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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玉箫遗孤 一石救旧友

第二回

复仇夺令 不慎入圈套

玉箫遗孤 一石救旧友

第二天一早,白龙山庄就沸腾起来,鼓乐喧天,笙管齐奏,一阵阵冲上高空,人流如潮,贺声不绝,盛况久久不衰。

临近午时,一个庄丁来请张南江,作揖道:“张掌柜,龙大人有请。”张南江道:“烦扰老兄了。”说着顺手塞给他一锭银子。那庄丁立即喜笑颜开,道:“我叫鲁老六,您就叫我老六好了。张掌柜,这边请。”

鲁老六把师徒二人引到龙白泉接待贺客的大厅,对张南江道:“您稍等一会儿,我去禀报一下。”说完走进大厅。

张南江道:“莲儿,沉住气,千万不可意气行事。”诸葛青莲咬唇点了点头。说话间,鲁老六已经出来,躬身道:“张掌柜,请。”

张掌柜抬步跨了进去,诸葛青莲亦步亦趋,只见大厅正中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红光满面的老者,鹰目钩鼻,眼里射出阴森森的寒气,叫人不寒而栗。

诸葛青莲心知此人就是自己的大仇人,心中顿时涌起复仇的烈火,真想冲上去一剑刺他个透心凉,但想起师父警告她的话,硬是忍住了,一双亮如点漆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龙白泉。

龙白泉见她眼睛瞪着自己,似乎从中喷出烈火要把自己焚烧至死,吃了一惊。

张南江心知不妙,瞪了诸葛青莲一眼,忙上前对龙白泉道:“小人张敏祝龙大人寿比南山,岁岁平安。小青,呈上礼单。”诸葛青莲赶紧垂下眼帘,躬身呈上礼单。

但龙白泉已然起疑,接过礼单,问诸葛青莲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啦?”诸葛青莲也很机灵,故作傻里傻气地回答道:“小人叫阿青,今年十八岁。”龙白泉微微点了点头,对外喊道:“老六,把他们带去客厅。”

鲁老六进来对张南江道:“张掌柜,请随小人来。”说毕在前带路。

张南江向诸葛青莲使了个眼色,跟着鲁老六去了。

龙白泉突见张南江眼里精光一闪,疑惑更甚,这人分明是个武林高手,他为何要隐瞒身份呢?盯着张南江渐渐远去的背影,觉得似曾相识,忽然心里一动:“这人怎么似极了号称剑圣的张南江?”警戒心大起。过了一会,脸上忽地露出了阴森森的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一路上,张南江趁机问了鲁老六一些关于白龙山庄地形、防守与龙白泉的卧室、行踪等等问题,那鲁老六因为受了他的好处,很是热情,有问必答,还说有时间带他到庄中各处玩赏一圈呢!张南江高兴之下,又赏了他一锭银子。鲁老六把他们带到客厅后,喜滋滋、笑迷迷地去了。

晚上,两人回到客房。张南江道:“莲儿,不须再易容了。咱们准备准备,休息一下,三更行动。”诸葛青莲“嗯”声应道,进内房换衣。他也端来一盆水把脸上的易容丹洗去,顿时露出一张丰姿隽爽、清癯有神的脸来。

过了好一会儿,诸葛青莲换好衣服出来了,是一身短打紧身衣,本来形相瘦削,这一换衣服,顿显英姿飒爽。张南江道:“把脸上也洗掉,让你扮了几天傻小子,倒真委屈了你。”诸葛青莲嗔道:“师父,你又笑话莲儿了。”声音清脆,如珠盘玉溅,哪里有半分阿青的傻里傻气。她慢慢用面巾细细洗去脸上的易容丹,这本来面目一露,但见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端的是花貌雪肤,秀艳绝俗。张南江笑道:“莲儿,你如换上一身白裙,名符其实就是一个天上仙女了。”诸葛青莲娇嗔道:“师父……”脸已红了起来。张南江道:“好,好,不说了,你去休息吧,我也要换夜行衣。”两人各自回房。

到了子夜时分,他们窜出客房,如两溜轻烟般穿过回廊,身形之快无与伦比,身形之轻如一叶堕地,悄寂无声,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张南江更是登峰造极。

两人辨别方向,穿房越屋,直过几重天井,白龙山庄的庄丁居然丝毫无觉。到了后花园,正如鲁老六所说的,花园左前角有一座精致小巧的小屋,正是龙白泉的卧室。

他们象狸猫一样轻轻地掠向这座小屋。到了窗前,张南江用手指沾点唾液,在窗纸上轻轻地穿个小洞,从这个小孔里望去,见龙白泉面里而睡,锦帐高张,早已醉入梦乡,心里兴起一阵喜意,你龙白泉平时作恶多端,危害武林,想不到也有恶贯满盈的今日。他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对诸葛青莲道:“你在外面放风,注意随时发生的异常现象。”

语气未完,突然暴起身形,用肩撞开窗户,快如闪电般扑向床前,那剑也似骇电奔雷之势斩下。只听见“嚓”的一声,一物被斩下。张南江提起那物一看,竟是一个葫芦,大惊失色,大叫道:“莲儿,快走。我们中计了!”

但已来不及,诸葛青莲已被人截住在厮杀了。

张南江突觉脚下一沉,地板直往下陷,顿觉不妙。千钧一发之机,急从百宝囊中取出飞抓,抖手飞出,抓住屋梁,一拉铁链,借势腾身跃出陷阱。就在跃出陷阱的一刹那,手中突然一轻,铁链被一飞刀削断,只剩下小半截。

张南江从百宝囊中取出一把铁菩提、金钱镖、透骨钉之类的暗器,扬手撒出。他当日曾以青松之针射中数十人穴道,今日改以暗器,又经十六年勤修苦练,威势更是非同小可。但只听见一样叮叮当当之声,这些暗器飞到半路都被什么东西一一打落在地。张南江趁这短暂时机,飞身从窗中掠出。

诸葛青莲正与一人激烈拼斗,这人正是古林天,十六年前被张南江一掌震伤内腑,元气大伤,虽经十六年苦练,大朱真气也不过练到第六重。

诸葛青莲剑法虽然精妙,可火候未到,经验欠缺,兀是攻少守多,处在下风,外围还有许多庄兵和白龙帮弟子蠢蠢欲动,只要她一逃出古林天剑所笼罩的范围,万箭齐放,怕不被钉成刺猬。

张南江横空掠到,剑光飘闪,血溅肢飞,一名庄兵和一名白龙帮弟子一断臂一缺腿倒在一边,剑势未衰,又袭至古林天后颈。古林天闻得背后劲风疾快,一个“苏秦背剑”,当的一声,双剑相击,吃不住张南江的雄浑内力,手臂酸麻,蹬蹬蹬地向前连冲出七、八步。顿知此人正是十六年前把自己打成重伤之人,心神大震,脸色唰的一下便苍白起来。十六年来,他一想起这人就心惊肉跳,食不知味,睡不安枕,这时又一剑就震散自己第六重的大朱真气,功力之深竟不在庄主之下。登时丧失斗志,再加半条臂膀酸麻已极,连剑也提不起来,“当啷”一声脱手掉下。双足连纵,躲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隐入众庄兵中,离得张南江远远的。

张南江一拉诸葛青莲,往外疾冲。在外围的那些庄兵和白龙帮弟子立时万弓齐发,箭如暴雨般向二人射来。张南江急脱下外衣,内力运处,衣服登时鼓起,充满了真气,象是一面盾牌。张南江挥起外衣将迎面射来的箭纷纷扫落,右手撒出一把金钱镖,那些庄兵、弟子立即刷啦啦倒下七、八个,裂开一个缺口。

便在这时,一箭挟着凌厉的箭风呼啸而来。一沾上衣服,便反弹了出去,“叭”的一声断为两截,但张南江的“盾牌”也被刺了个箭孔,张南江被这凌厉无比的一箭一阻,冲势顿缓了一缓。

只这么缓了一缓,缺口已被补上。古林天也打叠起精神,拾起剑重新来斗诸葛青莲。

原来这支箭是龙白泉所射,古林天一见龙白泉出来,顿时来了精神,拦住诸葛青莲。

龙白泉心里暗暗佩服,剑圣盛名,果非虚致。当下喝道:“看招!”手一抖,九枚闪着白光的暗器划出九道白线奔向张南江,三枚一组,三三一大组,成一品字形打向他周身大穴。张南江知这些白光是龙白泉的独门暗器“白灯令”,敷有奇毒的五毒散,不敢大意,凝神运气,挥剑扫去。那片白光被剑光一扫,四处流散,东迸西飞,向两侧激射出去,有些射空,有些却射在那些弟子、庄兵们身上。中了“白灯令”的,立即惨嚎连连,全身臃肿,在地上滚来滚去,顷刻间便已毙命。

龙白泉见白灯令没伤着对方,反而被对方利用误伤了自己人,心里大怒,厉声喝道:“张南江,接招!”长剑一吞一拂之间,已提起了十成真气,剑未及,那股慑人的气势已压迫而至。张南江见来势凶猛,也以十成功力攻出一招。

只听得一声裂帛之声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张南江与龙白泉各自登登登退出三步,胸中一阵气血翻涌,检视自己手中的宝剑,双剑相击,两各无损。

这一下硬拼,两人心中各已了然,互有忌惮,不再硬对硬,各自游走相斗,成了僵持局面。

诸葛青莲功力却不及古林天,每次双剑相交,手臂都一阵酸麻,渐渐地心冷静下来,避开对方正锋,仗着自己剑法精妙,斜走边锋,不与对方剑相碰。诸葛青莲是剑圣唯一弟子,剑法自有其惊人之处,她展开了师门绝学“绵云剑法”,每招之中都藏有绵绵不绝的后招,前招刚过,后招甫继,如抽丝剥茧,绵绵不绝,令人防不胜防。

数招之间,诸葛青莲长剑横空突起,剑尖连颤,抖起万朵剑花,洋洋洒洒,纵纵横横,织成一道绵绵密密而又连续不断的网罟倾头盖脑地罩向古林天。这是“绵云剑”的一招“八方夜雨”,乃围敌困人的一招妙招,对方一旦化解不开,立时就会被刺得满身窟窿,若侥幸得以避过,后招妙着,纷呈不绝,又会再度把你陷入无穷无尽的剑网之中。古林天惊出一身冷汗,凝神应战,不敢疏忽大意。

古林天被张南江以上乘内力一震,内力已打了个折扣,诸葛青莲又不与他碰击,想攻攻不进,想退对方的剑式又绵绵而来。双方一个仗剑法精妙,一个凭内力深厚,恰恰打了个平手。

张南江与龙白泉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龙白泉的剑法虽不及张南江,但却有其独到之处,他的“万木剑法”使展开来,宛若万株古木,参天而立,林深木高,深奥莫测,幻化成一排排层层叠叠的剑影,绵绵不绝而来,端的如万木滚动,声势惊人,呼隆隆声响夹着林涛滚动之声,使对手如入迷林,摸不透去向,陷入他的万木剑影之中。

张南江多年未逢敌手,杀得兴起,剑法一变,剑势突缓,变得虚无飘缈起来,有如浮云在天,忽聚忽散,倏来倏去,看似轻缓飘逸,其中却包含着极精微的变化,尽管龙白泉的万木剑法使得霍霍生风,但一与张南江长剑一触,立时就感受到极强悍的反击之力。张南江正是取绵云剑法以柔克刚、以缓胜疾的宗旨。

龙白泉心中一凛,只觉对方剑光虚实不定,飘瞥无踪,于无声处隐伏凶险,看似已落下风,实则仍是胜负难分,剑法一紧,攻势更加迅快,霎时之间,四面八方,晃起漫天剑影,重重叠叠,滚滚而出。张南江不敢轻视,长剑展开,化成一道光幢护着身躯,在剑光之中飘来晃去,有如一片秋叶在秋风煞雨之中疯狂摇摆一般。

两人越斗越快,互不相让,剑法连连变换,却是互有所忌。谁也胜不了谁。相斗一个时辰,兀是未分胜负。

另一对可就不同了,古林天不断催动大朱真气,剑气射出,诸葛青莲内力稍差,已是逼不近他身周三尺之内,亦是说,她的绵云剑法再精妙,对古林天已构不成威胁,古林天尽可放开剑势着着进攻。诸葛青莲的师门神功“大周天吐纳真气”,只能运用于内,不能发之于外,虽然身体不受大朱真气的吸引,但是剑却被吸住,渐渐施展不开。在古林天的凌厉攻势之下,倒退不已,最后背脊贴住围墙,已无路可退了。

古林天剑法一变,忽然加快,一招“夺命连环三剑”,刷刷刷迅速无伦地刺向诸葛青莲的脖子、心脏、小腹,一招之间,分袭三大要害。诸葛青莲见来势奇快,疾向左闪。哪知古林天使的是虚招,剑至中途,忽地一收,长剑一圈一掠,剑光蓦地散了开来,有如落英缤纷,千点万点,直撒下来。

这是一招“胡笳十八拍”,连环十八剑,有虚有实,虚可变实,实可化虚,虚虚实实,玄奥无比。诸葛青莲只见眼前一片剑光,眼花缭乱,剑剑似刺向自己周身大穴,又似不是,恍恍惚惚,模模糊糊的不辨其剑之所指,一时之间竟然无从招架。

张南江虽与龙白泉全力周旋,却是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先前见诸葛青莲被逼得连连倒退,苦于无法脱身,不能上前相救,这时见她已被逼至死角,古林天又使出江湖上极少数人能化解的毒招“胡笳十八拍”,心知以她现在的本领,无论如何也化解不了这一招。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一掠而起,舍了龙白泉,一招“云隙透光”,从上至下,迅速无伦扑向古林天。

他这一突然退出,后背立露破绽,龙白泉长剑疾展,“鬼魅逐荒”,长剑袭向他后心,若张南江直扑下去,古林天必死无疑,可他自己也躲避不了龙白泉从背后袭来的这一剑;若回身招架,诸葛青莲势必被古林天的长剑刺上十八个窟窿。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已转过无数念头,存了两败俱伤之念。这瞬间一念,可说是决定他与青莲的谁存谁亡,他既存了两败俱伤之念,那自是舍已而救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扑的一声,长剑从古林天后背刺入,前胸穿出,将他刺了个透胸明,鲜血泉涌而出,立时气绝身亡,“咕咚”一声向前俯跌,死时双眼还圆睁着,不知是惊骇、愤怒,还是想看看背后袭击的人是谁。

张南江的剑还没从古林天的尸体中拔出,龙白泉的剑已经挟着凌厉的啸声刺到了后背,穿破了衣衫。就在这剑尖将刺进未刺进的电光石火之间,突然,一粒石子不知从何方飞来,力道凌厉之极,发出的破空之声却悦耳动听,令人心醉。那石子正击在龙白泉的剑尖上,竟将他的剑震歪了一些。

只这么歪得一歪,没有刺中张南江的要害,扑的一声只刺进了他的左肩。

张南江反应是何等灵敏,一见龙白泉宝剑没伤着自己要害,立即反手一剑,剑光闪闪,护住后背,朝前一纵,掠出龙白泉剑所能及的范围,脱出了危险。

那边围墙已经轻飘飘跃下两人,一人身着道袍,手执一支玉箫,截住龙白泉在厮杀。张南江又惊又喜,叫道:“紫云道兄,你也来了。”跟紫云道长同来的还有一位少年,十八九岁年纪,剑眉星目,神采飞扬,手中也横执一支玉箫。

龙白泉只与紫云道长过得几招,便又惊又怒,对方身手之高竟不在自己之下,心里也猜到必是武林中的另一圣“乐圣”紫云道长,不知为何这些绝顶高手都来与自己作对,一时间惊怒交集,对方攻势又如百乐齐奏,悦耳而来,迫得不敢分神说话。

那少年玉箫舞起,有如飞瀑流泉,划起一片片光圈,纷纷扫落如雨乱箭,左手击勾拍打,不断逼退庄兵,身形起落,飘逸潇洒,有如伴着乐曲在婆娑起舞,阴阳合融,刚柔并济,实已达到极高的境界。那些庄兵或弟子与他一触即退,纷纷向两旁散开,唯恐避之不及。

张南江受伤很重,这一剑几乎刺进了他的肩骨,血流如注。诸葛青莲忙挥剑击箭,护着他疗伤。张南江右手连点,封住伤口周围几处穴道,血流立止,然后取出金创药敷上,撕下一条衣襟,从腋下穿过,紧紧扎住伤口。

那少年横冲疾进,势如破竹,片刻间便已杀至张南江身边,掏出一个药瓶对他道:“张伯伯,这是我师父特制的灵丹,于固本培元、止血生肌最具灵效,快服下两粒。”张南江接过药瓶,拔开瓶塞,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直沁心脾,倒出两粒丹药,通红如火,正是紫云道长秘方所制的“朱香丹”,不由大喜,疾吞下两颗丹药,一股清凉之气立时从丹田之处,缓缓漫延周身,疼痛大减,精力弥漫,果然舒服之极。

那少年道:“张伯伯,不到十天,你的伤就可以痊愈了。”张南江将药瓶还给他,问道:“你叫游怡云?十九岁?”游怡云点了点头,双眼顿时噙满了泪水,道:“是的,我今天是来报仇与夺令的。”张南江骤然从胸中升起一股无法言宣的感情,想起自己十六年来抚养莲儿所受到的苦楚与困难,紫云道长必也如此,今日终不负枯掌蛇剑等天地会余部所托,把他们抚养成人,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说道:“那位姑娘就是你的劫后同伴诸葛青莲,她也是在那次浩劫中生还的。”游怡云双目望向诸葛青莲矫健婀娜的背影,十几年来在心中不断塑造的莲妹活生生的就在眼前了,双目定在她背影上,一时间竟呆住了。

便在此时,白龙山庄庄兵突然敲起一阵急骤的铜锣声,原来是他们见情势不对,敲起了铜锣求援。游怡云急道:“张伯伯,不一会就会有大批白龙帮爪牙赶来,那些贺寿的江湖人士也可能多管闲事。你已经受伤,我们不宜再战,还是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张南江想想有道理,点了点头。游怡云道:“你们先走,我去接应师父,随后就到。”

张南江拉住诸葛青莲,冲开重围,跃出了围墙。不一会紫云道长和游怡云也出了围墙,四人会合一处,紫云道长道:“我在二十里外的王家集定了两间客房,咱们先去那里。”

四人都具有无上的轻功,连夜奔行,在残月下有如四道黑烟,不多时便已到了王家集的悦来客栈,四人从后窗偷偷跃入客房。这时,天已近五鼓,东方微露鱼肚白了。

紫云道长道:“张兄,十六年来,别来无恙啊!”张南江道:“彼此,彼此。”两人各述别来之情。他们有整整十六年没见面了,这时险后余生,更是倍感亲密,一谈起来就没完没了,竟把个游怡云与诸葛青莲晾在一边。

在白龙山庄,游怡云见到诸葛青莲的背影,就已是惊叹不已,这时正面相触,见她清丽绝伦,竟是比心目中幻想的莲妹还更美,窗口微投进些粉红色的阳光,薄薄的蒙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她整张脸清极美极。游怡云看得呆住了。而诸葛青莲自游怡云一出现,也是心中大跳,有如鹿撞,有这样气质的少年男子以前从没见过。这时与他对面而坐,不敢抬头细看,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脸上不时飞起淡淡的红晕。过了许久,诸葛青莲偷偷地望向游怡云,没想到恰好撞上游怡云的炯炯双目,不禁羞得秀脸飞红,耳根子都烧起来了,再也不敢偷看。

一个虎视眈眈,神色痴迷;一个低头垂目,呆凝鞋尖。两人都是一动不动,不过一个是不会动,一个是不敢动,神情之尴尬一望而知,但张南江与紫云道长越谈兴越起,竟是丝毫不觉。

一直谈到天光大亮,紫云道长才道:“张兄,隔壁一间房就留给你们。现在,你的肚子大概已发出抗议了,吃过早饭后,我再与你痛痛快快地谈一场。”张南江道:“好,就如此。为了不惊动店家,我们还是从正门进来。”紫云道长道:“还是张兄想的周到。”张南江拱手施礼,径直穿窗而出。

诸葛青莲赶紧跟了出去,在掠过窗口的一刹那,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游怡云一眼。游怡云也正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深情。两人眼光一相碰,脸都同时一红。诸葛青莲赶紧回过头,穿窗而出,跟上师父。游怡云却在这一眼之下呆住了,他看出莲妹中这一眼中分明蕴有情意,难道莲妹也喜欢自己?一想到这点,顿感神迷智乱。紫云道长武功虽高,心却不细,只顾去正门迎接张南江的“到来”,没注意到他那意乱情迷、神魂俱醉的异态。

紫云道长从正门迎进张南江师徒,用过早点后,两人又是促膝长谈,尽谈些各地风土人情,武林秘事。谈了两个时辰左右,紫云道长突然压低声音道:“张兄,我们此来还有另一个目的的,就是来找隐藏在民间没被清廷鹰爪发现的天地会余部,据估计,天地会至少还有近万人散居各地。怡云是天地会少总舵主,有他在,招集天地会余部就较容易,天地会也必会听他发号施令。”

张南江道:“这我知道,不过天地会的余部可不容易找。他们都散在各地,又经过了十六年,更不容易找。”紫云道长道:“所以,我就想请张兄助我一臂之力。”张南江道:“什么助不助?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既受了天地会的重托,不出点力行吗?”紫云道长道:“多一个人找就多一份希望。”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盾形铁铸小物,上面刻有蓝天、大地、白云、溪流,道:“这是天地会的信物。你替天地会出力,没有这个,是有人怀疑的。”

张南江接过小盾,仔细瞧看一阵,郑重放入内衣,道:“天令牌还在龙老贼手中,没有天令牌,怡儿可号不动义军。”紫云道长黯然道:“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天令牌,就不能号令义军,不能号令义军,就不能顺利发动起义。唉,这问题是最伤我脑筋的了。”张南江笑道:“现在天都过午了,我肚皮早咕咕大叫啦。道兄,先撇开此事,走,咱们喝酒去。”

他们准备去喝酒吃饭,却不见了游怡云和诸葛青莲,问了店伙和掌柜,都说他们出去了。当下两人也没在意,吃饭之后,又接着长谈,直至傍晚时分,还是不见他们回来,才不由着急起来,当下两人商议,晚上到白龙山庄看看,是不是被龙白泉捉了去。

两人闭目养神,到了半夜,穿上夜行衣,鹤走蛇行,窜至白龙山庄,跃上墙头一看,吃惊不小,又赶紧跃了下来。

原来庄里处处灯火通明,戒备森严,那些护庄高手来来去去,穿梭不停,暗处还隐伏许多人影,刚才他们一上围墙,已有两人看见,那两人只当他们是护院巡哨,没有注意。

两人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白龙山庄戒备如此森严,要想神鬼不知地潜入是绝对不可能的,刚才实是侥幸,若是那两个护院不管谁叫一声,今夜就不易脱身了。

两人只好回到客店,第二天又到白龙山庄周围打听,没听到有人被捉等事,稍稍放心。此后又分头去周围百里之内寻找,但每次回来,见了面都是面色黯然,互相摇头。一连几天,仍是一无所获,只好作罢,只要不是被龙白泉所擒,仍抱有一丝希望。

且说那日,游怡云见师父与张南江长时间的交谈,毫不厌倦,闲得无聊,脑中浮起了莲妹那清丽绝俗的脸和眼中的情意,身不由已地走到诸葛青莲的房前,敲响了门,叫道:“莲妹,莲妹,你在吗?我们出去玩好不好?”里面没有应声。游怡云又叫了几声,门才微微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清丽脸蛋,道:“游大哥,我们上哪儿玩?”脸上还微有腼腆之色。

游怡云伸手把门推开一点,道:“咱们随便走走,散散步。你不会拒绝吧?”诸葛青莲道:“游大哥相请,怎敢拒绝?”

两人一同出去,走上闹市。游怡云闻着诸葛青莲身上淡淡的幽香,情难自已,伸手就去牵诸葛青莲的纤纤小手,顿感入手滑腻,柔软无比。诸葛青莲脸上一红,轻轻抽出手。游怡云一惊,尴尬无比,连连道:“莲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诸葛青莲脸更是红透,她十八年来也从未遇过这种场面,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神情之尴尬程度并不逊于游怡云。

好象天公有意要解救他们,在他们前方传来一阵阵喝采声,一堆人围成一个大圈,喝采声正是从圈子里传出。诸葛青莲忙道:“游大哥,咱们去那里看看,什么事这么热闹,采声连天的。”游怡云如释重负,连忙应声。

两人想进去一观,可围观的人太多,又太挤了。两人下意识地携手相握,这次谁也没有甩开,相视一笑,好似心意相通,同时运起内功来,阻在前边的人如潮水般向两边散去。二人从容地走进圈子里。

圈子里原来是几个卖艺的。二人扫兴之极,准备离去,游怡云突然一拉诸葛青莲衣袖,悄声道:“莲妹,你看这个正在练武的人,刀沉步稳,分明是个高手。象这样的高手出来卖艺,其中定有阴谋,我们且留下来看看。”诸葛青莲凝神细看,那人果是高手,再看旁边的几位卖艺人,眼中时有精光外射,也都是高手。

这一来,两人是再也不肯走的了。

不知不觉到了午时,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那班卖艺人也都收拾家什准备离开。游怡云、诸葛青莲正想找个地方吃饭,忽然其中一个卖艺人向他们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向西方迅速奔去。

两人疑心大起,不约而同跟那卖艺人而去。

那卖艺人轻功竟是高得出奇,两人怎么赶也赶不上,已慢彼慢,已快彼亦快,而当已方快到极点时,对方似还游刃有余。两人大奇,紧追不舍,不知不觉进了一座大山。游怡云、诸葛青莲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

三人都是快若飘风,不一会儿就到了大山深处,满目尽是参天古树,叶隙里只透进一缕一缕的金线,在这早春里,使人感到微微的寒意。

那卖艺人好象感到气力不加,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游、诸葛二人迅速地奔近,将要追到时,那卖艺人突然朝旁边的树丛中一闪,不见了。两人掠上前去,只见四处空荡,林木森森,那卖艺人好象突然隐去了一般。

游怡云顿感不妙,一拉诸葛青莲的手道:“快走,我们上当了。这人是故意引我们来这儿的。”可是已经迟了,只听见一个声音狂笑道:“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娃儿逃不了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蓬”、“蓬”、“蓬”,两人身周的泥土突然飞起,地底下竟然钻出一个个的白龙帮弟子,个个身上还带着些泥土,围住两人。发出狂笑之声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身材又瘦又高,旁边正站着那卖艺人。

围在四周的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这瘦老者与卖艺人。游怡云捏捏诸葛青莲手心,用“传音入密”道:“莲妹,咱们以攻为退,各使一招绝招立即退走。”诸葛青莲也捏捏他手心表示会意。两人同时发难,各施绝技,力道如山,合二为一向瘦老者和卖艺人击去,霎时间罡风四起,飞沙走石,强烈疾劲的内力挟着碎石细沙一同涌出。

瘦老者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但又不敢太大意,也提起十成功力击出一掌,掌风挟着沙石呼啸而出,凌厉之极。两股罡风相撞,毕剥剥直响,强劲的反弹之力将瘦老者和两小都震出三步。游、诸葛二人趁势纵身后跃,掠过外围帮徒们的头顶,向外落去。哪知他们快,那卖艺人更快,一晃身就挡住二人。

两人大惊,游怡云欺身直上,以攻为守,左右开弓,连发两招,前招叠后招,后招接前招,两招似合又分,快速攻进。乐圣不但玉箫天下闻名,掌法也有独门杀着,游怡云护花保命心切,这两招更是全力施为,掌法飘忽,手法离奇,似已置对方于无处闪避之境。但只觉微风飒然,卖艺人叫声:“好!”轻轻掠过,沉肩回手,拿向他右臂,手上挟着风疾雷迅的猛劲。游怡云不敢硬拼,侧身避开,倏地探手,抓向他后心。卖艺人冷笑一声,斜退一步,突然靠近,肘部疾撞他左肋,游怡云猝不及防,诸葛青莲五指一扬,拂向卖艺人脸部,指风凌厉,正是攻敌之所必救。卖艺人左臂一举,化解了这一招,但攻向游怡云的一肘却终于半途收回。游、诸葛二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次以二敌一,稳占上风,一旁的那瘦老者见势不妙,纵身加入战团。

这瘦老者功力犹在卖艺人之上,他一加入,两小立露败象,在他们呼呼的掌风压迫之下,呼吸不匀,脚步踉跄,左右支绌,非常吃力。不多时,双方劲力一消一长,两小已经微微气喘。瘦老者久战无功,心道:“咱们两人联手,若给这对娃儿斗到三十招开外,在江湖上颜面何存?”突然低吼一声,运起全身功力,双掌齐发,向前推出。两小顿时感到胸口如受山压,喘不过气来,急忙联手攻出一招。游怡云双掌向前平推,以硬接硬;诸葛青莲双手齐挥,拂向瘦老者双臂十二处穴道,手法离奇,招数精微。瘦老者暗叹一声,不得不撤右掌,化解她这一招,单以左掌之力,自是奈何不了游怡云,“蓬”的一声,两股罡风相撞,瘦老者身形一晃,退了两步,游怡云则向后一个筋斗,翻出丈余,身形才落地,人影晃处,诸葛青莲已站在他身边。两人故技重施,转身就逃。

卖艺人身法奇快,脚步移处,又挡在二人之前。游怡云左手突伸,抓住一名白龙帮帮徒的胸口穴道,那帮徒立时全身酸麻,动弹不得,游怡云把他舞起,疾扫向卖艺人。卖艺人见自己手人的头颅正撞向自己腰肋,往旁一闪,避了开去,游怡云手臂振处,那人脱手飞出,撞向卖艺人,卖艺人忙运气蹲下,接住那人。只这一瞬间,游怡云、诸葛青莲已逃出十余丈。

卖艺人气得哇哇大叫,放下那人,连给他解穴也顾不得,与那瘦老者双双追去。

这两个魔头轻功本就高出二人甚多,此时两小又激斗良久,精疲力尽,加之腹中饥饿,奔跑速度已大减以前了。不一会儿,就被那两个魔头追近几丈。

正在危急间,突然一声怒啸,从树上跃下一人,拦住那两个魔头。这两个魔头都是一惊,瘦老者道:“阁下何人?”

从树上跃下之人约五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头发蓬乱,散披在肩上,脸色腊黄,双掌枯瘦如细竹,左手握着一柄碧剑,弯弯曲曲的有如游蛇。

游怡云曾听师父说过天地会的一些旧事,这人形相奇特,一见就知是十六年前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大侠枯掌蛇剑、天地会的二当家。他此来目的就是找天地会旧部,不禁又惊又喜,叫道:“方二叔?你是方二叔!方二叔!”

这老者正是枯掌蛇剑,这十六年来,因为愧对游无情夫妇,朝廷又缉捕得紧,就隐居在这山林中。除时时与四弟段后觉保持一些联系外,几乎足不出林,闲着没事就练功。苦练了十六年,内功剑法更是精纯无比,今非昔比。今日正在静坐,忽然听到相斗之声隐隐传来,因怕鹰犬追来,就偷偷潜来一看。不料一看之下竟盯着游怡云呆呆发怔,见他眉目间依稀就是当年的游无情,又见左颈有一粒胎记,使出的掌法也是乐圣一派,另一少女拂穴手正是张南江所施使过的,依稀还有些熟悉,当下更无怀疑。见他们被人追杀,对手轻功极为高超,情势凶险,毫不犹豫便现出身形拦住两个魔头。这时见游怡云还在犹疑不走,怒道:“你们快逃,不然就来不及了。我虽没本事胜过这两个狗头,但自信到时要脱身而走却非难事。”

游怡云一咬牙,拉着诸葛青莲的手急道:“快走!”二人当下也不辨东南西北,只朝林深无人的方向奔去。正是:谁知平地起风波,哪料绝处又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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