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初露锋芒 隐士骇电目
再拜明师 稚子惊绝学
鹰神待九人走远后，回到屋中，道：“小欢，李惊天说你来暗杀张大咕噜，是不是有这回事？”叶小欢道：“是。老伯既已知道，晚辈也便实话实说了。晚辈是游击队的一员，这次确实来杀张重风的。我师父也是在游击队中。”鹰神道：“哦，游击队？是共产***的游击队么？”叶小欢道：“正是。”鹰神道：“听说你们数度派人找张大咕噜谈判，均是无功而返，是么？”叶小欢道：“不错，所以这次才派我来杀掉他，以消去我们游击队的隐患。”鹰神道：“你能杀得了他么？”叶小欢握紧拳头，道：“一定能，就是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了他。”鹰神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年轻人就是要有这股朝气。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那张大咕噜也是枪界的一名高手，你也要先做好准备才行。来，你把你所学的都一一使给我看，看你到底学到了几成枪艺。”
叶小欢喜道：“是。”三人来到室外，鹰神道：“你现在仔细地看，仔细地听，等我叫你开枪，你就开枪，击中我所指的目标。”叶小欢凝立当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林中过往兔鼠、起落雀鸦，立时一一落在眼中。鹰神向鹰奴使个眼色，鹰奴会意，拈起一根响箭，嗖的一声朝林中禽兽最密的地方射了过去，顿时扑扑喇喇、梭梭噜噜声响，林中鸟兽纷窜出来，鸟类振翼惊飞，兽类骇疑豕突。便在此万众纷乱的一刹那，鹰神喝道：“左边数来第二只兔子，快！”话音刚落，叶小欢毫不犹豫地抬枪射击，砰的一声响后，硝烟散尽，鸟兽东奔西走，林中复又归于平静，只见地上落满了落叶，但空空落落的，一只野兽也没留下，哪有什么兔子？
鹰奴脸色变了变，忙安慰道：“小欢哥，你不要难过，人偶一失手也是有的。”叶小欢笑而不答。鹰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小欢，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眼力？”鹰奴诧道：“师父，小欢哥这一枪难道没有落空吗？”鹰神微微一震，道：“鹰奴，从这里过去一百三十米有一个兔窟，洞口有一只死兔子，你去把它拿来。”鹰奴心中疑惑：“一百三十米？”但没有再问，迅速奔了过去，过了一会，欢天喜地地奔了回来，手中高举着一只黄兔子，叫道：“师父，你没有说错，那里果然有一只死兔子。这只兔子真是小欢哥打死的么？这么远，小欢哥怎么打得中？”
鹰神向叶小欢道：“适才鹰奴以箭惊起林中禽兽时，群起纷乱，惊动了这只洞窟中的野兔，出洞来看，我就在这时叫开枪，本也不指望你能击中它，只要你能把在林中奔跑的第二只野兔击中，那也算很了不起了，因为常人的视力不可能看得那么远，而且是从密林灌木中间看去，但你偏偏击中了。你是怎么看见这只野兔的？”
叶小欢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定神，一凝目，远处近处的各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以前我的视力也没这么好的。”鹰神微一沉吟，道：“你跟我来。”带着叶小欢曲曲拐拐来到屋后的小峰上，立于峰顶，但闻松涛盈耳，视界开阔，远方峰群连绵接天，林海莽莽，天风扑面入怀，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叶小欢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鹰神道：“现在你向对面山峰上看，峰顶上有一棵松树，歪着脖子的，你看见没有？”叶小欢微一扫视，即已寻到了那棵歪脖子松树，道：“看见了，那棵松树高约四丈，树冠浓密，有如亭盖。”鹰神微微点了点头，道：“现在我要你看出那松树最大的一株松枝上站着的是什么鸟？”叶小欢骇了一跳，道：“这么远，怎么看得清楚，最起码有两千米？”鹰神沉脸道：“我要你看。”叶小欢见他脸色严肃，不敢违拗，当下定神凝目，认真瞧去，那棵松树在眼中渐渐就得越来越清晰，渐渐看出最大的松枝上有一团黑乎乎之物，但到底是什么东西，却无论怎么努力也瞧不清了。
正感沮丧时，鹰神突然喝道：“心不忘眼，眼不离心，摒除杂念，气沉丹田。咄！定心静气目如炬，涓涓细水聚江河；心眼如一蚁变象，一枪在手向天歌！”叶小欢心中一震，如有所悟，依言定心沉气，霎时目中一片清明，脑海中虚明空灵，再无片尘驻扎，凝目向对峰那株松树瞧去，那棵树忽地变大了，松枝上那物顿时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什么鸟，却是一只活泼灵动、蹦蹦跳跳的小松鼠，喜叫道：“老伯，我看见了，是一只小松鼠，好可爱哟！”
鹰神满脸喜容，连连道：“不错，不错，是一只小松鼠。小欢，有一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做？”叶小欢道：“什么事？”鹰神道：“拜我为师，跟我学枪法。”此言一出，叶小欢鹰奴都啊了一声。鹰奴结结巴巴地道：“师父你不是说不再用枪的么？”鹰神道：“不错，我是不会再开枪了，但我还可以教徒弟。小欢，你是学枪的奇才，我的一身枪法只有你才可以传下去，这天下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象你这么好的徒弟了。”叶小欢道：“但是……但是……”鹰神道：“你不愿意么？你可要知道，在十一年前，我是江湖公认的枪神，你只怕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师父了。”叶小欢道：“但是我师父他……”鹰神道：“你放心，你师父那里我可以帮你说，何况在我们枪界并没有不准另投明师的规矩。你不用再犹豫了，你只要向我磕四个头，就算是拜了师了。”叶小欢道：“我……我……”
鹰神向他瞧了半晌，黯然长叹，双目望向天际浮云，神态苍凉，道：“你难道不愿遂我一个老人的心愿么？你难道忍心看我的一生绝艺被埋入地底么？”叶小欢道：“老伯也可以传给鹰奴啊。”鹰神道：“她固是学枪的好手，但她天资没有你高，目力没有你明，耳力没有你灵，反应没有你敏捷，动作也没有你快。她就是竭一生之力，也只能学到我五成枪艺，若要传我衣钵只有你才可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唉，那也只有罢了……只有罢了……唉，只有罢了，只有罢了……”连说四个“只有罢了”，声音越说越低，悲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叶小欢不禁心中一软，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扑通跪下，咚咚咚咚连磕了四个头，叫道：“师父！”鹰神大喜，忙将他扶起，叫道：“好徒儿。”目中已隐润泪光。鹰奴也是欣喜之极，叫道：“师哥。小欢哥，你从此就是我的师哥了。”叶小欢用力点了点头。
三人欣喜了一阵。鹰神道：“你说你来大别山之前目力还没有这么好，进山之后才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的，是不是？”叶小欢道：“是，弟子也感到奇怪的很。”鹰神道：“你来山中后，无意中吃了什么特异的东西没有？”叶小欢茫然摇了摇头，道：“没有啊。”鹰奴忽然叫了起来，道：“你不是吃了魔菌蛇的蛇胆么，还有魔菌。师父曾说这两物均是世间奇物，你难道就是因为吃了这两物才目力大进的么？”鹰神喜道：“真有此事？你且详细说来。”鹰奴道：“是。”当下将叶小欢如何被追杀，如何摔下悬崖，如何被蛇咬以及自己救了他的经过一一说来。
鹰神听得又惊又喜，连连道：“奇遇，奇遇，真是奇遇！蛇胆明目，而这魔菌蛇胆更是奇异之物，于眼睛的效用最是神奇，简直可使盲人复明，明者更明。旁人吃到这蛇胆还没有什么，只不过眼睛更亮而已，但我们练枪者以目力明锐为第一要素，目不明则神志易散，枪法也绝难练好。小欢，你有此奇遇，实是神助，只要你肯下功夫，三个月就可以学到我的全部枪艺。”叶小欢、鹰奴二人都是惊喜之极。
说话间暮烟四起，阴云聚笼，鹰神道：“天快黑了，咱们下山去吧。明天就开始教你们练枪。”叶鹰二小齐道：“是。”当下三人兴致勃勃地下山而去。
第二天，鹰神道：“小欢，虽然你枪法已有些火候，但若想求更高的境界，还必须加强基本功的练习。基本功有五：目力、耳力、臂力、速度与技巧。我们先从力量练起。”说着从屋中提出两个石锁，石锁庞大，每个最起码有百余斤，但鹰神提在手中却毫不费力，来到院中，砰蓬两声，将石锁抛掷于地，面不改色，气不发喘，道：“练力量着重在练臂力，臂力强自然手臂能稳。小欢，你将石锁举起来。”
叶小欢道：“是。”来到两个石锁前，双手抓住一个，马步一蹲，嘿地一声，一挺力举了起来。鹰奴吐了吐舌头，连声叫好。叶小欢在院中走了一圈，正欲放下，鹰神叫道：“不要停，继续走。”叶小欢只得又走了一圈。鹰神道：“好，现在你放下左手，只用右手举。”鹰奴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师父，这怎么行？”鹰神叱道：“不许多嘴！”鹰奴嘴一嘟，翘了起来。鹰神也不去理她。叶小欢道：“师父，我试试。”将全身之力聚于右手，左手缓缓从石锁下抽出来，石锁顿时摇晃起来，叶小欢也觉得双腿虚软站不稳，只支持了一会，头上汗珠便滚滚而下。鹰神道：“好，现在你气沉丹田，力运双足。能举重固在臂力，但要中之要却在双足。你闭上眼睛，静下心情，不要想你现在是举着石锁，只默数呼吸，数到三十下便放下石锁。”叶小欢依言而行，脸色平静了许多。过了片刻，双臂一挺，将石锁重重砸在地上，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眼来。鹰奴忙抢上去扶住他，道：“小欢哥，你不要紧吧？”叶小欢道：“我没事。师父，你教的方法果然有用，我一静下心来，石锁果然就不像先前那么重了。”鹰神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休息一会后，咱们便继续第二个项目。”
第二个项目练的是手指的灵巧程度。鹰神在空地上用石块垒起一个简易灶台，将屋中铁锅移出来架在灶台上，然后要鹰奴在锅下生火，不一会儿，火苗便熊熊升起，舔着锅沿直往上窜。鹰神从附近小溪中提来一桶水倾入铁锅。叶小欢望着这一切，莫名所以。
不到半个小时，水便沸腾起来，热气蒸蒸而上，鹰神取出一块肥皂，道：“第二个项目开始了。小欢，你看见这块肥皂没有？”叶小欢点了点头。鹰神手一扬，将肥皂抛入了沸水中，道：“我现在要你用食指和中指将肥皂从沸水中夹出来。”叶小欢这才明白师父的用意，心生怯意，走上前去，手向前伸出，刚刚接近水面，被水蒸汽一冲，只觉烫不可挡，忙又缩了回来。
抬起头来，见鹰神鹰奴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鹰神目中满是鼓励，鹰奴则尽是惊骇。叶小欢心一热，热血上冲，牙一咬，一声大喝，蓦地里将手伸入沸水，迅速又抽了出来。肥皂被热水一浸，早已滑不留手，还没拿出水面，便从手指缝间溜出。叶小欢急抬手察看，只是被烫得红红的，倒并没有皮肉损伤。
鹰神道：“继续练，直到你能从容地将肥皂从沸水中夹出。那时你手指的灵巧当世就没有几人可与你相比了。小伙子，继续努力吧！”
这一练就练到了日近当午。盛夏的日光上午九点便闷热不堪，此地虽是丛林，但到了中午，也颇令人难当。鹰神瞧了瞧太阳，道：“我们到后山山顶上去。”鹰叶二小心中奇怪：“到山顶上去干什么？”随鹰神到了昨日到过的那山峰。峰顶上无遮无掩，日光当头直射，照得人不敢睁大眼睛，地面上有一股股热能升上来，鞋踏在上面，热乎乎的，裸露的石头丝丝地冒着热气。
鹰神道：“小欢，对着太阳，看太阳的中心点。”叶小欢骇了一跳，道：“对着太阳？”他虽有心理准备，但也万万料不到师父要他做的是这个。鹰神道：“夏日中午的太阳是一年中光线最强的时候，也是练眼力最佳的时候。你吞过魔菌蛇胆，阳光已伤不了你的眼睛。我说你三个月就可以学全我的本领，便是因为你可以直接练习对视太阳之术。想当年我跟你师祖学枪法时，直到了五年后才可以直视夏日中午的太阳强光而无恙。”叶小欢道：“为什么要直视太阳光？”鹰神道：“你想想，当你面向太阳而毫无惧色时，你的眼神已有多么犀利？那时你一枪在手，天下还有几人可与你一比高低？我的眼力就是靠望太阳一步步练出来的，算起来你是极端幸运的了。不用多说了，现在就开始练吧。”叶小欢道：“是。”当下便依鹰神所教的方法练起眼力来。
当第一线太阳光入眼的时候，叶小欢只觉双眼一花，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尽是茫茫一片白光。但练了许久，终于有些适应，不再对这强烈的太阳光感到那么恐怖了。直练到日色西移，下午三点时，才收功息练，此时已能微微看出一片白茫茫的强光中有一个圆圆的白圈了，那自是太阳本体，而非四射的光焰了。
自此后无论刮风下雨，叶小欢必然坚持不缀地刻苦练习。之后鹰神又要叶小欢蒙上眼睛，躲避鹰神、鹰奴胡乱抛出的竹镖，以练耳力；晚上又捉来许多萤火虫放在空中让他捉，以练速度，等他练熟后，萤火虫又换上了苍蝇与蜜蜂。在这些日子中，叶小欢单臂举石锁已越来越平稳；双指夹沸水中肥皂也渐渐摸到门路；中午对视太阳更是目力大进。叶小欢诸般基本功均已走上正轨，鹰神便开始教他诸种用枪法门：怎么攻击、怎么防守，什么角度以何方式射击等等。
叶小欢天资聪颖，基本功扎实，枪法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不知不觉间半个月过去了，叶小欢几乎已忘了自己进山来的使命，而与鹰奴的感情也是迅速增进之中。正是：
怪蛇奇菌明心目，有缘草屋学绝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