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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萧依剑往小河边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落陌的背影坐在小河边。河里清澈的流水缓缓流淌,鱼儿偶尔顽皮地游上来看看上面静坐着的小女孩,河里五色的石头圆润而美好,河边的树上挂着不知名的果实,鲜艳而诱人。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朵,乡村宁静得让人不忍打扰。萧依剑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孩子,仿佛大自然的精灵,自己怎么忍心将她推入肮脏黑暗的王府,甚至于送入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看着回去,告诉父王,不能因为王府的利益而牺牲四妹的幸福,可是又有只强健的大手把他拉了回来,他知道即使他回去了,父王也会派其他人来接四妹回去,结果还是一样。

萧依剑也学着依霏的样子坐在水边,把脚浸入水里,感受着流水的温柔。他看着旁边的小女孩,才十岁而已,她可以哭可以闹,可是她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流水。萧依剑摸着她的头说:“四妹,你如果觉得难受就哭吧,哭一下会好点。”谁知依霏只是吸吸鼻子说:“依霏不哭,琼哥哥说依霏哭起来就变成天下最丑的女孩子了。”萧依剑看着那双倔强的眼睛,无声地叹息了。

“你是依霏的二哥哥吗?”萧依剑听到依霏问他。于是他回答:“是啊,你还有大哥哥,还有三个姐姐,还有娘亲,大家都会很疼你的。”依霏听后开心地问:“哇,有这么人可以陪依霏了!王府好玩吗?”萧依剑看着依霏期待的眼神,想到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哄哄就开心了,于是就说:“好玩,比这里好玩多了!”依霏又问:“那可以带上爹爹和姐姐吗?他们一定会很开心!”萧依剑听到这句话,一时不知如何跟她解释才好。依霏看到二哥哥迟疑的表情说:“一定是王爷爹爹不高兴是不是?那二哥哥帮依霏去跟王爷爹爹说说好不好?琼哥哥才离开依霏,依霏不想又离开了爹爹和姐姐。”

沉默了一会儿,萧依剑转过身拉着依霏的手说:“四妹妹,你要知道,人生有很多变故,聚聚散散终是缘份,你要学会适应。你如今有了亲爹爹,就不能再叫你现在那个爹爹了,你这样只会害了他们,知道吗?”依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叫爹爹就会害了他们呢?萧依剑又说:“你要记住你是我们江陵梁王府的公主,从此以后你就只有一个爹爹,那就是梁王,你要忘记这段日子和这些人。”依霏惊讶地看着萧依剑,萧依剑有些不忍地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知道你没有办法那么快适应,三天,二哥哥陪你在这里再住三天,三天后我们就回梁王府。”

萧依剑不知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他只知道这三天时间里,梁王派人送了几次口信,都是让他赶快接公主回去。而他,只是陪着依霏在张家村里掏鸟蛋,然后又放回去,依霏说:“鸟妈妈回来看不到蛋会着急的”。有时也陪她到小河里抓鱼,她说:“以前琼哥哥就经常陪霏儿来这里捉鱼,他总是能捉到好多好多鱼。”不过,依霏把他们花了好多时间捉来的鱼都放回去了,她说:“鱼儿那么快乐地在水里游,我们不能把它们关在狭小的坛子里。”还有时依霏说要吃糖葫芦,当萧依剑叫随从去镇上买回来时,依霏又把它们都分给附近的小孩子吃,还喃喃自语:“再也吃不到那么甜的糖葫芦了。”依霏还抢着要帮张轲干活,要打扫庭院,要纺纱织布,要背诗给张轲听。张轲也只是看着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大家只字不提要离开的事情。

离开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依霏早早起床打点好家务,进屋就看到张轲坐在桌上前发呆。她走上前,跪在张轲面前说:“女儿给爹爹磕头了,谢谢爹爹这么多年对女儿的抚育与教养。”张轲老泪纵横,他知道此去也许就是永别了,于是扶了依霏起来说:“霏儿,出了这个家门你就要记住你是梁王府的公主,我只能是你的舅父,不可再任性了。梁王府是高门大户,你要好好学学礼仪,听父母教导,不可荒废了学业。”依霏哭着说:“女儿都知道,爹爹保重,女儿有空会回来看望您。”

张轲又看向旁边的萧依剑说:“依剑外甥,我素知王爷脾气,王府也不是什么安逸的地方,今日我就把依霏拜托给你了。不管来日她犯了什么错,或者在王府有什么难处,请你一定要扶她一把。”萧依剑看到张轲要拜他,立刻扶住了他说:“舅父不必如此,即使您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四妹的。”张轲擦着眼泪说:“这就好,这就好。”

一家人难舍难分,最后还是依剑把依霏拉上了马车,张轲父女俩在车外垂泪。马车缓缓启动,依霏的泪掉得更加厉害,依剑拿袖子去擦也总擦不干。

依霏不知,即使她能回来,她也见不到养育自己的爹爹了。因为依霏他们前脚走,张轲后脚就收拾行李,张灵儿奇怪地问:“爹爹,咱们收拾行李干嘛?”张轲说:“王爷如今能想起你妹妹来,她回去就是梁王府的四公主,王爷必定不想让人知道这段历史,我们如果还住在这儿,岂不让人一查就查到?”张灵儿想不明白:“爹爹,我本以为我们有王爷做靠山,以后日子可能会好过些,怎么反而要背井离乡了?”张轲叹了口气说:“如果能做靠山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我们走到让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你妹妹才能过得更好些。”张灵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未免难受,什么都是妹妹,自从妹妹来到这个家,气得娘亲带着弟弟走了不说,爹爹还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本来这些也就算了,因为爹爹说自己大些,应该让着妹妹。可是后来,连自己喜欢的秦大哥眼里都只有她,现在呢,秦大哥走了,她去享福了,自己和爹爹却得为了她过得好而离开这里。这是什么道理嘛!

女人一旦产生了妒忌心,那是相当可怕的,何况还不止一个女人呢!梁王府中,三位正牌公主更是生气,原本不和睦的三个人如今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团结一致。

只见萧依蝶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蔷薇花扔在地上说:“什么东西嘛!父王刚刚说什么?说那个从小就克父的人居然命格与晋王相合,她有做皇后的命,叫我们不要提起她以前的事。那我们呢?我们才是真正的公主,她一个生来就克父的乡下丫头,居然想当晋王妃。别说她现在那么小,就是她长大了,能有我们漂亮,有我们长在王府里的公主这么高贵吗?”萧依花看着那朵被萧依蝶扔在地上的花儿说:“大姐,你就别生气了,这花儿这么漂亮,你把它摘了多可惜啊!”萧依恋也礼貌地安慰着萧依蝶说:“是啊,大姐,那乡野的蔷薇花怎么比得上王府的牡丹高贵呢?”萧依蝶仍然咬牙切齿地说:“据说二哥去接她了,我倒要看看那个野丫头能不能入父王的眼,入选亲特使的眼!”萧依恋提醒萧依蝶:“大姐你忘了?选亲特使昨天就已经离开了,他们说皇上已经有了定夺,只要父王在半年后将四妹送到京城就行了。”萧依蝶一听火气更旺:“四妹?你倒是还没见人就先巴结上人家了?人都还没见呢,只是生辰八字合,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做你妹妹?可以做皇子妃?”说着就抬起脚把那朵蔷薇花踩得稀巴烂,还说:“不是还有半年时间吗?我让她有命进王府,没有命出王府!”

依花看着依蝶走时气势汹汹的样子,拉着依恋的袖子有点担忧地问:“二姐,大姐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吧?我们要不要劝劝她?”依恋看着依蝶的背影,笑着安慰依花说:“三妹,别怕,大姐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啊?她只是嘴上厉害罢了,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的。”依花拍拍胸脯说:“吓死我了,真怕大姐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依恋笑笑说:“依花,我们还是准备准备迎接四妹回府吧。”依花盯着依恋问:“二姐,你就一点都不妒忌四妹?”依恋笑着说:“妒忌什么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个理姐姐我还是懂的。我本来还以为三妹你可能会被选中,你如此温柔体贴,小鸟依人的女子……唉,不说了,过去的就过去吧。”她觉察到她说这话里三妹脸上有不甘一闪而过,真的是王府长大的女子,即使柔弱如三妹,都无法放下追求荣华富贵之心,更何况是自己呢!

坐在马车上的依霏却不知道,她从山野之中来到王府,生活不可能再平静了,等待她的是姐妹之间无声的斗争。萧依剑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一句话也不说的依霏,心里堵得慌,他觉得自己又做了父王的帮凶。自己一直讨厌争斗,也不能认同父王和大哥做的一些事情,所以大哥得到了父王的重用,而自己却没有。作为一个庶出的王子,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大哥也是庶出,他又是长子,他得到了父王的认可,也许以后就成为下一个梁王,而自己现在只能是个王子,以后也只能是闲散贵族。

此次任务自己本不愿意接,可是经不住那不受宠的母亲的几滴眼泪,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这差事。他突然拉起依霏的手说:“四妹妹,你不用害怕,以后在王府里就由二哥哥保护你。”依霏看着依剑那干净的眉眼,笑着说:“二哥哥我们来拉钩钩吧。”依剑说好,他伸出小手指,拉起那根更加小的手指,两人同说:“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依剑在心里说:“一定要好好保护她,让她不受这污浊世俗的沾染。”

这辆马车继续往梁王府走去,它承载着依剑的诺言,承载着依霏的依赖,更多的承载着梁王府未来的命运。没有人关心一个小女孩的想法,也没有人在乎她的过去,大家都关心她的到来给自己带来的利益或者损失。不过,依霏是幸运的,守护她的秦琼刚离开,又来了一个二哥哥,今天一句简单的承诺,却不知以后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兑现。如果知道了,今天的小女孩是否还会如此安然地接受,今天的少年是否还会如此轻易地给予。有些种子,一旦种下了,就很难再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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