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十九日,在天香城。
城中小衙,县衙门前的鸣冤鼓架集满了落落的灰尘,县衙的大门虽然开着,但已尽破旧不堪。公署院内,满地青黄落叶,似乎多年也未有人打扫。
公署从外至内冷冷清清,凄凉萧索,不见半尊人影,丝毫看不出这是办公的衙署,反像门庭冷落,废弃的旧宅,一片死寂。
两个江湖中人走进了衙门,一个个无不一脸侧目。只到走进衙门后院,才见到衙门里的县官大人陈县令。
相比公署大堂,县衙后院却温馨许多,倒像平常人家的家宅,作为一县之长的陈大人竟在小院里浇花种菜。直到见到两个身份不明的人,才慌忙找起自己的官服,召集起常年聚集在后院内赌博消遣的差役。
那身官服似有多年没有再穿过了,好不容易找了出来,陈大人好像胖了,本是他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竟然显着有些掣肘,有些紧凑了。
今日站在衙署里的二人从江南来。二人也混迹在江湖,也混迹在官府!他们是江南州府衙门里的特聘官吏,是江南各府衙门当中最知名的江中巡捕。
一个是“落魄书生”苏琅,一个是青唇大嘴的瘦矮猴。二人此番到天香城,便是为了追捕江南大盗于成发而来。
偌大的江湖有无数红人。于成发,江南司署衙门里的红人,能让视财如命的各府衙门自掏腰包的出钱缉拿他,实则有着一个极为重要且不为大众所知的原因,是在衙门公署里一名犯人口中密传的,一件系传于于成发身上的宝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众人追捕于成发也已非一朝一夕。二人自示身份,讲明来历,陈大人闻言便邀二人移步后堂,奉茶相待。
县衙后堂,坐在主位上穿县官绿袍,朝廷正七品官员的陈县令,手里捧着一盏青花白瓷茶杯,茶盖轻轻磕着杯沿,眼神顺着目光狐疑地瞅过去:“诸位是说,那江南大盗于成发将自身窃取的宝物汇入一张藏宝图,而今这藏宝图又被一名白发男子给窃走了?”
陈县令不禁眯着一双眼,那狐疑般的目光顺着前方,左右地瞟向了堂前二人一眼,目光中充满着疑问。
后堂左右两班客椅上,坐在陈县令左侧的是矮丑的瘦猴,一双青唇大嘴,一只左脚搁在地上,一只右脚踩在椅子上,右手里拿着一节卷起的长鞭,一并搁在右腿膝盖上,左手正不住往左边茶几上的果盘里拣着干果,细嚼慢嗑的傍若无人,浑不答话。
坐在陈县令右侧的苏琅单手执扇,微微轻拂,翩翩公子模样,显得就相对礼貌得多。他一面面容平静、气定神闲,一面面向陈县令一本正经地说:“不错。我等数日前行新野,听闻城中有魔剑伤人之说!当即警觉,此番我等追捕于成发,路途在扬州郊外一间酒肆,他从酒肆盗走一柄奇特剑器,一路逸至中州。只因他轻功极好,我等追他不及,一路上让他多有逃脱。
后我等一路打听,终在新野有所发现,在新野县衙帮助下我们发现了于成发的尸首!那于成发是被剑刃所杀,可惜我等在其身上并未找到那份藏宝图。据新野县吏所说是在新野城东的一座破庙内发现此人,发现此人前破庙前有一神秘男子,手中执着一柄剑,据描述此剑正是于成发从扬州酒肆里盗走的那柄剑。因此我等怀疑于成发是被此人所杀,至于于成发身上的藏宝图极有可能也被此人顺手牵羊,占为己有!后沿途打听,此人似乎在两日前,现身本地!”
“这么说,凶手现在天香城?”
陈县令一听便起着兴致。苏琅一听,就知此事好办,笑了笑,不由望望瘦矮猴,瘦猴依旧自顾埋头,自我自乐,旁若无人的只顾吃吃喝喝,并不理睬,苏琅看罢只好自顾回头回复陈县令道:“不错,于成发从盗多年,窃取江南名物无计,件件价值连城。只要找到这杀害于成发的人,找回那份藏宝图,便能得到于成发盗取的所有宝物,试问,金银财宝,何人不欲?若能在本县缉拿此人,好处自然是少不了陈大人!”
陈县令听他说着仿佛也看到商机,倏地站起身,兴致昂扬,正欲豪言,忽然的又欲言而止,失落落道:“好是好!可惜,小城立于琼门脚下,城中商户皆受琼门庇护,从不向朝廷纳贡,本官身为地方官,也只勉强生计,衙中兵不过十余,恐是无力助二位擒贼呀!”
苏琅抡扇一笑,道:“无妨。大人无须派兵丁相助擒贼,只需让他们广罗城中,供以线索即可。”
陈大人不禁叫:“好”,站起身来。
正是此间,一名身穿皂衣的小吏低头,疾步进来,禀道:“启禀大人,我等在城中发现了二位大人描绘的佩剑!”“哦!”陈县令立即起身上前,忙问:“可曾见那白发男子?”
小吏回道:“并没有,执此剑的是两个黑头发的年轻人。此时正在城中,翠微巷口,祥来客栈门前,摆摊贩卖此剑。”
一向不闻不问的瘦猴子,听此立马就跳了起来,蹦到此吏面前,问道:“当真?”
那小吏点点头,道:“然,正是一柄银白色三尺长剑,剑护形似风影,又如雁翅挥舞一般,造型十分奇特,剑鞘上星宿闪过,隐隐约约,如二位大人图描一致。”
苏琅二人一听,眼里顿时一亮,急忙一同喜道:“快,快带我们去瞧瞧!”
小吏一愣,陈县令见状忙道:“快,快带他们去……”
众人急匆匆出门。
天香城,翠微巷,街边市廛。自昨日清晨醒来,萧廷看着搁置在桌几上的残影剑,不禁恍恍惚惚,神思杳远。
剑的光芒依旧隐隐绰绰,可那股困惑着她似有若无的气息却不见。萧廷恍然,好像一瞬间明白什么。一定有人!作为高手她对气息察觉极为敏锐,那绝不是幻觉,那股隐隐气息是一个人运用内力时才会散发出的气息。
所以,那日门外一定有人,而且此人在门外站了好久,这人一定就是莫天。萧廷如此肯定。
只因残影剑芒确有些奇幻,在某一时竟引得人心驰神往,意乱神迷,故而模糊了这隐隐气息,令人有生出幻象的错觉,但萧廷隔日回想起来,再看此剑,仿如拨云见雾,心中逐渐明谛。
萧廷知道,桌上的剑绝非常剑,剑的主人也绝非常人。他的气息极为清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普通人身上没有这种气息,只有内功入境的高手才会有。而高人身上的气息往往又不尽相同,萧廷意识里感知到的那股气息与西前街酒楼莫天身上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致。
可他为何悄悄出现又悄悄离开?连身旁的仆人和这柄剑也不及带走,他有急事?萧廷一番回想,想起在落霜城初见莫天时,他一袭白衣如圣,飘然仙举,平静的外表下,却也有一副凡人般心事重重模样。
她决以心中困惑而试探于沐川,沐川听她所问摇首不答,但从沐川躲避的眼神,萧廷知道她已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那就是莫天的确出现。只如沐川这样的人他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不管这莫天究竟有何要事,萧廷决定等,等他一日。若今日过去,他仍未再现;明日,萧廷自有办法,令他出现。
一日光阴,一日去。
一朝晨曦,一朝至。
十七日投身客栈,十八日等,十九日在客栈门外摆摊——贩剑。
萧廷往客栈里借了方桌,就在客栈门前不远的地方摆上了一起小摊,将残影剑搁置在摊几上,她要“卖剑”。
卖剑不是目的,引诱才是!她不仅撕去了剑上的裹呆,而且还要用这种招摇过市的法子来惹莫天现身。
街边,叶姝璃正站在摊桌后,面向街前吆喝道:“卖剑啦,卖剑啦,名贵宝物,都来瞧一瞧啦!”
虽然,她喊得心不在焉,但残影剑银光璀璨的鞘身,质地不俗的剑体气魄,却一下子就吸引了过往的路人。
很快,围观者聚众,熙熙攘攘的人群堵上了半条街。这不一位好奇的看客又不住伸过手来,叶姝璃眼疾手快的一下子就打缩了他的手道:“嗨,都说了,只许看,不许碰!”
那看客不服:“嗨,既是卖剑,哪有只准人看不许人碰的道理!你这剑,要卖多钱,你说个数?”
叶姝璃张口就道:“无价。”那看客脸色一黑:“无价?无价你卖什么?”叶姝璃瞧不起道:“无价就是无价。懂就懂,不懂就一边待着去!”
“你……”
叶姝璃那张嘴,依旧是牙尖嘴利,奚落起人来那真是一套一套的。那人气不过的悻悻离去,打发此人,叶姝璃又继续吆喝着:“卖剑啦,卖剑啦,名贵宝剑,只卖有缘人!若有缘者可不触此剑,便拔出剑者,可分文不取,慨然相赠!”
众人见此纷纷围观,啧啧称奇。
见众人越聚越多,围观者如云,这边祥来客栈门前越来越热闹,叶姝璃不由回头向萧廷嘀咕:“小姐,你确定这样子,他真的就会出现了吗?”
萧廷悠然地靠在一边的椅子上,闭着目养着神,轻轻的享受着自然阳光的轻拂,满怀惬意地道:“当然。只管卖力吆喝就是。以我的功力绝不会有错,那隐隐气息一定是他!”
住在这客栈的药谷何谷主今日正欲令廖无名从东亭驿备马,以便返回药谷。这时,早饭过后,隅中时分,廖无名从驿站回来,准备回客栈请何太冲下楼。
廖无名走进翠微巷,至祥来客栈门前,见一群人在门前一侧围观,不知何事,廖无名微微疑惑,却也并未上前瞧看,只是径直绕进客栈。
从栈外迈进,小二与他打了声招呼,便就自顾忙碌去。廖无名绕过人群,步态轻缓,迎身漫步往楼庭跨去。
不一会,收拾细软,一并下楼。药谷众人正到客栈大门堂前,忽然街边来了群衙役,远远疾步而来并大声驱赶,以图驱散人群:“让开!让开!……”
一群衙役仗喝而来,很快阻开人群,封锁街道,围向摊边。刚要出门的何太冲五人只好留步不前,驻足观望。因为小栈门前街巷上已是人满为患,围观者甚番。官差直奔着客栈门前的小摊而来,驱开围观群众,围向小摊,这才见小摊身后贩卖剑器的萧廷二人,便直接喝道:“拿下!”
叶姝璃被来者阵势吓得一怔,正要反抗躲避,萧廷则不慌不忙,倏然站起身,手中折扇往前一展,面带诡异微笑,道:“且慢!各位官爷何故拿人?”
她轻轻一问倒是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围堵的官差中身后陆续走出三人。一个是大腹便便喘着大气的陈县令,一个是书生卷气相貌堂堂的苏琅,一个是其貌不扬,身材又矮又瘦的瘦猴子。苏琅二人甫近身前便立被摊上宝剑吸引,二人顿是一惊,只因此剑正是那于成发从酒肆里顺手盗走的宝剑。
但眼前贩卖剑器的萧廷二人却很陌生,并不似新野衙役所说中,执走剑的是一个容貌俊朗,身形伟岸,一头寒霜白发的公子。只因眼前的二人都颇具英气,可谓形神清隽,称不上伟岸,如新野衙役所描述的人全然不同,且二人俱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绾在头顶,容貌可谓俱是清秀。
不像男人,倒像女人!那么此剑又如何落入这二人手中?那个白发公子又在何处?一切有待细细盘问。苏琅一边审视摊后二人,一边轻身上前:“诸是何人?岂敢在此贩剑,可知此剑来历?”
萧廷一听众人莫是冲此剑而来,心里便不由打起算盘,她倒也想瞧瞧此剑究竟有何来历。见似有知情人,于是灵机一动,故道:“哦!莫非官爷知晓,愿闻其详?”
苏琅道:“此剑乃剑出江南酒肆,被人所盗,流入中州!今盗剑之贼已死,我等已有查获!杀此盗贼者,乃一白发公子,杀人并从贼子手中夺走此剑。试问,此剑又从何落入尔等手中?你是何人,岂敢在此贩赃?”
那一声问得可真是官威十足。
萧廷不禁笑了笑,道:“官爷您的问题似乎也太多了,我要回答您哪一个呢?”萧廷不太认真的卓立,目光灼灼的自然打量向了那苏琅,见他也手持折扇,一卷书生模样,便折起手中折扇,轻轻问。
显然,萧廷是想顺他所问,来套取他的问话。苏琅也不废话,直接取出随身江中巡捕腰牌:“我等乃江南巡捕,追凶而来,尔等速报姓名,交代缘由,从何获得此剑?”
萧廷一听,脑子极快思索起来,道:“官爷既然已说此剑落在一白发公子手中,那自然是从他手中抢来的咯!”
“哦!”苏琅二人立即起了兴致,忙是追问萧廷道:“哪,那白发公子现在何处?”
萧廷见二人如此关心,不紧不慢道:“跑了呀!”
二人一惊:“跑了?什么时候?”
“前天!”
“前天?三月十七?”
“对呀,就是前天!”一问一答,萧廷一番轻描淡写,苏琅二人面面相觑,又仔细盯看着萧廷道:“哪你又是何人?岂敢妄自将此剑据为己有,在此贩赃?”
“贩赃?”萧廷笑了,心想他们说的那白发公子不就是莫公子么?既然他们也并不认识莫公子,那她何不冒充,用莫天之名在此玩弄众人一番,毁人名誉,看这个莫天怎么办。
于是,她便笑道:“贩赃?我卖自己的剑也叫贩赃?”苏琅二人再次一惊道:“自己的剑,你说你的剑?”
萧廷肯定道:“没错啊!因为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个酒肆里的老板。”萧廷说得是一本正经,语气且又洒脱扬逸。
二人错愕,脸色一僵,面面相觑,瘦矮猴更是投来狐疑的目光,咂道:“你是酒肆的老板?一派胡言!为私占宝物,竟敢在此巧言舌辩!”
萧廷笑了笑:“私占宝物,巧言舌辩?照官爷之意,想来这位官爷您定是认识那酒肆老板呗?”
瘦猴一愣,随即道:“当然。”
萧廷噗嗤一笑,道:“这位官爷,您可真会开玩笑,如此说来,官爷是断然肯定,我一定不是那老板咯?”
萧廷那气定神闲,谈笑从容的语气让瘦猴再次一愣。显然他心中也并无确切把握,那么个西郊城外的破旧酒肆,老板谁知道是谁!心暗如此,但嘴上却依然强硬:“那是当然。”
萧廷见状又笑了:“我有一问,还请官爷确定是与不是?”
瘦猴狐疑道:“你有何问?”
萧廷道:“敢问官爷,你所说那间酒肆可是在扬州地境?”
听她自道出酒肆主人身份,二人便有惊讶,再听她此言,二人更震惊。只因那间酒肆的确在扬州地境。这事外人不应知道,这令苏琅二人不禁动摇,对萧廷身份产生疑问。
二人惊讶的面容,也尽收萧廷眼底。
萧廷见状,糊弄二人的底气就更足,满脸都是笑容道:“既然官爷如此确定我并非酒肆老板,那敢问官爷,这酒肆老板可是长得何方模样?”
瘦猴被问得支支吾吾,道:“这……这酒肆老板,自然是另有其人,此人乃是一个乳臭青眉的少年!”
“乳臭青眉的少年?”萧廷闻言,噗嗤一声发出一阵轻啼,听那瘦猴的话语,那说得分明就不是莫天,反像他身旁的沐川。萧廷即是胸有成竹,道:“鄙人不才,倒也不至让人从眼皮底下盗走此剑,那日你所见,不过是在下酒肆里一个不会武功的伙计而已!”
萧廷再出一言,二人深陷怀疑,表情再度变化,弄得苏琅二人惊疑不定,都开始有些不自信了。萧廷见二人依旧迟疑不定,不禁趁热打铁道:“二位若然不信?我这伙计一路随我至此,现亦在此城,与这客栈之内,现即可将他叫来,二位官差且看与否?”
苏琅二人一番磋商,将信将疑,只好应声朗道:“好,我等就在此等候。”萧廷遂转身向叶姝璃使用眼色,叶姝璃当即意会,急忙转身往客栈奔去。
一会儿。
沐川稀里糊涂走出客栈,有些踌躇,不时看了看叶姝璃又看了看街上拥挤的人群,眼神凝滞,似乎正回忆着某些事。
此时客栈外街上已人群四挤,更有不少衙门差役列仗在人群中。沐川忐忑地走进人群内,待与里面的人互看面貌后,苏琅、瘦猴、沐川三人顿时一惊,一时均面面相觑。
沐川一瞧猛然就想起苏琅二人身份,正是那日追着于成发四人当中的二人。此刻见面不由各自一愣,萧廷自观察入微,见众人间的神情变化,心中当即也掌握大概。
于是,一旁请问:“敢问二位官爷,所瞧可是小仆?”
“小仆?”沐川一愣,本要回绝,却被一旁的叶姝璃死死盯着一眼,沐川见状终欲言又止,嗫嚅不言,不敢多嘴。似乎是叶姝璃早与他嘱咐些什么,令他忌顾丛丛。
而苏琅、瘦猴二人,不由面面相觑,一番眼神交示,彼此默契地点点头。萧廷莞尔一笑,又看沐川,见沐川闭嘴不言,心想计谋奏效,便接着道:“追拿盗贼乃官府之事,寻回失物亦吾私事,是可官府有官府之规,江湖有江湖之矩,所谓物归原主,我拥此剑,如何处置,各位官爷应无权过问吧?”
萧廷说罢毫不掩饰的将残影剑扣起,单手托举在手中,面向众人一一展示一番。这一晃立让人惊讶!一个完美角度,让周围里里外外更多的人得以瞧见此剑鞘身,一柄三尺有余的长剑,整柄鞘身星宿雕刻,银光璀璨,格外耀眼。
萧廷单手托举残影,剑从桌上转移到萧廷手中,残影整体在阳光下,光芒耀目,竟一时看得一众围观人群挪不开眼。这股若有若无的光芒,透过人群间隙,焕发异彩,令人惊叹。
萧廷言语淡然自信,言辞间更是直敞敞地瞅着苏琅二人道。“这……”苏琅二人闻言一时竟无言以复,立是交头接耳,窃窃般私语相商。
那瘦猴低头与他窃谈:“苏兄,你瞧此事如何叫好?”
苏琅见状也深深低头思索,那执扇的手也一并收拢折扇,紧紧握着扇子,思道:“莫非此人真是那酒肆主人?”
瘦猴低声细语:“不知道啊!不过此人既可道出扬州酒肆,又有伙计辅证,想来应是不假!倘若真是那酒肆主人,传闻此人与刃光影既可不分伯仲,足见是罕见高手,不易得罪!眼下还是另找那白发男子,追问藏宝图下落要紧!”
苏琅一听也觉有理,想了下,遂是挺身而出,不卑不亢地朝着萧廷,微微抱拳,望着她一眼,以江湖之礼回道:“打搅啦!”
说完,然后转身:“我们走!”
说罢便不再逗留,带人转身离去。
“走……”
人群中,尾随在苏琅二人身后的陈县令看得一脸茫然,怎刚来就要走,但见苏琅二人去势已定,也不好上前盘问,只好失落而回,向众衙役一并招手道:“走走走!”
这似乎就如一场闹剧,众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路上只隐隐听得官差中离去人半路上微微的交谈声。
此时,长剑归于萧廷手中,她那在人群中的那一晃,阳光映射在剑鞘上,鞘上金属图文折射出的光芒立时若隐若现。只见萧廷单手托举手中佩剑,示于众人时当真格外引人注目。
门前驻足,本只闲看热闹的廖无名等人本不觉为意,只觉是临了一场热闹,官府与江湖本就两道,在如今之乱世,当无交涉可言!在如今时代,朝堂很乱,江湖也很乱。许许多多的人只能在这乱世里浮沉,妄以己之力,求得一片天地。
平民百姓大多只能浮沉,遭人鱼肉,朝廷虽已腐朽不堪,但作为地方大员,凭借手中权力依旧可以作威作福,但对江湖中的名门大派和一些不世的高手而言,亦将不再是衙门可以管控的,最好是各行其是。
江湖中人自也不会无故干扰朝廷,有则避之,互不冲突。江湖除了打打杀杀,更多也是人情世故,任何一方的势力想要在这个纷纷乱乱的江湖立足,都必须有着不得不去遵守的规定。故何太冲几人初至门前,见街外有官府中人列队而来,便有停步,并无出门抢道。
匆匆之间几句之辞不知何事,等待官差即将离去的一瞬,萧廷手中的长剑却令得何太冲与廖无名二人目眩神移。廖无名忽瞧得此剑一眼,便不由一下怔怔入神,只因此剑铸造之华丽实在罕为稀见。
就连药谷谷主,纵横江湖多年,见过大风大浪的何太冲,也不由一下子骇然一惊,只因他的眼睛已经瞪得极大,一切也只因他无意瞧见了那柄剑。
那柄剑的光芒的确绚丽多彩,看得人心驰神往。随着街中衙役的散去,街上的围观群众再次涌上前,又将小摊围拢,个个翘首相望,指指点点,不住看着萧廷手中长剑啧啧称奇,如看着一件不世的珍宝一样。
宗少保立于门前,终究是吊儿郎当,起先倒也并未注意什么,只见众人都围簇着那个小摊,不由得也好奇瞅去。
待他目光凝聚,忽看清人群中央,萧廷手中长剑,脑中光芒一闪,顿时惊讶万分,张大嘴巴,那剑柄之玉润,剑护之形状,皆直入眼帘,骇然大惊,急忙回头,惊恐万状的支支吾吾:“二叔,那剑,那剑……”
小心又紧张,还带着些不安。再一看,何太冲已怔怔入神,脸色深沉。他瞳孔放大神情凝固,似万分惊骇。宗少保暼向他的眼神立刻凝住,更说不出话,愣一会,才小声道:“二叔,二叔……”
反复几声后,何太冲才回过神,可见思得深沉,似乎是入神太深,倒也没听见宗少保要说什么,廖无名也随之从此剑奇异的光彩中回过神,同时回眸,再见何太冲眼怀怖色,同样看向此剑,当即明白此剑非同一般,看师父的眼神莫非认得?于是,忍不住问:“师父您可识得此剑?”
何太冲一怔忙回首,低头猛思半晌,随后才渐渐又抬头看了眼廖无名与宗少保,眉头一皱,以那枯燥的嗓音一字一字的道:“此乃残影剑。”
“什么?”二人一惊。似乎连何太冲他自己也不太相信。
只因‘残影剑’这三个字的力量,似乎实在是太大了,大得人难以喘息,大得人难以置信。残影剑,说起此剑,江湖上认识此剑的人虽不多,但关于此剑的名字,江湖上恐怕无人不晓。
何太冲俯低苍首,紧蹙浓眉,这一俯首低眉似带起千古回忆,万般思绪皆油然而起。廖无名闻言惟亦大惊,不可置信:“师父弟子没听错吧?您说得可是多年前剑出江湖,闻名天下,杀人无主的魔剑——残影?”
何太冲缓慢仰头,脸色沉重,眼神又不住看了看那剑,点点头道:“不错,普天下唯此一剑可名残影。据传此剑铸于商都末期,经数千年流传,已是江湖十大神兵之一。约在二十年前,白盟崛起于中原,江湖各派高手曾聚天柱峰,当年老夫亲眼见证,目睹此剑光彩,后剑被剑祖前辈收入囊中,岂料今隔多年竟重现江湖!”
廖无名骇然疑虑:“不对啊师父,那这年轻人又是谁?无极前辈收入名下的佩剑,又岂会出现在这年轻人手中?”
何太冲也望而生疑,抚须嗟叹:“是啊此事确有奇怪!当年无极前辈执走此剑,后来又再次执剑出现在江湖!据说是因此剑剑性不羁,在天门剑界难以安稳,为免此剑再落江湖变回杀人无主的魔兵,屠戮剑道。便只有三路可走——
一要么毁掉此剑;二封印此剑,找一人专门负责看守此剑;三找到神兵缘主,方可令剑安息。
三个办法中,最容易的是毁剑,最难的是寻找此剑的有缘之主。两者折中,便只能是封印此剑,挑一人专门看管此剑。
但如残影这般神兵,古往今来,能铸造出一把已是万万不易!所谓种剑养刀,所锻兵器皆已极具灵性,毁之可惜!是故天门隐圣武林剑道神话,剑祖无极前辈再次执剑出江湖,便是为了在江湖中寻访此剑的有缘之人。
在找到这个有缘人前,此剑一直被无极前辈用御剑术封存,一直携带身旁,由其亲自看管。只是多年过去,从来不曾听闻此剑觅得缘主,但是传出无极前辈在游历,寻访江湖的过程中收过三位弟子。这三人便是今天柱峰之寒广凌,青萧之慕清风,和有着白衣剑仙之称的华一空。
如今三人成名天下已久,但关于无极前辈的去向江湖上再无人知晓,那柄曾名动江湖的残影剑自然也再未出现。今时华一空消失江湖已近十年,岂料这柄曾由剑祖前辈亲身看管的残影剑竟会神奇般再现江湖,莫非剑祖前辈已故?”
宗少保旦听二人一言一语,疑窦丛丛,也急道:“二叔,我…我晓得此剑!”何太冲这才方算是听见宗少保说话,急忙回头狐疑地瞅向他:“你晓得此剑?”宗少保点点头:“是啊!这剑…就是那夜…那夜,我见过…碰到的那柄剑……”
“什么?”
何太冲再次一惊,猛然深思。
残影剑之所闻名江湖,也正因此剑,可脱离人控,自立行走天地,穿梭于街巷,杀人于无形。
宗少保闻言却肯定道:“是的,就是此剑。错不了,那剑虽在鞘中,但柄护之形,与我那天见到的一模一样,绝对无错!”
何太冲惶惶不安:“如此说,残影剑十五日就现身在天香城?若然如此,可否已有更多的人见过此剑?”
何太冲喃喃低语,廖无名也是频频皱着眉头道:“师父,此剑如此奇特,曾在江湖杀人无形,不由人控!如今此剑落在这年轻人手中,不知他从何所得,弟子怎生瞧看,都觉奇怪!不如让弟子前去查探一番,看看此人究是何来历?”
何太冲点点头道:“也好。不过切记不可莽撞无礼。”
廖无名点头应道:“师父放心,弟子自有分寸。”说罢,向人群中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