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婷觉得把晓阳的思想做通了,就放心大胆主动地去找丁大明。丁大明追了婉婷好几年,好不容易得了婉婷肯定的话儿,真是喜出望外,拉着婉婷的手,眼泪都落下来,叹口气说:得到你这句话可真不容易呀。婉婷扑到大明的怀里说:也算是考验了你吧,往下我就一心一意地跟定你了。丁大明亲吻着婉婷说:咱岁数也不小了,就张罗成家吧。婉婷还真有点羡慕旁的年轻人花前柳下谈情说爱的情景,自己这可好,要么定不下来,要么一定下来就要入洞房,当中浪漫的过程,敢情一点都没有。不过,婉婷很通情达理,知道大明的父亲没了,他母亲黄丽萍心情一直不好,大明又哥儿一个,家里家外都得靠他张罗,大明在体校还负些责任,工作挺忙,确实是没有时间出去逛离宫遛大坝钻小树林。婉婷到大明的家里一看,乱七八糟,剩饭都长毛了。黄丽萍去她妹子家散心,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婉婷把袖子一挽,心说干点实事吧,就丁当收拾起来。那是个星期天,大明一早说我去学校看看,婉婷一直干到天黑,屋里屋外拾掇得溜干净,饭也做好了,她对着镜子才收拾一下自己。她的心怦怦跳,脸上发烧。眼下不是几年前的她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朦朦胧胧明白了。眼下,她好像知道了大明回来会干些啥。他母亲不在家,一男一女在相恋中又会干什么呢?婉婷用双手按住突起的乳峰,她想应该接受那个现实,把自己的全部交给大明吧……
等到天黑,大明也没回来。后来有人捎口信,说大明去体委开紧急会,大明让你吃了饭先回家吧。婉婷就应了那句土话,傻老婆等汉子,等了半天连个影都没见着,拖着疲倦的身子就回了家。到家一进屋她哇地就哭起来。那翠英说你怎么啦,谈对象怎么累成这样,手都磨破皮啦?张小凤也在这儿,她说:你放着总经理的太太不当,非得给他们家当老妈子,你这是何苦呢!要不然,还和邢晓阳好吧,他爸管城建,工程队给他家送的礼海了去啦。姜报国说:别羡慕那个,送礼多了是祸。婉婷呀,别灰心,认准自己的路,往前走就是了。婉婷抹干眼泪笑起来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没一个人干过那么多活,将来成了家,是不是总得这么干?那翠英说:这还用问,我就是榜样,我在姜家几十年,啥时看我歇着过?张小凤说:晚上也睡觉。那翠英说:废话,晚上不睡觉,那是被服厂的机器,三班倒。婉婷说:三班倒也不怕,只要给句好话,心里就痛快。张小凤说:黄老婆子在单位就够厉害的,她当你婆婆,你够呛呀!婉婷说:人心换人心,他家就两个人,好伺候……结果是整整不好伺候。不好伺候的是黄丽萍。黄丽萍回来一看三间屋里都变了样了,心里就像明白了点啥。见丁大明喜气洋洋地回来,她就问谁动了我房间的东西。丁大明说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和婉婷的事成了。黄丽萍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跟调查银行丢了钱似的问:是她主动来找你的?大明实在,说:这回是。不过,以前我一直主动找她。黄丽萍问:以前不提。这次她主动,肯定有原因。放着邢晓阳家那么好的条件她不搞,怎么找咱们孤儿寡母?坏了菜啦。黄丽萍这时的心态是一天三个样,都没个准谱儿了。这种人要说真是好党员好干部,一辈子兢兢业业干工作。麻烦都出在她退下来,退下后看新上来的头头车越坐越高级,办公室越装越豪华,公款宴请越来越不当回事,尤其让她最别扭的是,新提拔一个女副行长,才三十多岁,而且特漂亮。早先这女的不过是个副科级,归黄丽萍领导,黄丽萍一直怀疑她作风有问题,几次提拔正科时,行长都提了这女的,硬让黄丽萍给挡住了。这回可好,不仅没挡住,人家连升两级,还把黄丽萍给顶下来。顶下来让她当巡视员,没给具体工作。银行不是工厂,闲着没事你捡破铜烂铁也能做贡献,银行里规矩大,到处都是钱,你瞎巡,赶上哪少一捆钱,你就跟着摊嫌疑。所以,黄丽萍自退二线后,精神不好,身体不爽,很少去单位。但一听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姜婉婷主动上了门,她来了精神头了,工作几十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全转移到新的战线上来使用了。黄丽萍首先怀疑婉婷是被邢晓阳甩了,人家不要她了,没办法才转到这头来。其次怀疑婉婷是盯着自己家的钱来的。丁大明他爸去世,给的抚恤金有限,但大明他爸年轻时是运动健将,在国内外有好朋友,有一个华侨听说他去世,给寄来了两千美元。八四年时一般干部月工资还在六七十块钱上,两千美元按当时的比价合人民币一万多块,那还了得啦。这事也没保住密,好多人都知道,热河城又小,都说丁家有钱,弄得黄丽萍为此吃不好睡不香。早早就琢磨有朝一日有了儿媳妇,该怎么防备被她弄走。婉婷正在这节骨眼来了,自然就被列为重点防范对象。第三点说出来就不好听了,黄丽萍怎么看婉婷都跟新上的女副行长有点相像。这不怪她,道理是人身上脸上的零件都是一样多的,再漂亮你也不能多一个鼻子少一只眼。脸型、五官好看,或多或少就有一个共同的标准,比如高鼻梁儿,这标准就变不了,弄个塌鼻子,其他地方再好也美不起来。所以,一个地方水土育出来的美女,肯定有相似的地方。加上黄丽萍现在也不能总见着那女副行长,她脑子里总想人家,越想越想不起来,冷丁想起了婉婷,就像想起了那女副行长。
三条因素,装在黄丽萍心中。婉婷哪能想到这些,打死她也想不过来。听说未来的婆婆回来了,婉婷采访采到半道愣跑到街上买了鱼呀肉呀,蹬车子直奔大明家。大明家住南营子,早先年间是清军的兵营,有空地骑马射箭,辛亥革命后办新学,成立师范学堂,这就成了操场。到了伪满洲国时,日本人还把这操场拓宽些。实话实说,日本人爱好体育,中国地面又不是他们国家的,抓劳工也不花钱,就使劲往宽了开。等到解放后除了大炼钢铁时在体育场上垒满小高炉,其余时间都是开群众大会用。丁大明他爸当体委主任时在操场旁盖了家属宿舍,他当然住在最好的房子里,但也不过三间一个小院。
婉婷有钥匙,开门进院停车子拿东西,挺利索的。正要进屋,见黄丽萍倒背着手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瞅着婉婷,架子端得那叫匀。婉婷一见她,心里一股子热乎劲,意思是咱们就要生活在一起了,一张嘴她就叫了声:妈。按说没过门就叫妈,说明这媳妇够意思。未来的婆婆甭说热泪盈眶吧,起码也得下阶迎迎、接接东西,可人家黄丽萍纹丝没动,说了句:这么叫,还早点吧。转身进屋了。
我的天!这要换了张小凤,早蹦高骂了,你一个二线老婆子牛个啥!看我过了门咋收拾你!可人家姜婉婷没恼火,反倒责怪自己太冒失了。这就表现出她身上的傻气了,被人家数叨,也不知道往心里去。日后还有等丁大明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还有被人甩了骗了,也不知道恨人家,这都是这位热河傻妞儿叫人怜香惜玉之处呀……
都说米脂的婆姨好,不光长相好,心还好,跟上一个汉就不变心。其实,热河城里的大妞儿亦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想呀,自古以来皇上的女人就没有改嫁这一说,跟着她们的宫娥彩女怎么也受影响,即使是落到民间也以一身不事二夫为荣。就是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社会上兴起一股离婚风,热河城里办离婚的也少。当然也有离的,折腾个六够又复婚,复了再离,离了再复。这是怎么回事?窗户纸点破了,这当中有情人。跟情人偷偷好到一定程度,想公开过,就离了结,结了后发现这情人也不是过日子人呀,净想给她娘家捣弄东西,不行,还是头一个老婆好,得,又复婚。热河城满族甚多,男人特喜欢玩鸟养鱼逗狗放鸽子,或多或少有点八旗子弟的遗风,干出点荒唐事,也是在情理之中。
姜婉婷死心塌地跟上丁大明,爱上丁大明。丁大明也确实值得人爱,高大英俊,说话不紧不慢,稳稳当当,有点像个大姑娘。从上学就是文体委员,下球场能打球,上舞台能演节目,对父母极孝顺,对同事甚友爱。这样的人,就容易得到提拔。相反,有的人能耐真大,可脾气不好,人缘差,就很难受到重用。可这当中有一个细节,婉婷和她的家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就是丁大明从小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父亲没了以后,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更不一般,他事事处处都想让母亲欢喜。这就埋下了祸根,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物理原理搁到人身上也起作用,黄丽萍看儿子和婉婷亲热,她心里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婉婷来找丁大明,俩人愿意在丁大明住的西屋单独呆着。呆着说些情话,大明难免要摸摸婉婷的手,或者亲两口。婉婷都到这份上了,也不拒,挺乐意地接受,动上情来,身上发抖。要说这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乐,挺大姑娘,也该让人家享受。嘿,一到这时候,黄丽萍就站在堂屋咳嗽,还来回走,吧嗒吧嗒就跟要推门进来一样。甭说他俩未结婚,就是有了孩子的,这情形下也紧张。一来二去,婉婷作了毛病了,大明一拉她,她眼睛就瞅门外,身上就哆嗦。有一天可盼到黄丽萍不在家,上离宫练气功去了。春暖花开,黄丽萍说她这阵子要开天目了,练功挺认真。丁大明关上大门就奔屋里来,婉婷心里的小鼓嗵嗵响起来。大明这时已在热火头上,伸手就拽婉婷的衣服,嘴里念叨着叫人动心的话。说实在话,婉婷顿时芳心摇动四肢酥软,暗道干脆给了他吧。不料春衫不整之刻,她心里忽然慌乱起来,指着离宫那个方向说:不行啊,你妈天目开啦。三只眼,二郎神一样,能看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