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崖的风光即使再好,一观二十年,怕也是要厌烦了。
段清远却不知疲倦、日复一日的坐下崖端东望林海,直至星空,不知他在望些什么?每日第一道晨光,每日第一缕海风,每日第一颗星辰。或者,他只是想坐在观星崖顶端的那一方蒲团软垫上沐风栉雨,证明他未曾忘却的诺言。
那本《无明剑诀》静静地躺在桌上,无人问津,凌云剑被萧清狂与陆无双争来夺去,都想要看看这天下第二剑的神奇,奈何神剑有灵,择主而侍,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均没有拔出剑鞘,也只得望洋兴叹。
“啧啧啧,不愧是天下第二剑,通灵至此,若我那师兄一不小心驾鹤九天,怕是世间再无人配使用此剑。”
萧清狂自认也算是剑道高手,但在此等宝剑面前,也不得不哀叹连连。
闻听师父的剑排名第二,陆无双眼冒金光,不怀好意的看着师叔,问道“如此利器只排第二?”
“那是自然,我归云剑墟乃天下剑祖,何等样的神兵不出自墟内!”萧清狂神气骄傲,如数家珍般的侃侃而谈。
“天下神兵不计其数,有夺天地造化而自成灵魄者,谓之天灵、地灵、兽灵、物灵,四灵者不入此列,唯有取天地材质,锻造炼化,以修为化灵,融入器物,灵神合一者可谓之神兵。而天下神兵百器,归云剑墟独品剑之一端,无人出其右,二十多年前,更有天资卓绝之修,览天下神剑,皆为中下品,为足心愿,不辞辛劳,赴四极之地,化五行之火,取得东极之光耀石,西极之雷玄铁,南极之冰心,北极之火玉,以修为淬炼成剑。其中,东极光耀石所炼之剑取名凌云,含光明所指、黑暗俱散、所向披靡之意,被那修士赠与师兄清远所持,名具第二;北极火玉所铸之剑,取名金梧,被赠予二师兄清风所持,名具第三;西极雷玄铁所铸之剑,取名苍洱,乃我腰间所藏,列第四。”言罢,剑指一横,紫光骤现,苍洱剑横空浮在案前,无双连连喟叹,如此好剑只排第四。
“那排名第一的剑可是南极冰心所铸?”无双追问道。
“是,却也不是。”萧清狂神色突然就那么严肃起来,苍洱剑与凌云剑都开始悲鸣不断,似乎回想到了当初铸剑者的心意,为此天才铮铮而鸣。
“哦?那是为何?”
“当日三剑俱成,威势撼动天地,降下九道雷劫,此等神兵原不该存于世间的。”然而,那铸剑之修却不畏天威,仰天叹之,天下无巨美之器,此三柄剑不过九品,上天便如此难以相容,我偏偏要借你威势,练得一柄十品的神剑,来撼你雄威!
“于是他将南极冰心在九道天雷构成的雷池中淬炼为剑,更是舍了三成自在修为,剑成时刻,天雷俱灭,晴阳初照,剑身如星空璀璨,横亘世间,那修士大喜,具名无明剑!此剑出后,天下无剑。”
萧清狂眼角微微湿润,看着苍洱、凌云与那本《无明剑诀》,心里如江海翻腾,归云剑墟建派一千九百年来,那人的存在宛如最亮的一颗星,与天斗、与地斗、唯独斗不过人心。如今他的名字,四海之内何人不知,但何人敢提。
“那那柄剑呢?可藏在归云剑墟?”陆无双欣喜地问道,心下想若是如此,便可求师叔偷来送自己。
“住嘴,休要再问!”茅庐外传来一声厉喝。段清远生气了,凌云剑都不受控制的飞鸣而出,顷刻间,雷雨俱下,那雨中夹杂着酒的气息,似乎醉了天地。
摇了摇头,萧清狂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玉箫,奏了一首淅淅沥沥的曲子。
夜色就这样悄悄降临,无双一人无聊的很,便翻开桌上的《无明剑诀》看了起来,剑诀很薄,并不厚,甚至连剑招都没有,只是如《礼运》一般,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陈述着一些修行的道理,似乎并不高深,人人都能读懂,与往日听师父讲的奇奇怪怪的修行法门大相径庭,这剑诀似乎简单的离谱。总纲作为精髓,只有区区百余字,耳熟能详,似乎天天听一般。
“世人愚笨,修道一途从不以夺舍万物之精华而更进一步。欲超脱天地,又何须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谬道?夫修道正途,首在修身,身正则气正,气正则神闲,神闲则精聚,精聚则情散,情散则欲绝,欲绝则身轻,达大逍遥境也。二者修其器,万物有其灵,御器为下,御灵为上,修器者,修灵也。再者修其法,所谓法门,三清六道九方十八域各有其绝技,不外乎五行之内、三界之间,取法天地万物,有大自由境界者或可窥得时空之法门,逆生死轮回,逍遥无双。”
无双仔细品读着,忽然大呼,“难怪师父这么大方送我此物,这不就是从小到大哄我入睡的那一段文字嘛,难怪越看越熟。”
心情本来凄怆的萧清狂闻听此言,箫声瞬间走了九个调,干咳几声,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是说你师父给你读这东西读了二十年?”
陆无双老实的点点头,“也就是每晚快睡着时读一遍。”
“快让师叔把把脉。”萧清狂似乎发现了新大陆,玉箫瞬间消失,不知被他弄到了何处去,拽着陆无双的胳膊,死活要给他把把脉。把脉时还不断挤眉弄眼,如哭似笑,说一些不找边际的话“恩,是了…可是不对啊…好手段…不愧是师兄,妙哉,妙哉!你小子有福气,说不定百八十年后,你能把你师父干趴下。”
陆无双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左右上下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师叔。
“你师父可曾授你剑法?”
“不曾。”
“不曾就对了,他要授你的剑法怕是他也不会。哈哈哈……”
“那我如何学?”陆无双满头雾水。
“学什么学,背会了这本书就会了,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本书可不是谁都能背的会的,此中机缘,我那顽皮的小……心思才能想出来。”唉,可怜自己那惊才绝艳的小师弟,当年怎么那么损,这剑诀虽好,谁肯舍了一身修为重新来过。萧清狂羡慕的看着那本薄薄的剑诀,惋惜的想着,等这小子都背会了,这剑诀怕是会烟消云散咯。
看着窗外那抹孤独的身影,一人饮酒,天地作陪,萧清狂拔出剑,飘然而至,向段清远刺去“师兄,师弟陪你练剑。”
段清远扭身一格挡,清脆的剑鸣仿佛将他们带回了往日归云剑墟无忧无虑的旧时光,那时候,清风霁月、桃花灼灼,云雾缭绕的归云剑墟一派祥和,生机勃勃的云松劲柏傲然挺立,师兄弟们虽没有今日的名号,心怀却坦坦荡荡。
清狂追雁,一追三百里,天下女子谁不为其倾心,更是让普天下最美的女子从此绝情。
侠女柔肠,飘剑荡贼寇的清芸,曾是师兄弟们最初春心的萌动。
清风若谷,胸怀何其坦荡,君子的威名素来以他为最。
剑痴清远,一身觅剑,觅得的却是修剑的知己。
小师弟清河,惊才绝艳,天下名剑……
烈酒入腹,针扎斧劈,酣畅淋漓。
“师兄,休要迷离,看我苍洱剑的威力!”萧清狂喝声如雷,段清远清醒了过来。
“好,今日就让师兄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凌云呼啸而出,苍洱奔腾而上,剑本身便是四极之最,谁甘落后?除了那柄无明剑,其他三柄神剑不过问世顺序不同罢了,剑的威力又岂有伯仲之分?
凌云剑势凶猛,大有蛟龙出海、猛鸷归天的狂放不羁,纵横间只管向前;苍洱剑奔雷万顷,借尽苍天之威,平日里只管舞风弄月的萧清狂此刻宛如战神,不负他追雁的美名!
二人酣战,竟是将雨势逼了回去,满天星光璀璨如常。两位剑尊高手,汗水淋漓,仰天长啸。
哇的一声惊叹,让二人不顾狼狈,刹那间出现在茅庐之中,只见陆无双委屈的解释着“不怨我,不怨我,是它自己一溜烟没了。”
段、萧二人相视一笑,二十年来从未如此畅快!
“没了就没了,有甚可惜,那东西迟早要丢,只是没想到丢的如此之快,甚好,甚好!”萧清狂满意的点点头。
“二十年了,这等速度,可不算快!”段清远开口就是一盆冷水,“明日开始,你便和你师叔学着去追雁吧,他就这点本事,为师还算放心。”
“唉…你…”萧清狂本以为段清远在夸自己,却越听越不是味儿,等到反应过来,这位师兄早不知去了何处。只得当着师侄的面自我夸耀道“师叔的御剑本事,那是天下公认的高绝,当年追雁,一追三百里,闻名天下啊!”
无双何等聪慧,知道师父此番安排,定是有其深意的,便惊讶道“师叔好厉害,真是帅呆了!”
“那是,那是,以后师叔就把这看家的追人和逃跑本事教给你,保证你拉风无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