可以待的地方,一些烂泥糊成的屋子,呈现出破败的黄色,屋顶就只有几片破瓦,多数是用草掩盖的,院墙根本相当于没有,已经是断垣残壁,院子里面一群鸡在觅食。
张总管叫了两声,里面跑出来两个小孩,男孩稍大一点,五六岁的样子,女孩小一些,张总管问他们:“你们的爹娘呢?”男孩说:“爹娘都去田里了,你是谁?找我爹娘有事吗?”张总管说:“我是你姨家来的人,你爹娘不在家我就进去等他们吧。”
等到太阳下山,张轲夫妇都还没有回来,张总管有点急了,虽说今天出来的时候跟王爷告了假,可是这么晚回去也是不好的。不一会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两个孩子冲了出去喊着爹娘。
张总管说明来意之后,张轲看了看婴儿,很干脆地答应了。本来张总管还以为他不会答应呢,因为这样的家庭养育两个孩子已经举步维艰了,再养一个就让这个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了。谁知那张轲与张姬兄妹感情很好,虽说家道中落,张姬嫁了个好人家,张轲满腹读书,却不愿去王爷做幕僚,只是在这个地方躬耕自居。一听说妹妹需要自己帮助,张轲答应得非常爽快,而且保证会好好教养这个孩子。
张总管也急着回去,所以没有再逗留,把孩子留下又给了一些银子之后就离开了。于是一波三折以后,一岁的小公主终于有个家可以生活了。谁叫她生不逢时,没有丢了性命已经算是好的了,如今有个吃饭的地方可以像平常孩子一样生活,就全当不是公主之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