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以南,尽收东河。
当年殁凌神教就坐落于东河云雾峰。
云雾峰,至今提起来,那里依旧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一个无法跨越,难以寻求尽头的地方!那里的山脉,仿佛是一个迷宫。
数十年前,殁凌神教的第一光明神殿,就设立于这群山雾绕之中!
而今江湖的故事早已翻新,世人的目光早已不停留在殁凌神教!江湖上已有许多新的地方,新的势力,成为江湖的主流,受到新一代江湖人的瞩目。
坐落荆楚西北山巅的天柱峰,便是这其中之一。天柱峰高耸入云,是堰江城一带的群山之首,此处正孕育着一个名扬天下的门派。
“武灵剑派!”就坐落于此群山之巅。教坛楼舍皆倚山而建,雄伟巍峨,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
天柱峰脚下是片茂密的丛林,深林中有一条仅通车马的古道,古道一端的尽头,是一条直通天鉴的青石阶梯。
这儿,便是天柱峰的峰脚。
天柱峰脚下乃武灵剑派清修之地,少有人往!今日,山下却来了四人。这结伴而行的四人是——莫天、萧廷、叶姝璃与沐川。
莫天依旧身披着一袭青白色的长衣白迭,迈着昂然之姿,踏着挺拔之躯,向着此处信步而来。
在莫天身旁与他说话是那个极具俊俏的公子——萧廷。
无论是翩翩公子;
抑或是窈窕淑女;
刻在她骨子里的却是依然故我,和放肆不羁。
尾随在二人身后的是叶姝璃与沐川这对冤家,这二人只要搁到一起,似乎永远都少不了拌嘴。
无论是小姐,抑或是公子!二人自皆可轻装上阵,一身轻松之态。而沐川依旧是个行走的兵器架,替莫天拿着那柄缠绕的长剑!布带包裹着剑状,已遮挡光线,让残影神剑既不会感受光芒,又不会被人认出样子。
有人伺候,自极为轻松……
一路走来,如沐清风,莫天与萧廷二人步态径然,悠悠哒哒,放松至极!这一路,亦不知前行多久,前面二人似乎不会觉到累,而沐川与叶姝璃则渐渐被二人远落在身后,沐川二人皆已是汗涔涔,气吁吁。
毕竟,莫天二人修为深厚,气海深沉!学武的人,走起路来,自如脚下生风,体力与耐力而言自非沐川二人可比。
因而,莫天和萧廷远远走在了前面。路上萧廷不住向他打趣,莫天则只是偶尔不经意的温然一笑,他依旧习惯性的一手攥着那一绢白色的素帕,微微负手,不失淡雅风度,自由随性的信步而行。
整个人似乎就如天上的那一抹微云,悠远而自在。
他的嘴角边,总是会不经意的泛起那一抹魅然不惑,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一笑,似乎是他的常态。
那淡淡的勾唇一笑,却总是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痴得是萧廷;醉得也是萧廷!
萧廷觑着他,发现他无论面对甚么事,总是喜欢淡淡的勾唇一笑,抑或是轻轻的撇嘴一笑,这一笑——
不急不躁!
不温不愠!
不紧不慢!
……
但无论怎么笑,他的眼睛却始终儿是不笑的,始终儿是平静的!
笑儿在脸上,却不在他的心里。
他的心,就如他的眼一样,是平静的,是淡然的。
都说眼是心灵的窗,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眸里,似乎洞藏着一种谁也看不透的隐秘,也包括那颗她看不透的心。
萧廷与他结伴而行,一路上却永远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心,恍如天上的云,飘渺不定,难以捉摸!遥远,又不可触及。
萧廷抬头,可见白云依偎在山巅之上,远处湛蓝天际下有一峰巍峨深沉的山色,直贯着蓝天白云,不见山的峰顶。
山之巅似与天之云,永随相伴!
立于这山巅之上,想来别有一番风味!
萧廷把玩着手中折扇,望着山峰微略的入神。踏山的念头,意兴而起,她也要如高耸入云的山峰一样,一探云的高度!但这山岚之巅到底在哪,除了登高望顶之外,似乎也只有这天上的云知道。
而云无常定,飘渺无踪,它时来时去,若隐若现!那双凝滞的眼眸,极目远眺,仿佛也能随着山中飘渺不定的云隐见云端下巍峨深沉的宫色。
天柱峰,笔耸入云,不愧是这一带的群峰之首,可谓一峰独秀!果然雄伟巍峨,大有名山气派!壮志凌云,与天下英雄之气,真是不谋而合。
若置身其中,必然可尽瞰苍茫大地,大有君临天下之势,心生豪迈之意。也难怪寒广凌最终会觅得如处作为武灵剑派总苑。除了这儿是无极前辈第一次出现江湖的地方,或许也还因这有着无尽英雄豪迈不群的气概吧!
然而要在天柱峰立下宫殿,倒也不易!山顶气温极低,空气稀薄,昼夜温差极大,除了突兀的山岩巨石,罕见绿植!大量的修建之材皆要采于山下,而上山之路只有一条一步之宽的天梯石阶。
转眼,四人已至山脚下,抬头只见一条青石铺成的阶梯,直通一望无际的高峰,高不见顶。
山下看山,与山外看山自大有不同。
人在山下,更感渺小!而一个强者,遇强则强,豪迈的心,势要征服一切,要将它踩踏在自己的脚下!
但这颗豪迈的心,谁了萧廷,又还能是谁的呢?
莫天抬头望着参天石柱,平平淡淡,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天柱峰,不愧其名!它似乎倒就像是一个撑天的大柱,笔耸入云,直插天际。
二人在山下站了一会,沐川二人才渐渐跟来。沐川二人望其峰顶,不由皆为一叹!倒不是叹,这么山有多么奇观,有多么豪迈!而是叹这山这么高,走上去,该有又累?
莫天不经想起,年少时的天台山。与天柱峰相比,天台山是没有路的,只有一面陡峭入云,无穷无尽的峭壁,抬头只见遥远天空和漂泊白云,山峰尽在白云之中,蓝天之上,充满着无尽的未知。
但天柱峰好还有路可寻,一条青石铺成的阶梯,层层通往了山巅之上。阶前,脚下的石梯首块青砖前,立着一面石碑,碑上写得便是天柱峰之名。
“公子,这山也太高了吧?”沐川不禁发出感叹。莫天寻望他,一抿嘴道:“入江湖万里,难问归期!行走江湖若无一双好脚力,还真是够呛!”
沐川挠挠首,木讷讷道:“这……”
便又说不上话来。
莫天叹息道:“改明我就把这轻功‘风过无痕’传授于你!”
沐川只是尴尬笑道:“多谢公子!”
可心里他又叹息,觉得自己笨,不可能学会公子的上乘武功。
话毕,四人开始攀阶而上,为照顾沐川二人脚力,莫天二人并未快步而行,如此约莫得好一会的功夫,四人才一同走完长阶,来到山顶上。到了山顶便顿感视野开阔,天上云卷云舒,大气磅礴。
蔚蓝的深色下,山顶上坐落着一座以青瓷色为基调的巍峨宫殿,四人行至宫门,才发现那宫殿的朱门竟已塌倒,门前还有被烈火焚烧过后得痕迹。
四人当即奇怪,走进门内,更感震惊。
院内早已不见人迹,前院四方广场之上到处皆是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残垣,一片破败之景象。
径往里去,大火并未蔓延后殿,后殿各房画梁雕栋,宫墙瓦砾尚且完在。四人顺着游廊过道,很认真地循遍了周遭痕迹,直到寻至寒广凌书斋,屋内有少许血迹,屋顶有一人形大小的破洞。
又辗转至后山上,一片荒地俨然成了一升坟场。一片崖坪之上,大大小小二十余座隆起的坟茔,新掘的墓土还弥漫着泥土的气息。众人走进,见坟茔墓碑上,立的都是武灵剑派弟子姓名。
众人面色恻然,莫天皱了皱眉头,作深思貌。萧廷眼露异光,亦觉事情奇怪,但她的眼里只有好奇,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她依旧淡淡自若,微微拂扇,表情静静凝固下来,再无声色。
沐川和叶姝璃见着殿前广场上,以及游廊上种种的刀痕血迹,据莫天勘察而言发现殿前柱上刀痕,似为细薄的弯刀,此种弯刀乃关外江湖人士所常人用,中州鲜之,再见此处荒冢不由出神!心生悲悯,神情不禁恻然。
很显然,武灵剑派的总苑天柱峰现已是荒山坟场,一方死地!这里一定曾发生过一场搏杀,但尸体已全部被人清理,后山上的坟茔立得全是武灵剑派弟子的坟。
但,又是谁,杀了武灵剑派弟子,谁又将他们埋藏于此?墓碑上清晰得写着武灵剑派门人的名字,说明埋藏他们的人,一定是武灵剑派内部门人。
莫天看着看,众坟茔墓碑中并无陆云飞的名字。听关星辰所言,早前他便让师弟陆云飞率先返回天柱峰,按时日和其脚力而算,他们早在几日前就该回到天柱峰了。
而天柱峰如今已成荒山墓地!整个宫殿空空如也,一片死寂!除了后山这新掘的座座坟茔,和地上的黄纸,便也看不出什么!而众座坟墓皆系武灵门人,当中并无陆云飞,莫非埋藏他们的人便是陆云飞等人,如此说他们回到天柱峰时,众人就已经死了!
但杀他们的人又去了哪里?陆云飞他们又去了哪里?现场并没有留下线索可寻,但从墓碑上的字,可以确定武灵剑派一定还有人活了下来,从湿润的墓土,可以看出,碑立不久事情发生的似乎就在近几日。
莫天依旧习惯性拿着那一绢素帕,以微微素帕拭鼻的动作,掩饰他的思考,他依旧笔直的站着,屹立冷静,深沉儒雅。
他回过头,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嘴边淡淡一勾勒道:“看来寒广凌前辈,定然也已遭人算计!从后殿书斋漏洞来看,来者应是为找那本乾坤剑谱而来!”
萧廷轻轻摇扇,喟然道:“区区一式乾坤剑法,就可令江湖人如此疯狂?”
莫天依旧淡淡着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感叹:“被江湖誉为天下第一的剑法,又怎会不令人心动呢?乾坤剑法蓄一指之力,动千钧之势!剑法以沉稳雄浑,刚猛迅疾为著!在天下剑法的搏杀中,乾坤剑法可做到克敌机先,而非近身拼杀的上佳剑法!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套剑法并不适宜初学!相反,逍遥剑法轻灵飘忽,灵动如风,乃近身搏杀的上乘之剑,也更适合初学者。要说三式剑法中的上乘剑法,非幻影莫属,幻影剑法尤为重意,为三式剑法中最高深,其剑诡谲多行,神鬼莫测!”
萧廷道:“这天下‘意气形’三大剑境中的代表剑法,都被莫公子领悟了去!这江湖人若知,不知又有多少羡慕,多少嫉妒!又有多少人想来取你的性命呢?”
莫天不松不紧地勾唇一笑,道:“我识得一人,他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好!江湖不过是一个拼斗场,练剑的人迟早难免要死在别人的剑下,连逃避都无可逃避!所以能做的,只是让自己更强,这样即便要死,那也是死在强者手上,亦没甚么遗憾!”
萧廷嗤笑:“莫公子的愿望,莫非也只是要死在一个高手手上?”
莫天抿嘴笑道:“当然不是。”
那嘴唇一抿,勾抿出一丝明媚笑意,充满着种独有的男性魅力的笑。
萧廷道:“哪,就是你认识的那人!不过能和莫公子相识的人,想来定不简单!不知他是何人?”
莫天一字字敞声道:“他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杀神——刃光影’。”
“刃光影?”萧廷不惑,狐疑儿眼睛望着他道,“难道你和他也是朋友?”
莫天点点头:“算是吧!”
萧廷沉默,连手中的扇子也静了下来,那白的透明的脸儿也如镜一般,毫无波动,眼神也一动不动。好一会,她才继续问道:“你和他居然是朋友?”“想不到莫公子,居然会认识如此传奇人物。相传刃光影乃江湖九大奇人之一,据说他的剑法高超,当今武林,皆只闻其名,从未有人见其人!能活着见识他剑法的人,就更没有!因为,他的剑叫夺命,出剑必夺命,没有人能活着见他出剑!”
“未必!”莫天笑了,笑得很淡然,“夺命一剑,也未必非因杀人,才可出剑!”
萧廷静了,道:“难道,莫公子见过他的剑法?哪,不知他的剑法与莫公子相比,那又如何?”
莫天道:“他的剑法并不在我之下!”
说得很坚定,也很赞赏。
萧廷惊诧道:“哦!难道他的剑法比无极剑法还要厉害不成?”
莫天道:“无极剑法,以意气形三剑为纲领,分而化用,取其精,用其极,已是旷古绝今的剑法!以无极三式剑法,足可应对天下之剑!而刃光影的剑法我只见过一式,那一式快、准、狠;意气形兼具,足见也已悟剑法之精妙!”
萧廷道:“听莫公子语气,你们似乎倒是英雄相惜!刃光影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想不到他也有朋友,还是莫公子这般朋友!不知莫公子与他又如何相识?”
莫天摇首笑道:“我本扬州城外,沽酒当垆,以酒度日!偶见刃兄,客中相逢,不过几面之缘,我等之交平淡如水,亦不尚虚华!”
“这么说,他是你的客人?”
萧廷眼睛望着他道。
莫天淡淡道:“是的。”
萧廷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对这人倒是愈发好奇!俗说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能与莫公子这般心境高远之人推杯换盏,且谈心交腹,足见此人一定有别样的魅力,绝非只是冷血薄情的杀手!”
莫天喟然叹道:“人非之草木,又孰能无情?这江湖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原本就数落不清,只愿能无愧于心便是。”
萧廷叹息道:“世人若真都能如莫公子这般看得淡泊,那也就宁静的多了!”
莫天还是摇头而笑,道:“莫天倒是不敢自诩淡泊!人生在世,终究不是无欲无求。”
萧廷有了兴致,继续询问道:“哪,不知莫公子的人生愿望可是?”
莫天道:“我一生致力于学,渴求能悟元力武学之玄关,使其武学臻入化境,从而创内修武学之先河,悟不死神功之真谛!”
“不死神功?”萧廷噗嗤一笑,“想不到莫公子对武学也如此痴迷!不过不死神功,听起来真是荒诞不经,难道莫公子也相信,道家武学中的周天不死之境?”
莫天淡淡笑道:“不知道!”
这一笑,笑得很轻浅,很耐人寻味。
“哪……”萧廷疑问,莫天又道:“只是我对未知的事情,倒饱含着盎然之兴!探索无知无境,岂不是人生一件乐趣?”
萧廷慨然道:“莫公子这一句倒是说得一点无错,生命倒正是因为有着无数个未知的明天,才精彩绝伦!只是不知,明天这个消息传到江湖,又会怎样?”
说着,看了看满升坟茔。
莫天亦抬眸望去,喟然叹道:“寒广凌前辈创立宗门十余年尔,十年的风平浪静,今朝一夕尽毁!所谓树大招风,成名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萧廷当然明白。
萧廷摇扇道:“哪不知莫公子觉得何人最有可能图谋此事!”
莫天道:“有动机者何其千万,而有能力者,江湖明面之上寥寥无几!寒广凌受琼花会之邀,出山赴会,此事应说只有琼门与武灵剑派相知,外人又何得知?但皇甫琼却说慕清风此来是受一封书信,信说了寒广凌下山至琼花会的消息,故而二人便相遇玉琼山村,可见蹊跷,而这个透露寒广凌下山消息的人,一定是此事幕后的黑手!”
萧廷呆然,拍手称赞,道:“依莫公子之见,此事会是白盟内部所为?”
莫天摇头,苦笑道:“至少当今武林,能叫得出姓名的人物或组织,也只有他们这个白盟有这个实力!”
萧廷叹道:“人家那可都是名门正派,正道之士,莫公子如此之见,莫非亦认为白盟六派不过亦是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所谓人心难测,若真系他们所为,那不知又该如何查起?”
莫天道:“江湖事,岂是非黑即白就能说得清楚。此事,既是有人精心设计,自然是很难查从!他们选择伏击慕清风地方,在天香城外的北归林岳,此处离天香城已是甚远。而伏击者俱是武功高强的青壮,不可能是琼花会所为,在琼门北边最有实力的门派,应属河东道修罗门以及河北木渎山庄!但他们有实力,动机又是什么呢?”
“若只为两本剑谱,冒天下之大不韪,似乎并不划算!以乾坤、逍遥两式剑法,虽可笑傲江湖,却也不至天下无敌!白盟各大席派均有绝世武学,按道理,没有理由,会去觊觎寒广凌二人手上的剑谱!”
萧廷顿措,道:“呐,这么说,又不是他们?”
莫天叹道:“人世间的事,向来就极为复杂,世事难料,一切自皆有可能!只要有人在做这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只要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一定会有所收获!”
萧廷抿嘴一叹,道:“可这天柱峰现除了一升坟茔,以及殿前兵刃交锋的痕迹,便什么也没有!你这个藤又从何处找呢?”
莫天道:“这里的痕迹显然已经被人清理过了!我们只要找到这场惨变的目击者,一定会有所收获!”
萧廷道:“目击者?武灵剑派的人?”
萧廷轻瞟瞟地瞅了瞅那升坟茔,莫天点了点头,回望着她道:“没错,埋藏他们的人一定是武灵剑派幸存者,他们极有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找到他们,或许也就有了线索!”
萧廷问:“哪,我们上哪儿去找他们?”
莫天回道:“发生此事,恐怕他们也一定意想不到,众人一番商量定会设法联系武灵剑派的大弟子关星辰,到中州求白盟协助!因此他们极有可能会去中州。”
萧廷看着他,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正声道:“哪,走吧。”莫天拭了拭鼻子,一句话都不再说,掉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