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微晃,忽明忽暗,照的伏在桌角早已进入梦乡的柴萱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黄。
“吱嘎”一声,门板轻响,惊得柴萱猛地站起身了,眼睛都还睁开就叫了句“子桓”。
“贵人,方才曹侍从传话来说,陛下今夜不会来了。”
小满脸色有些难看的望望睡眼惺忪的柴萱,刻意的撇开眸子,不让她察觉道自己的异样。
“不来了?难道又要留在宣政殿批改奏折吗?”柴萱伸伸睡得有些发麻的小蛮腰,不悦的嘟嘟小嘴。
自己今日和前来学了一天的琴,兴冲冲的等着曹丕来了,弹给他听的。这倒好,让自己白白等了。罢了,国家大事总要重要过自己这些琐碎小事的嘛,也算情有可原。
没有等到想等的人,柴萱心头挂满了失落感。甚是不悦的撇撇嘴,奔自己的床铺而去。现在能安慰自己失落心灵的也就只有那温暖舒适的被窝了。
“小满,我要睡了。要是没什么事情,你也去睡吧。”柴萱撑撑细腰,侧身一倒,心满意足的将被子在自己身上裹了一裹。
幸好今日柴萱一整天都沉迷在琴音里边,对外面的事情漠不关心。否则,哪里会有现在的心情瞧着躺在床上安心入睡的柴萱,小满敛着墨子闷哼一声,掩门出去了。。
见小满从屋里出来,心焦意急的元瑞紧的上前询问道:“小满姐姐,可有将那件事告诉贵人啊?”
薛灵芸的事情,已经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了。早前曹书还说陛下只是去参加薛灵芸的接风宴,可后来就传话过来说陛下今夜就宿在长秋宫了。
“说什么说,贵人眼巴巴的等了陛下一整日,到了却被旁人劫了道。若是贵人知道了,只怕要伤心死了。我就不相信,陛下还能不来咱这长萱宫了。”小满气呼呼的说着,两只手气愤不已搓撵着衣袖。
还以为曹丕真的是待他们珠子一心一意呢,没想到这才来一个美女就把人给勾了去。这要是再多几个,岂不连着长萱宫在哪里都要忘了去。
瞧着小满呲牙咧嘴的愤怒模样,元瑞拧着八字眉无奈的摇摇头,心头却不由为柴萱担心起来。倘若那薛氏真的如同传闻中那般惊若天人,那他的贵人主子的地位可真就岌岌可危了。
*
佳肴陈摆,美酒罗列,没想到为了一个小小的薛灵芸,郭照竟然安排的这么丰富。
曹丕打量着面前一应俱全的场景,心中不禁好笑。虽然全程下来,郭照的脸上没挂出过几次笑容,但还是看来他这个皇后也是对薛氏给予了厚望啊。
郭照端着酒杯侧目瞧着正给曹丕倒酒的薛灵芸,脸上仍旧僵着笑意,可后齿根儿却磨得咯咯作响。
臭丫头,给你个台阶还真敢攀着上了。等陛下的兴头过了之后,看本宫怎么收拾你!郭照狠狠地瞪了薛氏一眼,仰起细脖儿将满满一杯酒灌进怒火中烧的肚子里。
肩头斜倚,曹丕静静地望着面前给自己斟酒的女子。不知为何,他越看越觉得像当年甄宓。
兵荒马乱的那年,他在袁绍府中第一次瞧见甄宓,梨花带雨的模样自己至今记忆犹新。这薛氏一颦一笑之间就像当年刚嫁给自己时的甄宓,羞怯怯地给自己倒酒时,想看自己却又不敢多瞧。那纠结的模样,着实可爱。
“陛下,您怎么这么看着民女呢?”
薛灵芸羞赧的垂着秋波水目,一对儿玉手换换端起酒杯给曹丕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生怕将杯里的琼浆玉露给洒出来。
曹丕薄唇微勾,抬手接过薛灵芸手中的酒杯,重新放回桌上。侧目望着面前脸颊透红的玉人,笑道:“没想到常山还能生出你这样的美人来。”
听着曹丕的夸赞,薛灵芸羞涩的垂下双眸。红扑扑的小脸像晕染了云霞一般,衬得整个人更是娇艳美丽。嫣然一笑,嘴角映出两个淡淡的酒窝,娇嗔的唤了声儿,“陛下~”
那细腻娇弱的声响,听得郭照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修长的手指,将十根儿红指甲紧紧的摁在掌心,简直要忍无可忍了。
还以为这丫头是乡下来的,不会有什么勾引的手段。可现在一看,自己完全判断错了。这家伙要是成了气候,只怕还真是个棘手的麻烦。
盯着薛氏嘴角的酒窝,曹丕的神思却飘了。眼前的人的确生的很精致,精致到无可挑剔,所以才会让他想到甄宓。可即便如此,也远远没有他的柴萱那般俏皮可爱,纯净无暇。
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中,他看不出一丝的灵动,只有慢慢服从与谄媚。简直连柴萱的一根手指头都抵不上。
他之所以留下是想看看郭家姐弟究竟想干什么,可如此看来,他们的意思自己也大致能猜出个七八分了。
“也罢,酒也喝了,风也接了,朕自然该走了。”
曹丕笑着起身,抬眸望了眼门外黑黢黢的天空,剑眉微紧。此时此刻,也不知他的萱儿睡了没有。
瞧着曹丕要走,郭照有点奇怪。曹丕目不转睛的盯了薛灵芸一整晚,怎么突然就要走了。难道是想把薛灵芸待到别处去?
“陛下,都这么晚了,不如就宿在长秋宫吧。况且,陛下就寝的事宜臣妾都已经安排好了,您看……”郭照可怜兮兮的看着曹丕,期望他能改变一下心意。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将曹丕留住。
星眸微沉,曹丕面色不太美好的瞧了眼郭照,并未多说什么。郭照心中一慌,赶忙跪在地上,语气哽咽道:“陛下,您已经许久没有来过长秋宫了。若是您今日这么晚都要离开,那日后,臣妾这皇后就真的没有办法在后宫众人面前抬起头了呀,陛下。”
曹丕剑眉旋拧,压迫性的望眼郭照,墨染过的双瞳似乎并没有生出几分怜悯的意思。眸光转回,曹丕却松了口。
“好,你去将偏殿收拾出来吧。”
曹丕此言明摆着是不给自己侍寝的机会,既然他都要留在长秋宫了,又为何如此的羞辱自己。郭照恨恨的咬着唇齿,却也只能是有苦难言。俯身道了句喏,才站起身来。
*
流光舒展,映得窗前一片朦胧,沐浴过的曹丕有些疲累的捏捏太阳穴,转入堂内。
“陛下……”
一声天籁似的银铃声儿传来,引得曹丕眉间微微一皱。还未回神,薛灵芸已经步至曹丕面前,盈盈而跪。睁着楚楚动人的眼目定定地望向曹丕。
“是你。”蹙紧的眉梢渐渐松懈,深邃的目中似乎并未有什么惊讶之色。
曹丕端坐于床榻之上,盯着跪在面前女子,嘴角似笑非笑的勾了勾。看来,自己猜的不错,郭家姐弟真的想用美人计来让自己放弃对郭淮的追究。只是,他们只怕要打错算盘了。
“灭灯吧。”曹丕微笑的看着转向自己的女子,轻轻言道。
苏朗的声线听得薛灵芸心头荡漾,这么快就让自己熄灯,曹丕是不是有些着急了。薛灵芸憋着心里的激动,喜不自胜的站起身来,挨个儿将跳动的灯火掐灭。
明亮的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守在门外的人也悄咪咪的散了。曹丕只觉得眼前昏黑无比,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模模糊糊的估摸着一个身影,朝自己走过来。
“陛下~”娇音传来,一颗小小脑袋轻轻的枕到了曹丕的肩头。
不知何时薛灵芸已经走到了面前,这不禁令曹丕有些惊愕,难道她真的能在夜中视物?
“你不是说你能无灯裁衣吗?那就演示给朕看看吧!”
曹丕肩头微动,薛灵芸的脑袋一偏整个人差点儿栽倒在地。
“额?”
薛灵芸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一脸懵圈地看了看曹丕。这曹丕就是为了看这个才让自己熄灯的?这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吗。
“怎么,你想抗旨吗!”
声线微硬,坐在黑暗中的那个男人似乎生气了。吓得薛灵芸急忙跪倒在地,慌道:“不不不,陛下……奴婢怎么敢呢,只是……”
只是郭照明明实让她来侍寝的,也没跟她说要做这些事情啊。狂气而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表演这无灯裁衣的戏码啊。
“只是奴婢什么东西也没有带,怎么裁衣呢?”薛灵芸无比委屈的嗫喏道,细软的声音轻轻的传到曹丕耳旁,却让曹丕从心底生出几分厌恶。
没了光线,看不到那张精美绝伦的脸,她真的半分甄宓的感觉都没有了。原本,自己还想看在她有几分神似甄宓份儿上,对她好些,可现在却只想把她丢出去。
“既然无法裁衣,那就拆衣服。”曹丕对着黑暗中那个人影,冷冷言道。如果不是为了做做样子,就刚才那个靠自己肩头的动作,她的脑袋早就没了。
现在他还不能对郭照出手,也不能让郭淮走投无路的再去对付柴萱。既然他们用计,那自己就将计就计。只要,他们不再动柴萱,自己就可以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
“拆衣服?陛下,这……”
薛灵芸欲哭无泪的看着曹丕,委屈巴巴的甚是可怜。只可惜,深陷黑暗中的曹丕压根儿瞧不见她这泪珠盈眸的娇**样。
“既然你是制衣的好手,自然了解这衣裳的结构。给你一个晚上,就你身上这件衣裳,丝丝缕缕全都拆开,若是明早朕还能瞧见衣裳的形状,那就是欺君罔上,不单单是你,就连你的家人也难逃处置!”
沉冷的语气,让薛灵芸顿时如坠深谷,像个泄气的皮球软趴趴的瘫坐在地上。
这压根儿跟自己进宫前想的完全不一样。郭淮还说凭借自己的美貌,很快就可以在后宫站稳脚跟的,可是呢这拆衣服是个什么鬼。薛灵芸一脸幽怨的看着黑暗处侧身躺下的曹丕,气的都要哭出来了。
“怨怼君主,亦是杀头大罪。怎么,你是真不想活了吗!”
声调轻缓,硬冷而寒彻。薛灵芸却听得浑身一抖,头皮发麻。赶紧解下身上的衣裳,开始抹黑拆起衣服来。
若是简单些的衣裳还好,可郭照今日偏偏给她穿了件儿花样新鲜的,勾丝做工都极其复杂。虽然自己是个勾丝的好手,可也架不住如此繁杂的工序啊。而且,还要一个晚上就拆完,这曹丕是铁了心的要难为自己啊。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外面的时候还对自己那么感兴趣,进了屋就判若两人了。放着自己这样一朵娇花儿不闻不问,这真的是外界传闻的那个好色的皇帝吗。
薛灵芸双眸含泪一边儿揪着丝线,一边哀怨的望着床榻上的身影。却也只能静悄悄,生怕静到了曹丕,又是什么杀头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