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嘶鸣,马上的人正朝着大路前方纵马急行,一匹又一匹,接连消去。
殊不知,正因快马急行,他们与议政堂的送信使者在某些地方时恰似擦肩而过,此处一别真如南辕北撤,再次相逢终归数日。
自陆云飞几人绕水路乘舟水陆辗转,沿途为觅师傅下落,故众人路途格外留心,处处留意,生怕有可能会遗落去师傅在沿途留下的标记。
可惜,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他们走得都很慢,眼睛瞪得都很大,一路看得都很仔细,然亦始终未能发现师傅留下的标记!直到他们回到天柱峰,在天柱峰脚下遥望山岚,见天柱峰突起大火,门内众位师弟惨死,这才让他们觉得到事态的严重。
师傅来中州后,平白无故消失,了无音讯本就是件怪事!天柱峰位列深山,这些年来一直都很祥和,都很安靖,今昔却在一夜间血流成河,遍地尸骸。
而恰恰又是在师傅十年来首次出山,又不知踪迹的这个期间,就偏偏发生了这样令人震惊而莫名的事情。
前前后后,整个天柱峰大殿,已无一人生还。除了寒广凌书苑里的书籍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整个山殿上的财物一样也未丢,显然来者匆匆并非是为了钱,若只为钱财,又有何方贼寇敢向名满江湖的武灵剑派下手?
而书房里又能有什么呢?当然是藏书!那么是什么样的书,他们要来天柱峰找,陆云飞众人一思忖,很快就反应到,一定是师父手中那本乾坤剑谱。
乾坤剑法是无极三式剑法之一,江湖中人对无极三式剑法技冠天下的传闻层出不穷!有言:学一式剑法便可傲视群雄,学三式剑法足可无敌天下。
掌握一门江湖绝学,成为江湖绝顶高手是多少混迹江湖刀光剑客们的梦想,而对于这个江湖而言,一本至高的武林绝学,那又得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
而这个梦的缔造者,正出自于当年天柱峰的论剑,天门无极前辈。无极自横出江湖,降身天柱峰上,以其剑法力盖江湖群雄,从而使无极之剑成为天下无双的武林第一绝学。
多年已去,无极前辈虽亦早已不再出现江湖之上,江湖上也再无人知其踪迹。但江湖武学榜上的功夫排名,无论如何变化,无极剑法始终仍旧占据着第一位。因为后世之人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打破这来自天门剑祖前辈缔造出的剑道神话。
江湖上也再没有人能够同样以一己之力来力压如今白盟六派高手!用此同样强大的武学能力来媲美无极前辈武学能力上的高度。
然时光流逝,多年已去,无极剑法是否真的仍是天下最强武学,已无从证明!只因无极早已隐匿江湖,已不可能再有人能与他切磋武艺,因而这个第一,也就无从打破!
而至于白盟内部武学排名如何,也很难实实在在分个高低。因为,白盟各大派高手能够交手的机会只有盟首大会,近几年的盟会,都是各大派一些年轻后辈出战,关于各派前辈人物他们已经很少再出手。
故而也不好明说,那一门派的武功现今就是天下第一,若非要说,只能说琼门、修罗门以及四海帮,会稍稍厉害一些。
抛开白盟外,江湖上武功最高的,自然就是无极前辈。不论剑祖前辈所创无极剑法究竟是否就是天下最强武学,至少他本人曾用他的剑法力盖江湖六绝,已足见这剑法的强大。
或许,也许不过是胜了一招半式,后世江湖对于此事的传闻,或有夸大之处,但无论如何能以一己之力,平压江湖六派高手,将残影剑据握手中,已足见无极过人之处。
他的事迹终归已被广泛流传,作为这江湖第一人,以及这江湖第一剑,江湖中觊觎这剑法的人自就不计其数!
有人觊觎,或许仍会有人不服!后世中人抑或总有人自诩天才,不知前者强大,心中自是不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江湖上有本事想成名的年轻人实在太多太多,早年曾向无极前辈三位弟子挑战过的人,多如牛毛!而大多数人挑战的目的,却都是为套取武功而去。
所以,众人念及如此,心中自已是惊骇不已!这一定是一场精心策定的阴谋,师父的消失恐绝不简单,极有可能是遭了小人暗算。
而这些人暗算师父的目的,自然极有可能是图师傅身上的剑谱。于是,众人不敢久留于天柱峰上,只能匆匆替逝去同门殓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随后,众人收拾行囊,带着沾满血迹的刀刃,和独居特色的兽人面具,匆匆下山,一路急行,奔着汝州而来。
这一天,马是白盟的马,人是白盟的人,路上骑马的人正飞驰而往,朝着一个方向,快速的前进着。
而此时由修罗门抄送的白盟信笺从河东晋元城已送往汝州。经议政堂审阅后,便在汝州城内首先公开。路上,由汝州往四方而行的官道上亦有议政堂信差,正快马传信,或去或回。
汝州城外,盘口小镇。驿外桥边,日照暖阳,小湖边的湖堤上有几株秀美的垂柳,长长飞絮像姑娘的辫子,在清风徐徐中,阳光透映中荡漾着斑驳陆离的光芒。
暖阳,绿柳,清风和湖水,透映着夏日清凉而美好的活力。几株杨柳,垂绦飞絮。柳树前方,桥边的官道上有几匹马散落的健马,在马儿一丈外的地方有一家贩茶的小摊。
茶摊修缮的并没有多么高大,其实它很简陋,只有四根粗细相仿,年久黝黑的朽木,撑着一顶杂草编织的草棚顶盖。顶盖下摆着四五张桌椅,此时茶棚里,来了几位江湖上的过路人。
他们从桥边而来,已经进入茶棚,并坐了下来。来者一共六人,分坐两桌,身旁带着许多东西,几只麻袋,几捆兵刃。
捆得是刀,手中拿得是剑。
众人围坐在一起,将几只麻袋和几捆绑着的刀刃放在彼此的脚下,将手中的佩剑,就搁在桌角。
茶棚的位置极好,处在镇上的要道,镇外桥边不时有人经过,那湖边的垂柳下,此时亦聚了一群孩子,在那里快乐的玩耍。
初夏的阳光大多的是暖暖的,给人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不会觉得燥热。在这样的天气里泡上一杯茶,吹吹微风,晒晒暖阳,品品香茗,简直惬意。
但茶棚里的这六位客人,他们却没有这份惬意。他们个个都眉头凝重,心事重重。因为又有几人能在见证亲朋挚友的亡故后,还能保持平常,去为夏日的温暖时光而惬意呢?
落落起起的江湖注定是无法摸透。
方才或许还是绿树浓荫,满架蔷薇嗅着香气,转眼已是秋水迷离,几行秋雁、几片江枫渔火映着愁绪。
有几人能在黄叶簌簌的秋夜,因为心里惦念着春风十里而欢喜呢?
心中有忧,欲从何喜?
时日正值初夏,而他们的心早已如黄叶簌簌的秋夜,沉沉死寂,寂冷孤清。此时,桥边热热闹闹地又来了几人,朝着铺子而来。
桥边来得人是几名汉子,手中拿捏着各式斧钺兵器,浑身充满着江湖市井气息。他们衣着都很朴素,也可以说很邋遢、很随意、不修边幅,衣冠不整,用这些词来容易他们毫不为过,甚至还不够贴切。
陆续间,七八个人已然走近。有的光着膀子,有的袒露着胸膛,几个人看起来无不是大大咧咧,蛮里蛮气。
一看倒是不识书的粗鄙之人!
桥头边上,街前的小茶棚里,这茶摊的老板是个年迈的老人家,偶尔只听路过的人儿俱管他叫作老张。
老张的确是已很老了,须发皆已斑白,此时正坐在棚里的灶旁,佝偻着腰,低着头喝着茶汤,暗黄的脸又老又皱。
屋外,即时进来七八个客人。七八个被阳光映在地上的影子把原本就不宽敞的茶棚,遮挡得处处都是人影。棚里的六位客人最先注意到了这些人。老张很快也瞧见正往茶棚走来的客人,浑浊的目光抬去时,七八个人已然走了进来。
轻车熟路地就各自在茶棚里,那几桌空余的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破桌上坐下来,用着本地的乡音大声吆喝:“老张头,上茶!”
老张头白了众人一眼,像是在说:急什么急,等我喝完这口茶汤再说!众人却也没有特别去关注他。老张白了一眼,也没说话,只是随后转身佝偻着身子,走到灶前,茶置在一口灶罐里,他拿起汤勺,很熟练均匀地打了七碗茶汤,往这边的几张桌子送了过来,放下后就离开了!还是一句话也未说!
那七八个汉子,似乎也习以为常,并不理会,端着茶碗,便一同坐着喝起来!嘴中一并又开始讨论起什么。老张又回到灶前,坐在小凳子上继续喝他的那碗茶汤。
这老张头看着倒是着实古怪,实在不像只是一个市井老头,仿佛倒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
可惜,他走路的样子,跟一个年迈的老头又实在没什么区别。只是性格确实古怪,茶铺里最早来的六位客人也似已见怪不怪,因为他们来得时候,老张同样是一言不发的,只是用同样幽暗的眼神瞅去,用眼神指了指铺前悬着的那块茶帘木牌。
悬在门前的木牌上,书着几字:茶汤,两文钱一碗。
六个人最初也没在意,以为老头或许是哑巴,便自顾坐下。要了五碗茶汤,如今已是喝得差不多了!
正是要起身离开时,看见七八个人走进茶棚,老张始终还是没有说话。不管是哑巴,还是怪人,其实总之而言倒没有什么稀奇。江湖上的怪事很多,江湖上的怪人也很多,六人喝完茶,放下碗,也放下了茶钱,待七个人进来时六个人刚好起身,欲要离开!
这时,那七八个汉子才刚刚端碗而已。
七八个人不住又开始七嘴八舌,一番交谈阔论起来。已走到棚外的六人,忽然就停住脚步,眉头依然都很凝重。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看见每个人都竖着一双耳朵,细细地听。
他们听到了屋里的七八个人,忽然聊起了汝州城议政堂的公告,聊起了青萧剑门慕清风在天香城北十五里外的北归外林岳被人执走的事情,以及罗那界的冥门机构。
此类之言,并非是六人第一次听到!自进入中州境内以来,一路上到处都在流传这样的传闻。
屋外六人闻言不禁的踌躇一会。阳光映在他们的身上,仿佛给众人沐浴了一层金黄色的圣辉,将他们照耀在光明下,众人的身份也没那么神秘,站在茶棚内的角度往外看去,仔细看,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其中某个人的脸,这人分明就是陆云飞。
围在陆云飞身旁的五人,自然就是武灵剑门其余弟子,老三林子翁、老四谢小树、老五宋晚舟、老六余道帘、老七朝中门。
六人一并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掮起随身行囊,牵起了棚外散落的马,扭身上马,匆匆离开。
策着快马离开小镇,出了镇子,来到一个岔路口上,众人又停下。
三师弟林子翁道:“师兄,此到汝州,一路上到处都听人在说起议政堂公告,慕师叔被执之事,难道真有其事?”
陆云飞也是紧紧凝着一副眉头,拿捏不定地道:“本门倒也尚未收到议政堂公信,不过此事既在汝州境内传开,眼下马上我们也该到汝州城了,事情究是如何?到了议政堂一探便知。”
四师弟谢小树道:“师兄,此讯若真出于议政堂,那此事可真是凶多吉少!你我皆知师祖当年剑法分授三人,华师叔已消失江湖多年,眼下只有师父和师叔掌握两本剑谱,倘若慕师叔被人暗中劫持,那么师傅失踪一事自不简单!莫非一切倒真是冥门所为?”
陆云飞心事重重,不好捉摸道:“无论如何,眼下我们已到汝州境内。前方便是汝州城了,一切还是待进城后再议,倘若师父果真遭遇不测,我等也只好求助白盟!”
话毕,即时策马而去。
“驾……”
众人见状紧随相去,数匹快马又很快接连消失在古道上。
一路上,几乎都是这么匆忙,几道官道上由近及远只依稀听得几声马儿奔蹄之音,和一众渐渐远去的身影。
半个钟头后,策马的人已到汝州城内。
进了汝州城,众人心情更盛。当即脚步更是匆匆,便直奔坐落在汝州城内的白盟议政堂而去。汝州地处中州腹地,通达四方,但凡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各大门派很快就会知悉。
少顷,六人便到议政堂门外。
整个汝州城内修缮的最气派的房子就属议政堂了。议政堂是六大派合资修建,除了议政的大殿外,光是厢房偏房便有二十余间,再加上马厩、粮仓、库房数座。
其占地都快赶上一个大门大派的门府。
住在议政堂内的人除了有各大派的常驻代表,以及送信的议政堂信使,其余的人便是一些身份简单,打杂养马的伙计。
在议政堂门外石狮子前拱卫门庭的人,也是议政堂的信差,议政堂信差的选拔一直都来自江湖,并非是由六大门派出人,大多人都是江湖上的散人,且拥有一定武艺,方能担任此职位,得以在议政堂混口饭吃。
因而,陆云飞六人一到门口,门外负责守门的信使,很快就认出了他们。作为常年互相奔走于各大门派的使者,他们对于各大派的主要人物自是极为清楚!
众人见武灵剑派门人形色匆匆,至议政堂而来,立马上前询问缘由,随后引至一间厢房令众人歇脚,分一人禀告议政堂盟差。
议政堂的主政人员,主要是由白盟六大席派共同组成,武灵与青萧二派自入盟以来尚未派遣差使,议政堂现任的差官只有六位。分别来自琼花会、四海帮、修罗门、木渎山庄、忘忧谷、东篱岛;六大派中分别有一到二名人员常驻议政堂,负责处理议政堂所接收到的各派往来的信笺,其中为首的,担任总差官的人是琼花会内阁女眷——天礼楼掌事。
议政堂总差的位置,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轮换,再过两年便会轮到四海帮。武灵剑派门人来议政堂的消息,很快就传至六大派公使耳中,众差官得知消息后,立马就在议政堂的公务殿接待了陆云飞众人。
陆云飞几人将此来议政堂的目的陈述给了众人,众人方才得知,天柱峰之事,不由闻之骇然。
这事,实在事出的迅疾,天柱峰由寒广凌所创,成立至今已有十余年。寒广凌此入江湖是近十年间的头一次,在这短短数日内就接连发生诸多变故,令人意料不及。
首先,是慕清风在天香城外被执的消息不久前才送至议政堂,已令众人震惊!如今武灵剑派竟又遭神秘人血洗,现场留下的物证,面具和刀刃,似也俱跟凉州组织有极大关联。
然凉州境内,江湖上最有实力的门派只有兽刖门与夜灵会,其中兽刖门已被一个叫冥门的组织取代。
目前白盟发生的所有奇事,也都是在冥门取代兽刖门之后。一切不知是巧合,还是说冥冥之中不谋而合。
冥门自取代兽刖门以来,最近中州江湖上随即便怪事连连,而这些事情的发生还似乎都与它有关!至于这个所为的冥门组织到底是何方来历,是否与修罗门公信中所说一样,冥门创立者疑系为当年罗那一界宗门后人?
有关此事即便各派公使也不敢妄断,毕竟他们只负责驻守于此,负责查阅处理和转呈各派往来信笺,中间有何大事,务必还得由各大派掌门说了算。于是,遂只好赶紧拟信将此讯火速传至各大席派,请各派掌门共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