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沐川这一记犹豫,注定便已落入别人的圈套。只听他支支吾吾,踟蹰难行道:“那…那是自然……”
说完这句话,仿佛也看到了于成发得意的笑脸,和他那习惯性的得意动作,不住地捋了捋黑胡子扎根的小辫子。
说罢,人已不请自进,神采飞扬地独自迈进了酒馆之内。沐川门前踌躇一会儿,再睁眼时,于成发已自顾找位置坐了下来,当下也是跟着进了酒肆。
沐川瞥了瞥于成发,终是凝眉有气撒不出道:
“说吧,喝什么?”
于成发咧嘴一笑,拿起一根竹筷敲了敲杯碗,好不畅快道:
“喝酒当然是为了畅快,要一坛烈酒,来几碟干果便是。”
沐川挑了挑眉也不回话,径直走向酒柜前取下一坛烈酒,摘下坛上的挂牌,便向于成发走来。撂下酒坛,置上一具碗筷和几碟干果后,便是独步回身又回到柜上继续擦琴。
于成发贼是乐呵呵地一笑,开坛倒酒好不自在。这时屋外的四条身影已是追到了肆门外的柳树旁。
苏琅眉梢微蹙,突然顿住身形道:“哎,梁二哥等一下!!”
苏琅眸子里直突突地勾画着眼前的场景,竟然是折射出一丝丝异样的眸光。
苏琅,一个手执摇纸扇,头戴羽纶巾的翩翩公子。本是出身名门,富商大贾,可穿衣的风格却和他儒雅的气质大相径庭,粗衣麻布,偏偏穿得是穷困潦倒,落泊之相。
苏琅是扬州本地人,在整个江南一带也有些名气,江浙人士依性情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落泊书生。
苏琅突地横过扇来示意众人停下。见苏琅突然止步不前,梁平移步回首道:“苏兄弟,这是怎么了?”
苏琅愁眉不展道:“不好,于成发溜进了酒肆,恐怕不好抓他。”
苏琅的语气中格外的侧重了‘酒肆’一词。梁平闻言倒是没听明白,不由望了望眼前那个略显低矮破旧的酒肆,依旧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哎,这有什么不好抓的?如今你我四人连起手来,量他也是插翅难逃!”大高个梁平依然信心十足道。
苏琅仍是紧蹙着眉毛道:
“梁二哥,扬州的事你恐怕不知。这扬州西河城外是山烟云外地,除了渔樵访至,自来少有人往。多年前听闻有人在扬州西郊河岸旁开了一家酒肆,并在酒肆门前的桅杆上写了三个黑白朴素“忘江湖”的大字,传闻中的这间酒肆可是十分的传奇……”
梁平一愣,不由顺着苏琅迷离的眸光,狐疑地看向了前方的酒肆,果然在酒肆的门前有一杆竖起的桅杆,那桅杆上飘展的旗帜上赫然的绣着‘忘江湖’三个大字。
梁平眼中仍可见困惑道:“这……这又如何?……”
苏琅也接道:“这也是近年来在扬州坊间兴起的传说,从来没有人去佐证过。相传这酒肆的主人是个世外的高人,他开垆卖酒,来访皆客,却不图赚钱,只图安享清乐,历来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酒肆的平静!据说当年江湖杀神刃光影曾追捕于成发至此,就在这间破旧的酒肆里被酒肆主人拦下,无功而返!”
梁平也是吃惊道:“哦,这么邪乎!这酒肆主人可是什么来头?能让刃光影吃瘪!”
苏琅摇了摇头道:“这个,小弟也不甚清楚,倒说不清他的来历,也不曾听说过他有过什么江湖故友!只是后来听说他与江湖杀神刃光影成了酒中好友,江湖中人闻刃光影之名无不胆寒,这也间接令这间酒肆被披上了更多神秘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梁平道:“这……莫非此人与刃光影早就相识?”
苏琅摇摇头道:“倒也说不清!”
“哎,此人就是再厉害,那也得讲江湖规矩不是?于成发这贼儿子乃是江南九镇著名的大盗,我等擒他归案,天经地义,他又何以插手?”
终于一个粗狂的汉子插过话来,不过却是个拄着拐的瘸腿。
见他说话,轰隆隆的如雷响,瘦猴儿般的青年忍不住嘲笑起来:“我说老拐,你什么时候也会讲道理了?”
“滚犊子……”见瘦猴在一旁笑话,老拐扬起拐棍就想给他来那么一下。
瘦猴见状,身子一扭,便跟个泥鳅一样躲了过去。
说他是个瘦猴,怕是一点不为过,不仅人矮腿短,而且长得也是青唇大嘴,丑陋至极。
苏琅叹着气道:“话虽如此,但人家有人家的规矩,若是我们仗着人多强行动手,一旦惹怒了主人,我们岂不也是理亏?”
老拐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有理没理的!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那苏兄弟你倒是给说个法子?”
苏琅一顿:“这……”
梁平插过话来,道:“哎,不管了!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老小子给跑了。既然酒肆主人有酒肆的规矩,于成发进去喝酒,咱们也进去喝酒,我就不信他于成发还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不成!”
“哎,梁二哥说得在理!咱们就盯死他!这样也不得罪酒肆主人,妙,妙啊!!”瘦猴精抓耳挠腮,手舞足蹈。
“如此,倒也不失为是个办法!”苏琅点点头表示认同,几人说罢颔首之间便也相继向酒肆走去。
不过一会,几人齐步到了酒肆。平淡的酒肆内,于成发早已自顾一旁喝着酒,一副淡然无畏的样子。
这不,酒过三巡,才见苏琅几人磨磨唧唧的跟了来,不禁甚为得意,朝着众人一顿白眼已然夷然无畏。
于成发的夷然无畏,其放松得意之态,令众人更加谨慎,众人相视一言,便不约而同先纷纷打量起了柜前拭琴的沐川。
长身旧衣的沐川,立在柜头正擦拭着手中的古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苏琅一行人,众人微微一惊,不过是个毛头伙子,实在看不出他有何特别。
三人齐齐地给苏琅使了使眼色,像是在说你确定这酒肆老板是个高手?这摆明了只是少不经事的臭小子嘛!苏琅有些诧异,丝毫也辨不清沐川身份。
当下四人又是一轮眼神交流,还是心照不宣的按照计划行事,就在隔离于成发两三张桌椅的位置坐了开来。
显然众人并没有急躁,一切只按着计划行事。几人已经在屋子里坐下下来,沐川却依旧只是认真仔细地抹着琴,似乎完全就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一般。
苏琅心中一片怅然,也说不清楚,只好轻步上前试问着道:“老板,有酒吗?”
沐川闻声这才抬起头来,并未过多的作以阐明,只是顺口就答道:“当然。小店酒分三品,不知客人要哪一品?”
说完,那年轻的稚嫩之声,倒听不出一点功力,这让苏琅一愣,转眼笑问道:“那不知三品,如何分别?”
沐川道:
“这下品浊酒,甚无滋味,解渴而已;中品烈酒,壮声气,借胆量,江湖莽汉之选;上品自是上等好酒,是酒是水,味浓味淡,需真正懂酒之人饮之。”
沐川徐徐道来。苏琅笑了笑,踌躇一会儿道:“不过只是为了喝酒,自图畅快就好。就算是莽汉,要一坛烈酒。”
说完沐川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是不屑,心想这江湖中人果然都是莽夫,没一个懂酒得。
想罢,沐川便从柜上取下一烈坛,苏琅抱过酒坛回到桌位,四人摊开碗筷,一一斟满酒液,放置桌上却不曾饮用。嘴唇只是不间歇地在碗上轻轻抿过,齐涮涮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瞟向了对角的于成发,手中的武器也是握的贼紧。
苏琅使得一把折扇,温文尔雅,说起江湖中手持叠扇文画武功的侠客,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当今武林,四海帮帮主许问书。
梁平用的是一口宽口金刃,瘸腿自然用得是称手的拐杖,瘦猴精则用得是一条快鞭。
至于于成发,他并没有什么武器,或许如江湖所说,他武功平平,轻功倒是了得!众人均在他的手上栽过跟头,此次四人联合起来倒也不敢大意。
若不留神,让他溜出酒肆,在想追他怕是也难了。相对之下,于成发自然深知彼此间的长短要害,倒也显得轻松有余。
这不他一边喝着小酒,嚼着干果,一边还不住地把玩着他那翘辫似得小胡子,不时耸肩斜眼,面露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