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故人相逢
随着凤鸣响彻云霄，程岳手中的重剑承受着千钧之力硬生生停在了空中，狂暴的气息肆无忌惮的搅动着流云，许久，重剑才被立在地上，碎了一方巨石，横刀立马，一夫当关！就在一刹那，他突然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越来越浓郁，越来越靠近。
快到归云剑墟山门时，段清远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望向左手边数丈外云雾的深处，他笑了，素心依旧，抱铁成剑，不愧是重剑程岳，当年的义士。
“无双，你且随掌门师叔与萧师叔到山上安顿歇息，师父随后就到。”
陈、萧二人自然知道师兄要去哪里，也不多问，只颔首示意他尽可放心去。
陆无双早已被归云山里里外外的新事物所吸引，哪里还顾得上师父，忙着和几个小师兄弟们谈论东海的光辉事迹，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便只随意应了一声，又开始了精彩的演说。
“师兄，你不知道，那时候萧师叔都哭了……稀里哗啦，就怕我命丧当场，让我那个感动呦……”
一个爆栗从天而降，疼的陆无双直喊师父，他这才发现师父早已不见，只得乖乖的讨好萧清狂“师叔帅起来，简直是不用剑(贱)都天下无敌！”
这话听起来受用，却有点别扭，但萧清狂依旧仰天大笑进门去，徒留一众人在那里目目相对，直到陈清风咳了几声，众人才默然向山门走去。
穿过层层叠叠的雾霭，拨开葱葱郁郁的草木，恍如当年少年的他，一袭素衣胜雪，执一柄三尺长剑，踏露飞花而来，不同的是，春风洋溢的笑容而今已是饱经沧桑的沉默。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爱恨恰如仇！
横刀立马的可还是当年一人一马一剑平川的重剑程岳？可还是红披风，彤云甲，踏浪靴，豪气干云的程岳？那分明是一个邋遢的老头，一个年岁空长的独夫，一个执心问天的愚者！这大概就是世人对他的评价。
在段清远看来，程岳并非世人眼中的那程岳！
他担得起情义二字。至少他段清远自愧不如！
青草殷殷，冢上无一杂物，小径幽幽，庐中尚有酒淳。
“大兄可好？”段清远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不敢起身，等候着对方的回复。
“哼，劳剑尊挂怀，程某尚存世间！”程岳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眼前躬身虔敬之人，区区一拜，他受的起！
“这是？”
段清远看着程岳身后的坟冢，不可置信的问道，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相信小弟躺在里面。情深之下，竟有些不能自持的向坟冢走去。
重剑离地，嗡的一声横在前方！
“你不配！”
“大兄……听萧师弟说，当年你为此冢与天下为敌，若小弟泉下有知，当无憾了。”
这份敬意真诚而不做作，段清远佩服程岳的同时，越发看不起自己，当年是自己亲手……
“若想小弟瞑目，只有你亲自去陪他！”
当年的种种犹在眼前，情义犹在心间，而今相见，分外眼红。
“不，我还要为他讨一份公道，还他一份坦途，等来日天下人还他清河美名之日，我便自裁谢罪！”
“说的好听！还不是贪生怕死，看重你这剑尊的名头！”
重剑一挥，锋芒毕露。
“大兄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我祭拜小弟？”
“休要多言，小弟岂是你叫的，当年他身死道消，连半捧骨灰都未曾留下，而今这坟冢中的衣冠乃是我从那些小人手中夺得，天下何其恶，生死不留名！”
重剑破天而下，剑气所过，空气中溅起一连串的火花，所触之物尽为縻粉。
“大兄！”段清远以曼妙身法不断躲避，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招架不住，只得一声清喝，腾身而起，翻身折下，落在程岳身后，却不料重剑后撤，一击而来，正当面门！
当，一声，重剑被击开。
段清远闭上的双目缓缓睁开，“师弟，你……”
“轻狂！你休要阻挡，我定要杀了这个忘情负义之人！”
“两位兄长，何必呢？方才我便觉得不对，便折身而来，果然……”
“无双可安顿好了？”
“师兄放心！”萧清狂转身行了一礼“大兄当知道，当年之事，师兄之痛不必大兄少，反比大兄多，师弟若是死在他人手中当受多少屈辱与苦楚，不如了结在所敬之人的怀中！”
“可怎么下得了手！”程岳摇着头，眼中的泪含有不甘和怜惜，将重剑掷于山下凿出的巨石堆中，从茅庐中抬了一坛杏酒，酣然畅饮。
“生死何惧，大兄陪你！来，小弟，喝！”
他就那么躺在坟堆旁，就好像当年那个爱饮酒却饮酒必醉的小弟还在身旁。
“大兄视小弟如徒如子，自然有些生气，师兄见谅！”
“大兄是性情中人，若是我也可活的这样洒脱，必定来此处陪他掘了归云山的地脉，让天地相合，问问苍生，可知错了？”
苍生，可知错了？
天下人将天下人视为真理，天下人何惧一错再错？
段清远遥遥一拜，转身便离开了小庐。
他并未回归云剑墟第一界天，而是御剑而上，直冲第三界天，当年的凌云剑尊回来了，千叶清秋，万里闲愁，尘封多年的第三界天该开了！
斜阳石子路，乱风舞秋树，小町无绿草，阴雨常飘摇。
“师兄，你回来了！”
“师兄，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雪人！
“师兄，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惜啊，你不能陪我看星星。””
“师兄，居然肯逃出来，陪我到归云山外看星辰，真是胆大包天！”
“哈哈哈，师兄，你好笨！”
“师兄，你看我的剑，我第一次铸剑，很帅气吧！”
“师兄，师兄……”
第三界天中处处都有他的身影，他的气息，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点点滴滴，充斥着每一片刚刚飘落的秋叶，每一棵老去的梧桐。
段清远伸手一抓，一支玉笛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曲离殇，断肠秋雨，点点滴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