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刀光剑影 湖畔明身世
血雨腥风 奇祸降武林
两人赶紧跃上墙头,只见剑圣张南江和乐圣紫云道长在敌人的围攻下已经左右支绌。张南江左肩上插着一柄飞刀,血顺着刀柄缓缓流下,紫云道长玉箫狂舞,拼命护着他。再看围攻的人时,竟是龙白泉和他的属下谷石君和荆任铁以及一批白龙帮弟子。
龙白泉的武功与张南江、紫云道长相若,谷石君和荆任铁也只稍逊一筹而已。三人联手,两圣便非敌手。眼见张南江已经受伤,紫云道长的玉箫也渐渐挥转不灵,两圣危在旦夕。
龙白泉见张南江剑法散乱,紫云道长顾此失彼,已渐渐被谷荆二人迫住,遂以迅雷之势向张南江连连递招。张南江顿时连连后退。紫云道长赶紧回身解救,玉箫划起一道蓝光点向龙白泉的肩贞穴。龙白泉挥剑架开,“呼呼”两掌狠狠地劈击过去。紫云道长不敢直撄其锋,忙闪身避开,谷荆二人已经攻到他后背,玉箫反手一划,以攻为守,蓝影飘飘,点向他们的胸口“璇玑穴”。
哪知龙白泉这招却是虚招,掌到半途忽地转向了张南江。张南江见势凶猛,不敢硬接,侧身闪开,龙白泉算准他避的方位,右掌已迅捷无伦地拍了过来,张南江再避已是不及,只得出掌迎击。蓬的一声大震,龙白泉被震退一步,张南江却被牵动肩头伤处,“啊”的一声大叫,直跌出一丈开外。龙白泉得势不让,飞身纵上,呼的一掌,向张南江胸口击下。
紫云道长大惊,要待飞身去救,却被谷荆二人紧紧缠住,脱不得身,眼看张南江就要死于非命,不禁悲愤地大叫道:“卑鄙无耻的畜牲!”发狂般地向谷荆二人攻去,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刹那间箫影漫天,蓝光大盛,一时之间,谷荆二人连连后退。
但要回身相救张南江已是不及,就在龙白泉双掌就要拍上张南江胸口的千钧一发之机,忽地一团白影飘过,张南江随着那团白影,直挺挺地滑后一丈。龙白掌双掌击在地上,蓬的一声巨响,一阵尘土飞扬,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龙白泉吃了一惊,倏地风声劲急,一掌突如其来,力道威不可挡。龙白泉不及闪避,双掌一挺,奋力迎击,砰然一声,双掌相交,龙白泉只觉一阵巨力涌来,双手腕骨顿时齐断,“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噔噔噔连退十几步,一跤坐倒在地,余势未衰,跟着背脊着地,接着头颈着地,一连后翻了五六个斤斗才停住。
龙白泉骇然欲绝,定了定神,才看清面前玉树临风般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手里扶着张南江,刚才这掌正是他所发,凝神细看之下,这个白衣少年竟是紫云道长的徒弟,心里大是惊惧,不知仅隔四月,这少年的功力何以会精进若斯,认定他是使邪术,大叫道:“邪门!邪门!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游怡云只是察看张南江的伤势,并不去理他。
那边厢诸葛青莲已和谷石君与荆任铁交上了手。谷荆二人初见她现身,一惊,待看清是诸葛青莲后,虽对她有些忌惮,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只分出荆任铁来斗她,谷石君仍与紫云道长激斗不已。
荆任铁窜到诸葛青莲身前,长剑递出,倏地刺向她胸口。诸葛青莲让也不让,伸指在剑上轻轻一弹,一声裂帛之声响起,长剑立时断为两截。荆任铁虎口破裂,不由大惊,剩下的半截断剑急射向诸葛青莲,双足一点,飞身向后疾掠。身子还未着地,突然胸口一紧,膻中穴已被诸葛青莲抓住,顿时浑身酸麻,不能动弹。
诸葛青莲提着他的身子,直如无物,向谷石君掠去,倏忽间已到了他的身后。谷石君大惊失色,寒光闪闪,长剑向后反削。突然手腕一麻,脉门已被扣住,咣当一声,长剑松手落地。紫云道长顺势点住他的气舍穴。诸葛青莲气贯双臂,将谷荆二人当成两件极大的兵器,向重伤倒地的龙白泉激投而去,以报父母大仇。
突然空中落下一人,接住了谷石君和荆任铁,轻轻放下地来。诸葛青莲一凛,定神一看,这人竟是一个月前到野人谷寻林辛谷报仇的“北刀”罗项,心知不妙,正想与游怡云联手,却听见一阵哈哈大笑声中,西钩毕氏兄弟已双双拦在她与游怡云之间。
诸葛青莲两把钢针激投而出,分射北刀罗项和西钩毕氏兄弟,右手凌空一抓,已将荆任铁的两截断剑抓在手中,叫道:“游郎,先出去再说!”拉着紫云道长转身向围墙奔去。
游怡云已将张南江肩头上的飞刀拔出,敷上了金创药,撕下了衣襟包扎住,并给他服下两粒“朱香丹”。这时也看出情况不妙,他离围墙较近,趁着北刀西钩挥格诸葛青莲发出的钢针之机,背着张南江跃墙而去,掠上长堤,向湖边奔去。
诸葛青莲刚奔出数丈,三个高手已追到了身边。眼看逃不脱了,诸葛青莲突然回手一扬,叫道:“小心钢针!”这三个高手急忙缓了缓脚步,凝神抵挡钢针,但什么暗器也没有。三人一呆之下,诸葛青莲已上了墙头,说道:“少陪了。”拉着紫云道长跃下围墙。三人大怒,叫道:“小妖女哪里逃?”飞身追去。突然呜的一声,两道白光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迎面射来。三人刀钩齐举,叮当叮当,白光被打落于地,却是那两截断剑。三人跳上墙头,只这么缓得一缓,却见诸葛青莲和紫云道长已在数十丈外。三人一挥手,追了下去。
四个月前,自从游诸葛二人失踪后,张南江和紫云道长料定以他们的武功必无危险,就在店中安心地等待。两个月后,附近一些地方突然连连发生一些怪事,一些富家子弟接二连三不明不白地死在家里,而这些倒霉鬼俱是喜欢拈花惹草、狂欢淫乐之徒。这些人死后全身无一伤痕,因此有人疑神疑鬼,拜佛许愿,弄得满城风雨,富有人家,人心惶惶,贫穷百姓却是拍手称快。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夜里,张南江和紫云道长闲聊过后,吹熄灯火,正要入睡,忽听得屋瓦上有人掠走发出衣袂飘风之声,又轻又快,轻功极是高明。两人顿时警觉起来,悄悄地取过兵器。但这人一掠即过,显然并不是来找他们为难的,两人宽下了心,但毕竟不能确定,就和衣而卧。
过了良久,两人迷迷糊糊地正要入睡,突然间听到“啊”的一声惨叫。这声惨叫发自近处,似乎就在隔壁的“王家当铺”。两人立即惊醒,各取兵刃,破窗而出,跳上屋顶。只见一条黑影一溜烟般地窜过,快捷无比,倏忽间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却听见隔壁当铺中传来一阵阵哭天叫地的嚎哭之声。
两人跳进对方的庭院之中,见一间屋里透出灯烛光,哭声正是从那屋里传出。两人走进去,只见房间西侧摆着一张床,床上一青年男子斜倚在床架上,头歪向一边,显然已经死去。床前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和一个年纪相若的老妇,在哀哀哭泣,正是王家当铺的王朝奉和他的元配妻子。看来这个青年男子是他们的儿子。
紫云道长对那个老者道:“老兄,人既已死,哭也无用。让我看看令郎的死因吧。”那老者见是个仙风道骨的道长,当即止住了哭声,道:“多谢道长。”那老妇却拦住他道:“不行,你不能碰他的身子。这是上天的报应,你不要触怒了天神,使我们也跟着遭殃。”那老者跺脚道:“胡闹!胡闹!元儿明明是被人害死的,什么神仙鬼怪,我就不相信。道长,你只管察看就是,若能因此而抓到凶手,小老儿感激不尽。”
紫云道长和张南江走近前去,仔细地察看一遍,却见那尸体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伤痕。紫云道长沉吟一下,突然将尸身胸口的衣衫撕开,露出了白白的胸脯,胸口上赫赫然印着一个黑绿色的掌印。张南江惊叫了一声:“五毒掌!是白龙帮的人干的。”紫云道长点了点头,寻思:“五毒掌是一门剧毒掌法,沾人立死,死后半个时辰内掌印自行消失。看来这一月内发生的那些怪案,都是白龙帮所干。这五毒掌印能自行消失,难怪那些人不知他们是如何死的,还道是神鬼作怪。嘿嘿,可笑,看来这个青年男子也是个采花之人。”
当下对那老者道:“令郎是中了江湖上恶名素著的五毒掌因而致死的,凶手是个武功极高之人。我们仅知道这些,先告辞了。”那老者连连称谢,送出门来,道:“请教道长道号?仙居何处?若能抓到凶手,日后必当上门重谢。”紫云道长道:“不用了,我们并没有给你出半点力,只是查查死因罢了,此是我辈当为之事。”
两人回到自己店中,细细商讨了一番,不知白龙帮专杀这些淫乐之徒是何用意。两人有心要弄个明白,看他们此举是否有害于武林,若然无害,那就不必理会了。
此后两人留上了心,只要听到什么地方有什么人突然死了,就立即赶去查看。后来终于找到了一点踪迹,匆匆刻下了讯号,就跟踪那人而去,沿途都留下了讯息。两人一直跟着这人到了这个密林中的湖泊,悄悄地上了湖心小岛,在跳进围墙时,却被人发现,相斗起来。正在危急时刻,幸得游诸葛二人及时赶到。
诸葛青莲与紫云道长瞬息之间掠过长堤,到了湖畔,张游二人向他们迎来,四人一会合,便依循旧路急退。
突然人影一闪,树林中转出一人,拦在当路,正是那个在野人谷见过的使笔老者。那老者挥手一扬,左手判官笔去势如电,向走在前面的紫云道长当胸疾射,力道威猛无俦。眼看紫云道长难逃钢笔穿胸之厄,蓦地里一股排山倒海的劲力从旁击来,判官笔在这股劲风激荡之下,竟然从中弯曲,绕过紫云道长胸口,从身后绕回来,盘旋着反射向那使笔老者,呜的划着一条寒光,啸风刺耳已极,力道竟比刚才射向紫云道长时还更凌厉。
使笔老者见来势凌厉无比,侧过锋锐,“拨云见雾”,右手单笔轻轻一引,拨开射来的判官笔,当的一声,双笔相交,只觉来势奇巨,右肩一阵发麻,险些连手中的判官笔都抓不住,心中一凛,急使“移山填海”之技,承而受之,受而移之,将所受之力全移向脚下,双脚顿时陷入土中三寸,不等那弯曲了的判官笔落地,左手一抄,已然抓住。他吃过他们两人联手的苦头,不敢造次,飞身拔起双脚,拿着一支判官笔和一支已经变成了单钩的判官笔,凝神运气,拦在当地。
游诸葛二人正要施使雷霆一击,突然呼的一声响,头顶树上落下一块巨大的岩石,带着一股劲风压向二人的头顶。两人不暇细思,身形一晃,自然而然地向两侧一分。那巨石轰的一声砸在地上,顿时扬起漫天灰尘。
待尘土慢慢散去,游诸葛二人吃了一惊,只见两人之间已经站了两个人正嘿嘿地向他们冷笑着。一个就是那使笔老者,另一个则是那满头白发的老妪,正是野人谷之战中的南剑石清。
两小虽然武艺高强,临敌经验却是不足,巨石砸向他们头顶的时候,两人浑没想到以二人联手所发出的浑厚内力已足以将这块重逾千斤的巨石推开,却各自闪在两边。这使笔老者和石清既久享盛名,自是精明无比,他们用巨石砸他们两人,本就不存希望能侥幸将他们砸中,其用意正是要他们分开,不能合使那招令他们想起就怕的怪招。一见他们果然上当,立即一闪而入,隔开了两人,待得他们惊觉,已然悔之晚矣。
这时西钩北刀也已赶到,见那老者和石清已将他们截住,并将游、诸葛二人隔离了开来,不由得大喜,西钩中的老大毕天坚叫道:“郭副盟主,石护法,真有你们的!”说着团团围了上来。他们对剑乐两圣不屑一顾,只叫北刀罗项一人去对付他们。
游、诸葛二人都是暗暗担忧,同时想到:“现在的形势虽象野人谷大战一样,以四敌五,但对方人物不变,已方却更换了两个。师父的武功虽已臻一流境界,比之这五个魔头却是相差太远了。林辛谷一人可勉强挡住两大高手,自己的师父两个联手只怕还接不下对方一人的攻势。而自己两人不联手,连斗一人都稍落下风。现在是他们四人对我们两人,看来今晚已难逃活命了。只有拼死一搏,或许还能逃出生天。”但随即又想到:“就算自己逃得走,但两个师父必然无幸,我们怎能行此陷师父于死地而不顾的不孝不义之事呢?大不了师徒四人毕命于斯罢了。”一念至此,两人都起了决一死战之心。
毕氏兄弟哈哈狂笑道:“两个兔崽子,今天再看你们往哪儿逃!”游怡云道:“你我之间并无怨仇,何苦如此苦苦相逼?”毕天坚道:“你我之间虽无怨仇,但你却帮了那个林老贼,致使我们的大仇迄今未报。昔日无仇,今日可是有仇了,轻易放过你,岂不显得我们太无能了。”
游怡云道:“林师叔跟你们并没有仇,你们无端地嫁祸他,我们自然要伸手相助了。”
毕天强道:“大哥,别跟他罗嗦,宰了他再说!”毕天坚道:“对!”两人双钩一晃,寒光急闪,奇招妙着滚滚而出,顿时钩影纵横,劲气漫天。
游怡云心里明白,今日这一战最终不免身死,只求拖得一刻是一刻,因此便不与他们接招拆招,展开“金狐步法”,在他们二人的漫天钩影之中穿梭来往。
这金狐步法以灵、奇、诡、巧四字诀为主旨,每一步跨出,都叫敌人捉摸不着这一步是进是退,是左斜呢还是右歪,极尽奇诡灵巧之至,于对付较已为强之劲敌时最为适用。游怡云见对手内力比已浑厚,两仪阵法又为自己所精研过,为了节省劲力,当下只是一味闪避。这金狐步法果然奇妙,施展开来,但见银影飘飘,倏前倏后,忽东忽西,毕氏兄弟的双钩全落了空。
忽听得诸葛青莲一声尖叫,游怡云吃了一惊,侧目望去,只见诸葛青莲脸色苍白,疯狂般向前急冲,却又被那姓郭的老者和石清逼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刷的一下,脸色也变得苍白,只见剑圣乐圣都已被罗项用刀柄撞中穴道,软瘫在地。罗项一手一个,提了起来,上了长堤,向湖心岛奔去。游怡云急欲去救。但毕氏兄弟的两仪钩法使得严密之极,非但没冲出圈外,身上还险些中了几钩,忙定下心来,凝神应战。
诸葛青莲早被对方逼得左支右绌,应接不暇,这时一分神,郭老者和石清立时乘虚直入。石清一招“满天花雨”,剑尖颤起了万朵银花,向她的右胸、右肋、右腰诸处要害直洒了下去。那郭老者右手笔一招“金针穿石”当胸直点;左手笔被游诸葛二人联手的掌力震得弯曲了,此时来不及拗直,突然一招“大海捞针”,弯笔钩向诸葛青莲的左脑,使的居然是单钩钩法。这一招“大海捞针”是极厉害的招数,乃从深海钩鱼的钩法之中变化出来,确是既准且狠。
这两个高手这一左一右夹击,使的又都是厉害招数,诸葛青莲无论用什么招数都不能同时化解,眼见情势危急,迫得使出险招,对石清攻来的“满天花雨”不理不睬,寒光飘闪,长剑轻飘飘地迳攻她胸口要害,脚尖用力一点,快若飘风般地向右飘出。
石清见来招精妙无穷,心中一凛,不愿与她同归于尽,长剑疾收,一招“凝立如山”,剑光闪闪,化作一道光幢,将诸葛青莲的长剑封在外围。诸葛青莲向右这尽力一跃,虽然躲开了当胸直点的这一笔,但钩向左脑的那一钩闪着寒光已经攻到,危急中头向右一侧,钢笔从她的颈上一滑而过,雪白粉嫩的脖子上立即现出一条血痕,“嚓”的一声,又从她左肩上钩了下来,片片破布恍若蝴蝶般蹁蹁飞起,顿时露出柔滑白腻的肩头和肩头上那块大如铜钱的红胎记来。
那郭老者突然一呆,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右手笔挡住石清攻出的一剑,高声叫道:“大家住手!”另外四人一听此言,立即停手罢斗。这四人不论年纪、辈份都较这郭老者为尊,对他的话却都言出必随,不敢违拗半点,当即垂手站在一边。游、诸葛二人不知对方何以突然罢手不斗,大是疑惑,但对方既不斗,两人不是敌手,自也不会死缠滥斗了。
郭老者对诸葛青莲道:“你可姓诸葛,名叫青莲?”语音中竟微带颤声。诸葛青莲凝神提防,冷冷道:“是的。”郭老者惊喜之极,问道:“你可是丙寅年、庚子月、乙丑日、丁卯时的八字?你今年十八岁,是不是?” 诸葛青莲吃惊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郭老者苦笑道:“我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我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诸葛青莲大吃一惊,犹如蓦地里响起一个晴天霹雳,被震住了。只一瞬间,又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叫道:“不,你不是我父亲,我的父亲叫诸葛苏云,不是你!”郭老者道:“你不要激动,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你得听我慢慢说来。你的左肩上有一块红胎记,胎记里描着一朵淡青色的莲花,是不是?你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天可怜见,今天终于让我见到了一个女儿。”
诸葛青莲又是一惊,心想:“我左肩上有块红胎记,胎记里有一朵青莲,这事除了游郎外,连师父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难道他真的是我亲生父亲,诸葛苏云只是我的养父吗?”
却听他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我与你母亲‘漠河女侠’黄琳结了婚……”
游怡云早走过来,听了这句话,一惊道:“前辈是‘无影魔笔’郭世康老前辈?”
郭世康微笑道:“你的见识倒也不浅。我和黄琳成婚后,第二年便怀了你和你妹妹雪莲……”
诸葛青莲惊道:“我还有个妹妹……”游怡云心里也是一凛,两人同时想起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郭世康道:“是的。八个月后,突有一伙强敌疯狂地袭击我们。我奋力拼搏,但那为首之人武功太强,我根本不是对手。相斗良久,右胸、左肩都已受伤,我也在他脸上抓了三条血痕。我见敌他不过,仗着在家里道路熟悉,便和你妈东躲西藏,偷偷地从暗门逃走,那恶人发觉后,我们早已走远了。虽然逃出毒手,但我们都已筋疲力尽,我虽受了伤,却不要紧,你妈妈怀了你们姐妹俩已有八个月了,身子本已虚弱,再相斗良久,牵动胎气,便提早生下了你们,但她……她自己却支持不住,一瞑不视了。”
说到这里,已是双目润泪,顿了一顿,续道:“当时我自己性命难保,实在无力抚养你们,便在你左肩胎记上刺了一朵莲花,敷上青色的药水,以葆永不褪色,以此为由给你取名青莲。你妹妹左肩上也有一块红胎记,我在上面刺了朵白色的莲花,取名雪莲。我把你送给了姑苏诸葛家,把你妹妹送给了一个路上相逢的中年妇女,那妇人姓云。唉,今日天可怜见,让我遇到了你,但不知你的妹妹雪莲现在却在何处?”
听到这里,诸葛青莲已然信了大半,眼睛簌簌簌的就落了下来,叫道:“爹爹?你真的是我的亲生爹爹?”郭世康道:“这十八年来,爹爹找的你们姐妹俩好苦啊。爹后来曾专程去姑苏诸葛家找你,可那时才知他全家都被灭门了,我以为你也……那云姓中年妇女是路上遇上的,我更不知去哪里找她……莲儿,这么多年来,你过得可好?爹对不起你们姐妹俩。”诸葛青莲本对当年养父诸葛苏云的印象是一片空白,这时骤然世上居然还有一个亲生父亲,又喜又悲,哭叫一声:“爹爹!”扑在他的怀里。郭世康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不胜爱怜。
游怡云也是深感震惊,一时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听他说那个收养雪莲的妇人姓云,顿时想起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也姓云,忙道:“前……”只说了一个“前”字,觉得不妥,忙又改口道:“岳……岳父大人,半月前我和莲妹曾遇到一个少女,面目和莲妹十分相像,她自称姓云。”
郭世康全身一震,抓紧了他的双肩,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现在在哪里?”
游怡云有些歉然地道:“我们和她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她当时又是女扮男装,我们也不便问她名字。分手后,她独自去了,至于去什么地方,我们就不知道了。”
郭世康激动起来,大声道:“你为什么不问她?你为什么不问她?”双手用力之下,游怡云顿觉双肩痛入骨髓,不由地吸了一口凉气,皱了皱眉头,苦着脸道:“我实在是不便问啊。”
诸葛青莲见游怡云吃痛,忙道:“爹爹,你快松手,你把游郎捏痛了!”
郭世康蓦地惊觉,松开了双手,笑道:“你爹爹太激动了,幸好总算有些眉目了,莲儿,你以后就改姓郭吧!”转过头向游怡云道:“你……刚才叫我岳父,莲儿又叫你游郎,那么你是我女儿的郎君了?”游怡云脸一红,忸怩了一下:“是的。”偷偷向郭青莲斜睨了一眼,只见她已是满脸羞红。
郭世康哈哈大笑,道:“我今天太高兴了。既得女儿,复得佳婿,哈哈!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是爽朗。
郭青莲道:“爹爹,林辛谷师叔与你并没有仇,你就不要为难他了,好不好?”
郭世康脸色突然一变,对石清等三人道:“你们回去,叫罗护法把抓住的那两人放回来,不得对他们无礼。我要和我的女儿女婿谈谈,盟主问起,就说我还有要事待办。”
石清、毕氏兄弟齐声应道:“是。”转身飞驰而去,竟是丝毫不加违拗。
郭世康等他们走远,才道:“其实我并不想与他们作对,只是我是受人控制,不得不为呀!”
游郭二人都吃一惊。游怡云道:“是毕氏双钩这四人吗?我看他们对你的话都是有命必从,不敢违抗的。”
郭世康脸色沉重起来,道:“不是。他们也是被控制的,只不过都受我指挥。这些事不能跟你们多说,你们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反而有性命之忧。我只要你们去对林辛谷说:‘有大批厉害人物要去杀他,要他赶快迁移地方,野人谷不能久居。”顿了一顿,脸上现出了凄惨之色,道:“我要走了,不然那个蒙面怪人会杀了我。没想到刚与你们相聚,我们三人又不得分开。”
游怡云惊道:“那个蒙面怪人是谁?难道以岳父的绝顶武功还要受他控制?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郭世康苦笑道:“说来也真惭愧,我们这些手下人没一个能与他交手到五招以上的。嘿嘿,‘无影魔笔’无影个屁。这人心狠手辣之极,对谁稍有不满,就立下毒手,人人震于他的毒威,竟是谁也不敢稍起异心。”说到这里,脸上现出悲愤而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游郭二人骇然失色,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郭青莲道:“爹爹,难道真没有一个人能打败他么?”
郭世康道:“渺微之极。世上有这样的一个绝顶高手已是难得,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不成?那世上的大高手也就太多了。不过我也听到一些传言,说这蒙面人最怕一个叫什么……什么错乱圣魔卓山平的。难道世上真有其人,而这人比他还更厉害?对这种流言我可不敢苟……”
一个“同”字还未说出,游郭二人已经惊呼出来:“错乱圣魔卓山平?那是我们的师父!”
郭世康又惊又喜,道:“真的……是你们的师父?那……那太好了。那蒙面盟主最怕此人,你们快去请他来救我们出来,让我们得能逃脱牢笼!”
游怡云道:“但是……但是他只是我们的隔世师父。他死了已有十几年了,只剩下一堆白骨。”
象是当头泼下一盆冰水,郭世康从头冻到脚,呆住了,过了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看来今生是难逃此劫了!”
游怡云道:“岳父,难道你不能来个不辞而别么?我们三人隐居在一个世人不知的地方,不让他们找到就是了。”
郭世康摇了摇头道:“这办法我早想过了,这蒙面盟主爪牙遍布天下,溜是溜不掉的,不然的话,他的属下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若他们都来个不辞而别,他这个盟主还当得成吗?”
游怡云道:“岳父不用气沮,我们总会有办法的……”突然一声啸声远远传来。郭世康面色一变,道:“他在催我了,我得走了。”话未说完就转身向发出啸声之处疾奔而去,身形微晃,已自不见。
游怡云和郭青莲骇然变色,这啸声起码从十数里外发出,但两人听来却如近在咫尺一般。这人的内力实是深不可测,难怪他的手下无不服从。
两人定了定神,望着郭世康离去的道路,心里空空荡荡的若有所失。正在茫然之际,却见长堤上飞步奔来两人,脚步甚是快捷,正是被罗项抓去又放回的剑乐两圣。两人赶紧迎了上去。师徒四人死里逃生,当真恍如隔世,都是喜不自胜。
当下四人出了密林,往东北向野人谷进发。路上渐行渐热,四人只拣早晚清凉之时赶路。在路非止一日,郭青莲已将她的身世真相详详细细告诉了两位师辈,两圣都惊诧不已。
这一日到了天目山南麓。天目山是浙西名山,野人谷在天目山之东,杭州以西。日午,四人在酒店里打尖歇息,边饮酒边闲聊,却听见邻座的两个客商闲聊起来。一个道:“听说三十里外的段家庄被烧成一片白地,全庄二十余口无一生还,全被烧得缩为三尺,真惨哪……”
四人吃了一惊,这段家庄的庄主段英武艺高强,威震皖浙,素喜豪结武林中人,誉满江湖,怎会被烧死。当下四人都不说话,凝神静听那两个客商谈论。
另一客商道:“张兄,你这话只怕不对罢,想那段庄主何等武艺,段家庄上上下下的人都受过他的指点,连他六岁的独生子也会武功,怎么全庄会被烧成一片白地呢?就算烧成白地,全庄二十余口也断无一个都逃不出来之理呀!”
姓张的道:“李兄,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听说全庄的人都是先被点了穴道,眼睁睁见大火烧身,却是动弹不得,活活地被烧死……”突然压低声音道:“这凶手忒也残忍了,死后定然万劫不得复生。”
姓李的道:“这我可又有点儿不相信了,段庄主的武功何等厉害,怎能轻易被人点中穴道。”
姓张的道:“是啊,我也这么想过。想必那恶人不是段庄主的对手,所以就用卑鄙手段先暗害了段庄主,再放火烧庄……”那姓李的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道:“别再多嘴了,莫要被那恶人听见,我们俩立时就有杀身之祸。”那姓张的吓得立即住口,噤若寒蝉,连道:“对,对。”两人岔开话头,又去说别的事了。
四人暗暗惊心,想去段家庄看看,但想到先去通报林辛谷要紧,眼见日头西斜,炎热渐降,又向野人谷进发。
天目山的南麓与东麓只两三日路程,但只在这两三日里,四人又听到了许多江湖有名之士连番遭难,或伤或死,或失踪或消失,——一场奇祸,正悄悄降临在天下武林。
先是有天下第一世家之称的落霞庄曹氏四兄弟皆五肢分家,陈尸落霞庄,满门老幼良贱七十八口无一生还,处处尸骸,处处血腥,其怪状令人不忍目睹。
紧接着“天下第二剑客”符退步被人暗杀于紫竹林,剑折人亡,尸首分家,死时竟然面带微笑,似乎他死之前根本不知死之将至。
同一时间,塞北胭脂组织“蝴蝶帮”从武林中除名,帮主傅移莲的尸体赤裸裸地被挂在屋檐上迎风飘荡,而她的首级则不翼而飞。
岳阳楼一场血战,丐帮帮主萨云峰和帮中几十名精英被不明身份的对手摧枯拉朽般的一一宰杀,几十条亡魂不明不白心不甘情不愿地飘逝太空,奔赴黄泉。
最令人震惊的是东海神秘组织蝙蝠教竟也被人无声无息地连窝端掉。数天之后,渔民们才在海面上发现几十具缺手断足、没头少脑的尸体随波逐流,尸身俱已发肿。而在这之前,中原武林根本不知江湖上有一个蝙蝠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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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笼罩着武林,中华大地处处血光剑影。风雨飘摇的江湖弥漫在一种令人惊惶紧张而又绝望的浓浓杀气之中。
游怡云四人惊骇无已。这些惨案发生的地点虽有东有西,甚至相隔千里,但却都是在同一时间内发生,显然凶手不止一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些人下手不择手段,或暗杀施毒,或诈骗突袭,种种卑鄙行径俱不讳用,而被袭击的人,竟然无一幸免,连少林派的禅明大师和武当派的不为道长也未能逃脱厄运。
起先人们还未意识到什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后来在遇难者身上发现一种刻有“无影”二字的小小玉令,才明白暗中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在控制着武林。
这个消息象一股飓风,迅速传遍神州大地,顿使江湖大哗,黑白道高手,人人自危,惊悸的心情充掣着每个人的心房,每一件惨案的发生,都必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游怡云听到“无影”二字,心里突然一动:“莲妹的爹爹绰号‘无影魔笔’,这些惨案难道与他有关?”当下将想法向紫云道长说了。
郭青莲急道:“不,不可能,我爹爹也是受人控制的呀!”紫云道长沉吟一会,道:“这也不能臆断,也许是他背后的蒙面人利用他的名声来干坏事吧。那蒙面人是什么盟主,若真如我猜测的话,制造这些惨案的组织就叫无影盟。”
张南江点了点头,忧虑地道:“看来这无影盟是有阴谋的。一场奇祸正笼罩着天下武林啊!”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四人默默不语,脸上都露出忧虑之色。正是:杀气弥漫笼江湖,魔焰滔天谁可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