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至正堂大厅,立令府丁安排餐椅,一番推辞后还是由北堂朔坐于上位,许问书几人则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在堂只分叔侄之辈,何管帮主之尊。
北堂朔见状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便以家礼相称,呼二位贤侄坐下,众人一片欢乐,其乐融融,兴高采烈。
北堂朔特令北堂可可与许问书并席同坐一侧,用意不言而喻;东方墨白与砚台二人则位坐左班一侧,四人分坐两端,相对而立。
很快,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酒便满满地摆上了各自桌前。
“请……”
须臾茶毕,菜已上桌,北堂朔开始正式邀请二位贤侄动筷。
许问书几人则相继捧杯。
许问书捧杯道:“有劳五叔款待,小侄敬您一杯!”
北堂朔笑容满怀,道:“好好好,来,二位贤侄一路辛苦,老夫且用这酒为二位贤侄接风洗尘,同饮此杯!”
说罢豪爽饮尽,发出一声满足叹息。
不一会,几人聊开,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献斝起来。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你一杯我一杯的复喝着,期间无非是聊了聊各自近况,以及代问大哥东方翊身体如何,最后借着几分酒劲自然而然就聊起了许问书的年龄及婚配之事。
许问书往常在府中并不沾酒,今日不知怎么,在这席上频频主动敬酒,一下就喝的满满几盅,醉意醺醺,醉中聊起婚配之事,酒意醺醺的许问书眼中颇为涟漪,朦胧不清,低迷而深邃。
这时,众人已是分别有了酒意,满脸醉醺醺的,就连砚台也得了主人的恩惠,喝得醉醺醺,只有北堂可可尚自清醒,早间在父亲的撺掇下喝了几杯,在几人喝至兴起后,便渐渐淡忘了她。
竹叶青盛在绿瓷杯里,看来就像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北堂可可单手托着脸颊,自顾看着众人,目光终落在许问书身上。听着几人的酒话,她略微好奇的咕哝道:“婚事?”说着一副思索样子,偏着头,托着腮,一双黑闪闪的眼睛目视着身旁的许问书。
谈话间,许问书不时眨了眨眼,侧身面向高堂之上,举杯敬酒,交谈耽饮,眼里蒙蒙迭迭,欲盖弥彰!当北堂朔试问及许问书是否尚未婚否时,许问书答是。
然当北堂朔借着酒意问出,小女北堂可可如何时,许问书心中措顿,只因他始终不知如何接此话题,他想了想也只是圆滑的说了些奉承北堂可可美色的话语,而在提及到北堂可可时,他却从未将目光移向她。
虽说许问书不曾目及北堂可可,只自顾面堂而言,但闻人夸奖,谁又不闻之心喜呢?北堂朔闻言自是颇为满意,不禁自顾颔首,顺水推舟说出欲将小女可可许配问书之事,当他就此事再问许问书意见时,北堂可可一下就红了脸!
许问书稍怔分毫,随后依旧只是回答婚姻之事历由长辈作主!并不道自己的想法,北堂可可这才恍然,原来问书哥哥此来北堂府是来相亲的,而爹爹要给他安排相亲的对居然就是她自己。
这让她再看许问书时,便有一种不一样的心情!虽说许问书端坐席上,全程并未刻意回头看她,只举杯饮酒,推杯取盏,保持着一种温深、和良之态!而自到待嫁年龄,临漳四遭名贵,贵介公子之家送奇珍异宝,名家书画,欲上府中结亲者不计胜数,北堂家门一概未应。
总之来说,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但凡身份地位有点符合的,她一个也未瞧上。北堂朔为此亦为着急,但也无可奈何,直到闻得问书贤侄尚未定下姻缘,北堂朔茅塞顿开,便生此主意。
而婚姻之事自古讲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问书正值弱冠之年,而四海帮中各族自不缺财贵,若以帮中尊贵而论,能入许家门自为攀附;但以叔伯结拜情义论,也门当户对。
北堂可可从慵懒的状态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冷不防地侧脸凝望向许问书,她只觉许问书白狐儿脸,有一股浓浓的书生气质,且其眉宇间自生着一股不羁的英气,不胜书呆,却胜添英姿,便对他又多一分好奇,一分欣赏。他虽年纪轻轻便被众人众星捧月般捧为帮主,但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纸醉金迷,富家少爷的骄横跋扈之气,反而随处可见儒雅随和,没有仗势凌人的贵家纨绔气!
说起婚姻之事时,他的漆黑如墨的眼里迷蒙又清醒,复杂又矛盾!深藏于内的眼眸里挟着一种忧郁,一种悲迷,说不出甚好,说不出甚么不好!眼里清晰,眼底迷蒙,那眼底的迷蒙并不是醉眼朦胧,而是悒悒,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但众人眼底皆迷蒙,唯有北堂可可清醒自知他的迷蒙与众人不同,趁着众人举杯换盏之际,北堂可可悄悄离席而去。
出了大厅,暮色沉沉,便撒开脚步,奔着正房大院而来。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房门很快不期然地被人从外推开,来者闯进屋,嚷着道:“娘,您和爹爹是不是准备要把我许配给问书哥哥?”
她带着一点质问,她娘亲坐在屋头,见她急躁躁而来,起身拂问:“你爹告诉你了?”
北堂可可头一偏,道:“才没有呢!是他们在大厅饮酒无意说起的。”
她母亲西门静初道:“你爹爹不是特意让你留在厅中陪着你二位哥哥么,你怎么一人跑到这来了?”
北堂可可道:“娘,您先别管这个!你们给我安排了婚事,为何没有提前告诉我呀?”
西门静初苦笑道:“那么多富介人家上门提亲,你一个也未同意,你爹爹替你推了那么多亲事,你不也诺要找如意郎君,要嫁就嫁文韬武略,天下第一的公子吗?赶巧前时你几位伯伯通信,才知问书这孩子尚未定下姻亲,你爹爹与我一商量,便欲撮合你俩,当然事成与否,还得看问书自己决定!你若嫁到许家,我和你爹对你也就自然放心!而问书这孩子样貌品行俱忧,这文采和武功,虽不敢妄夸是天下第一,但也是出类拔萃!”
北堂可可小脸动容道:“娘,那他有没有意中人啊?”西门静初闻言反笑:“怎么这回你不反对了?”
北堂可可嗔道:“娘,你取笑我。我觉问书哥哥,他跟一般的世家公子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世人那般俗气,他虽贵为帮主,可对待下人却温和有礼,并无纨绔子弟那般习性!不过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西门静初道:“你才见过他一面,就对他有过这么了解么?”
北堂可可欲要复驳,西门静初倾道:“不过他有无意中人,为娘倒是不明!问书虽是男孩,却不如你这般玩闹!据说他在许府鲜少出门!若是一人走在青云城大街,恐怕一厮小贩俱不会相识,他就是青云城内的许帮主!而你虽是姑娘家,整个临漳城却是无人不识你这丫头!”
“娘,您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你这孩子,娘怎会损你呢?”
“那您说,问书哥哥他会不会喜欢我呀?”
“我闺女活泼可爱,人见人爱,你爹爹正与堂上饮酒,堂后问你爹爹不就是了!”
“席上,爹爹提及此事,不过问书哥哥并未反对,也没有说自己的心意,只是让爹爹做主!”
“那就暗示,他同意了!”
北堂可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知道!”
低语哝哝,日暮迟迟。
至北堂府时已是申正脯时,众人喝着喝着很快天色就暗淡了下来,暮色冥冥,众人几乎都喝得醉醺醺后,这酒席才算结束。在下人们的搀扶下,许问书几人被各自安排到了一间客房休息,北堂朔也在下人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寝居。
待将众人送走,下人们开始清理大堂。安静的夜晚已悄悄降临,酒醉的这一夜,有许些事儿也许在悄然发生,但在北堂府的这夜,众人借着微微的酒劲很快就安然入睡,睡得很憨实,并无意外!转眼,天边已是曙光乍现,府中门人纷纷觉亮而醒,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就在许问书几人刚刚起床之际,北堂府已早早将准备好的早膳给众人送了过来!服务可谓无微不至。待盥沐簌口后,整个人方始精神焕发,方才进食,须臾食毕,身旁一丫鬟传讯请许问书移步正院,进一间正房内。
来得这间房子,是北堂朔的寝居,此刻房内客居中,一餐席上端坐三人,正是北堂朔与西门静初,北堂可可三人。
许问书进门时,三人仍皆在用餐,但见许问书以来,北堂朔忙是起身招呼,众人随之起身互道一礼,丫鬟退去,许问书紧随坐下。
见许问书过来便邀一同进食,许问书便道吃过了,欲遂坐下,北堂朔众人也是罢手,拭了拭嘴,立令丫鬟撤去餐盘,换来几盘饭后点心。
自此拉开话题,北堂朔循序渐问:“贤侄昨夜,睡得可好?”许问书答曰:“有劳五叔关心,甚是安稳!”
北堂朔欣然道:“好,那就好!贤侄昨日已见小女,不知贤侄觉得小女可可如何?”
此话北堂朔昨日便是问过,但昨夜喝了场酒后,北堂朔好像怕许问书又会忘了一般,于是刻意又问一遍。许问书自进屋后,北堂可可十分乖巧,礼貌见礼后,便收敛性子,并不多言!此际闻言如此不禁面颊泛红,内心羞喜,眼神自带期盼目光沿着眉际偷偷向许问书瞟去几眼,似乎想看他此际如何回答。
许问书自然联想昨日进酒之事,席上之言一时忆起,不住暗自回望了一下北堂可可,偏巧不巧,便对上眼神,正如幕临驿叶管事所言她确实是很美,每个人对美得认知或许各有不同,但北堂可可的确可堪称为美,她有美人般刻有的杏脸朱唇,明眸皓齿,肌肤如水光滑吹弹可破,柳腰娉婷,眼中明媚、可人。
这样的姑娘,任谁瞧一眼,又怎会不喜欢呢?旦只观得二人外表,任谁也会觉得这俊男美女,倒是天造地设,极为般配。
显然,在北堂朔与西门静初二人眼中,他们也正是如此看待。而北堂可可对许问书倒也颇有好感,许问书观她,亦觉可亲。
但许问书心里已牵系着一人,二人彼此心心相惜,但谁也不曾言明,他亦不曾语,女亦不曾言。这一次去玉琼山村,他也并没有机会能私下与钟离玉儿说些什么,但二人彼此对视的眼神,情真意挚,不会欺骗!
许问书的眼里依然有光,凄迷的光,他再次看了北堂可可一眼,便忙侧头回避,不敢再多看道:“回五叔,问书此来北府,受大伯之意!闻知四叔和五叔欲替问书指婚,可可妹妹及靖叔叔家的疏影妹妹,疏影妹妹问书小时到曾见过一面,而可可妹妹问书倒不曾见过,今见可可妹妹的确美丽动人,至婚姻之事,当请诸位长辈做主。”
“如此说来,贤侄愿娶小女为妻?”
许问书答道:“凭五叔作主便是!”
“好!贤侄说的也对!四哥家的大侄女如今也待字闺中,若贸然在北堂府定下你与可可婚事,而不去西门府的话,四哥定不高兴!还得与四哥商量才是!”
这时,西门静初道:“老爷,要不我与兄长书信一封,讲明情况,相信兄长自会成全可可与问书婚事!”
西门静初正是西门靖的亲妹妹,西门靖不仅是北堂朔的结拜义兄,同时也是北堂朔的大舅哥。
北堂朔思索道:“哎,不可!如此一来岂不甚显私心,四哥的性子,我自是了解!一封书信实为不妥!这样还是让问书和可可一同到西门府一趟,夫人你去备些土产,让贤侄一同带去!至婚配之事,亦可同娶嘛!”
许问书和北堂可可闻言皆是脸泛颊晕,神色一变,一讷,一涩。
没想到他和大伯的说法如出一致,看来在这些长辈的眼里,真是三妻四妾习以为常,但娶一个已非许问书心意,二个同娶,如何受得了,心得坎过不去。
他见了玉儿时,又该如何解释!但许问书此时也无可奈何,这个事情已然是不可再更变的事情,早来晚来,迟早要来!
他生在许家,身为四海帮的帮主,就注定了他在这件事上不可能随心所欲,一切都要以家族利益为重!既不可避免的事情,择日不如撞日,说毕便提议即日启程,许问书也回归房中,稍作准备,与东方墨白和砚台二人碰面后诉说此事,欲起程往西门府。
前院则已备车马,装了车临漳本地的特产食材,正房屋室内,西门静初不住叮嘱,担忧北堂可可初次远行,吩咐她万不要惹祸之类的话语。
北堂可可首次得到出门远游的机会,心中满怀期待,可以看看外面的江湖,心中不免殷切。于是连连称是,直呼知道了知道了!
西门静初瞧她性子,也无奈,想她也听不进多少话语,收拾了行礼,走时还欲给她派遣两个贴身丫鬟照拂。
不过,倒被北堂可可拒绝了!许问书见状倒也懂得圆滑,只好出面承诺,帮腔说着路上定会照顾好可可妹妹。西门静初这才放心,始放车马离去。
这一走,除许问书四人,就只跟随了两名车夫,许问书和东方墨白,砚台三人骑马,北堂可可坐车,另一车则载着物资。
就这么一路,简简单单的目送着出了临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