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沐川心中似存介怀,那风标绝伦的清隽公子,突地横扇出列,向前一步,轻声道:“公子莫怪,小从初入江湖,倒也不懂规矩,还望二位见谅!”
听他这么一说,少郎似有不服,又突地喊了一声:“小……”忽然又戛然而止,连忙闭嘴!因为那清隽公子已忽地瞪他一眼。
这一瞪默默无言,看得气氛略有微妙,清隽公子却是笑了笑,转而面向莫天二人又欣然笑道:“呃,在下小……萧廷,南郡人士。今不揣冒昧合问公子尊姓?”
莫天很是好奇,那清隽公子虽说是谦卑自牧,但一眸一笑,一颦一蹙,绰然有余,雍贵之气全不似城中百姓。
洛霜城乃琼花辖地,与天香、城关两城互成犄角,成三足鼎立之势。城中市铺均受琼门庇护。看他们倒也不像城中人,如此说他们也是外来人,这样或许能从他们嘴中打探得一些不一样的消息也未尝不可。
莫天想了想淡然转过身,回望萧廷,莞尔一笑,示礼道:“萧公子,轩雅俊逸,真是人如其名!在下莫天,江南扬州城士。仆弟沐川也自久居扬州,历来不通江湖世故,先前若有冒犯二位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萧廷也宛尔一笑,道:“好说!莫公子形神轩举,器宇不凡。想来应是这白盟武林一大侠客,不知莫大侠来自江南,可是身承何门何派?”
萧廷谦谦有礼,神情亲婉温和,语气中尽是夸赞之意。莫天听得几句,面无改色荣辱不惊,面对赞许也默然无动,回应依旧是简洁明快,利落干脆:
“在下不过江南酒贩,少涉江湖!算来不过一介江湖草野,四方游历而已!公子直唤即可,切莫称大侠二字!”
萧廷一怔,新奇的眸光汇聚于眼中身姿飘举,仪范清冷的莫天身上,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回答。
见莫天似乎有些拘谨,保持着一分距离,似乎不太容易接触,不过很快萧廷又忽而露出一副叹惋的表情道:“哦,看来白道武林也不过如此,像莫大侠这般的人才竟也不在白道之中。”
萧廷乍一听是一副叹惋相貌,而语气则实则是满怀奚落之意。
莫天闻言摇头一笑,道:
“萧公子何出此言?日月非相反,阴阳合两仪,而星辉同属。光耀大地,实无长短之分,心有正气,义无白道,何分群体,论正而有所歧异?”
萧廷眼睛一眨,突然哈哈大笑道:
“心有正气,义无白道!莫公子讲得可真好,枉这白道武林自诩天下武学之宗,想来可真是啪啪掌脸不觉自痛!”
莫天道:
“中州武学自白道而盛,一家之学无及百家之长!公子又何出此言,奚落白道盟派,莫非是因昨日之传,有关乎白道擂盟不争的虚假之事?”
萧廷的表现,倒是一副不是那么回事的样子,说完便也直言否定道:“非也,倒不曾听闻些!”
他的语气轻巧,毫无重视。莫天听得有点好奇地问道:“公子随心而畅,既无心黑白,又何必如此,似怀芥蒂!”
萧廷乐得吟笑道:“今见公子,有感而发!”
说罢礼正衣冠又是笑道:“都说中原高手尽出白门,今见公子,想来不全如此。公子有如此俊俏武功,却声称市井酒肆出身,岂不令人可悲可笑!”
莫天不以为然,面容依旧淡然,闻言仍只是淡淡一笑道:“万物无恒,君子自强不息,何如出身贵贱。万法无一,亦复如斯!”
萧廷依然是礼貌的微笑,在莫天说话间,他只不住微笑地打量了莫天好一会,方又笑道:
“公子气宇轩昂,果然非同凡俗。今听君一席话,真乃荡气回肠,能与公子相识实乃三生有幸。”
萧廷面露微笑,不住夸于莫天,莫天望了他一眼,淡淡道:“萧公子俊相不凡,何须客气!如公子所言莫天不过市井酒贩,略通酒道而已!我见公子快人快语,气质超然,淡泊于外,是非泛泛之闲!”
萧廷会心一笑,看不出是悲是喜道:“公子真是缪赞!萧廷不过略谋武艺,大话江湖罢了!”
说完又看了看莫天,笑道:
“公子既好酒道,闻洛霜城西前街有上好酒楼,不如由我作东,邀公子共步楼中耽饮几杯!一来,替不懂事的小从向公子身旁的小兄弟赔礼,二来也向公子学学酒道,不知公子可否允之?”
他说这话,两焦集聚,神情淡然,态度谦和,浑身尔立却散发着一种反向的傲然气质。
莫天一愣,表情疑滞,心中微微欢笑,正有此意。见莫天未急于回答,萧廷便淡淡地看着他。微风微微拂过袖旁,吹起缕缕长发。街顶上,几人两两相对,静谧安然。
一旁的沐川偷偷看公子几眼,忽见公子停顿不语,便知公子心中正在琢磨,沐川闻势不觉思切。下又觉对岸那二人神秘难测,不揣好意,当即在一旁提醒道:
“公子,当真可无其他要事么?”
莫天望了望他,只停顿半秒,便是爽口答应道:“倒也无妨!既然萧公子有心,莫天岂能无意,冷待公子!”
这一句话,恬畅温深,直对那清隽公子萧廷而言。
于是,甚无所闻沐川所问,更无所答。
萧廷闻言立是敞声笑道:“好,莫公子!请随我移步!”
说完笑意满怀。他的身从,那面若桃晕的粉面少郎见二人相谈甚欢,不禁是有些不高兴道:
“不是,小……”
刚开口却立时引来清隽公子的冷眼,萧廷明暗幽潋的眼眸直瞪着他,似乎是在责怪他的多嘴。
“小川,你且领马相随!”
另一旁莫天淡然屹立屋顶。待朝萧廷说罢话语毕落,他便回身与沐川相道。
公子向来简言少语,若非有所谋,自绝不多言。沐川实在想不出,公子对隔岸那位清隽公子又意欲何为!
当即闻言,心中实在困惑,不问不快:
“不是,公子!可当真要去……”
莫天再次侧身,提起手中长剑忽儿轻轻塞向沐川,附身细语:“且拿好剑,无需多言,我自有打算。”
公子的眼神颇有深意,依然是暖暖的。沐川虽不明白公子言指何度,但也晓得事理,当即意领神会,不住点了点头。
公子一向睿智,心清神明,当有自己的决断,沐川闻言略领其意,便不作阻挠。
这一顿思索,忽才想及手中的那一裹三尺长布。剑!心中当即一讶,接过长剑的双手将其紧紧攥在手中。
残影被条灰色的布带缠绕,已经看不出原先的色彩,但透过布带仍能清楚触摸到剑刃的形状,就是残影。随即想起公子来中州,就是为寻剑而来,当下见公子寻回此剑沐川心奋不已,见公子神情笃定,不忍点点头,开怀笑道喜不自胜:“唉,这就去牵马!”
说完抱着长剑缓慢跳下楼去。
街顶上清风徐来,徐徐中独剩莫天与对街二人。萧廷见沐川离开,闻状欲支走少郎道:“姝璃,去!帮那位小弟兄牵牵马,带带路!”
萧廷淡淡说着,少郎听得一声诧异,目光愕然道:“不是,我……”
一副诧异的表情盯向萧廷,扭捏不顺中不住猛然暗示着一番自己的衣饰。
萧廷见状,笑道:“快去,待会另外找个铺子再给你选一套便是。”
说罢,少郎还是不情不愿。萧廷闻状不由瞠目,故作气态,道:“还不快去!”
“哼,去就去!”
争取无效,引得萧廷一顿生气,少郎见状嘟囔一声,气不过得拍拍衣裳,委身下去。
待她走去,楼顶风廉只剩莫天与萧廷二人摇影相峙。
萧廷见状,婉声与莫天道:“莫公子,请随我来!”
莫天淡然应答:“萧公子,请!”
萧廷听罢,略露微笑,便轻合折扇,顺着街顶,轻盈抬步,脚影踏风而去。
莫天眼中流光一闪,心中更为笃定,眼见萧廷身手不凡,绝非常人,便跟了上去。
街上沐川牵着马绳,正往前赶马,忽见跳下身的少郎,少郎谁话不说,只移过身去牵小马的缰绳。
沐川回头,便冲他嚷嚷道:“唉唉唉,谁让你动我家公子的马啦?”
语气很不对付,少郎怒气未平,听沐川之音更是来气,道:“嗨,谁证明这是你家的马啦?我就要牵,怎么的?!”
“你……”“蛮不讲理,懒得理你!”
沐川说不过得闷头一转,拉着马绳转头就走。
“笨蛋,连个路都不认识!没听说,是在西前街的酒楼吗?”
沐川一怔,抬头望去,前方乃是东城门的出城方向,当下脸上略现羞色。踟蹰一番很快便故作镇定地扭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直朝西边走去。
一路上,两人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时不时也只听少郎有言语窃窃之声。
“笨蛋!”
少郎一阵嘀咕抱怨道:“真不懂,公子怎么想得,竟还要予你们酒喝!”
沐川终是忍不住,闻言朝他冷喝道:
“哼,谁稀罕!谁知你家主子可不是怀着什么坏心思!平白无故,干嘛要请我们家公子酒喝?”
少郎被他这一回呛,更是不悦,道:
“嗨,你个臭小子!别不知好歹!你给我闪开!”
说罢气得拉开马,横冲直撞地,一下子挤到沐川的前头去。
一边走,一边闷不住嘀咕道:
“真是个榆木脑袋,这下人傻乎乎地,主子呢冷冷清清,一副清高模样!依我看,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沐川听得,只隐隐觉得他嘴里叨叨得没个好话,渐追问道:“你说什么呢?”
少郎回头,做个鬼脸,道:“嗬,你管不着,略略略……”
说完昂首迈步,拔腿向前方转角拐去。沐川心中不忿,隐隐觉得他在嚼公子的坏话,见他远去遂追去。
转眼到西前街酒楼,就当少郎准备将马儿系在酒楼旁的门柱上时。
忽儿这时——
沐川一仰头,无意瞥见,在酒楼左巷的街顶上,竟然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佝偻着身子正在屋顶匆匆急行,正到酒楼上方时,其中一人忽儿掏出三枚银针,就往街中投掷,不知目标向谁。
沐川眉头一皱,见有人在这青天白日里竟想暗地伤人,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诶,小心!!!”
这时西前街酒楼对街前,市廛楼顶上逐步渐进的脚步声,愈发声急,像是赶着沓儿一般由远及近。
慢慢声音越来越近,随着脚步,忽出现一批批黑影。这些人一个个脚步稳健,步履十分快速,抬头看去均是清一色黑衣蒙面。
他们蒙面,其中一人领头在前,忽地朝街下掷出三枚银针,闪透出三点寒芒,便直奔着人群中的少郎叶姝离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