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接连劝酒三轮,方才放下杯碗而言:“可听闻?日前,有尚书郎徐邈,当差的时候饮酒。下属前来请示公务,答曰:'中圣人!'”
“中圣人··何意?”几人不解道。
“醉酒呗!”董承笑道。
现今这些官员,倒也有些才华。喝醉酒不能理政务,又不说喝醉了,暗语‘中圣人’。
“哦,还有此事?”杨彪生气,问道。
杨彪原为尚书令,那时,徐邈尚未入尚书阁。
“尚书阁乃是朝廷中枢,如何放置这等人入内?”杨彪不由得愠怒。
孔融也道:“哼!豺狼虎豹,结党营私,不分良莠,只为羽附。”
杨彪虽生气,但也知道,现今尚书令是荀彧,孔融这么说,也太不给老友留颜面。
朱铉知晓各人与杨彪的龌龊,对他们的言论不置一词,仅好奇问道:“曹公如何处置此人?该不会假装未闻此事吧!”
董承点点头,言道:“曹公当然是勃然大怒,要杀了尚书郎徐邈。”
“杀了吗?”几人都想听闻,曹操是否秉公。
“没有。”董承道。
孔融一幅果不其然的表情,杨彪面含怒意,朱铉也觉失望。
“这番倒是冤枉人也!乃是荀彧讲情。”董承赶忙解释。
几人称奇,如何荀彧护短?
“荀彧言道:‘此公平日里,修身至善,处事谨慎,其才可为一州刺史,担当大任。饮酒只是偶为,绝非滥饮之人,可宽恕一二。’”
董承一番解释,大家伙儿也就明白,曹操不可能再追究了。
荀彧是谁?曹操第一亲信,识人之明,更是天下间数得着的。他推荐的人,个个是圣贤之材。
这一点,如杨彪、孔融,也都不得不佩服。
更何况,荀彧为人,不诳语,知人甚深,才下断语。因此,想来这徐邈,必有大才。
想不到,曹操又得一干将贤才。如何这些贤能,都为曹操所用呢?
当下,各人都有各自的心思,闷头喝得几巡酒。
董承见场面有些冷,今日的主题尚未谈及,也是时候了。
“诸位,今日我等在此相聚,实属不易。我与杨公,从在洛阳起,便共同患难。孔公,你在洛阳,与董卓老贼几番作对,被放逐北海。但挥斥方遒,英姿飒爽,现今仍记忆犹新。”
杨彪深表赞同,反倒孔融,难得谦逊一番。
朱铉定睛看去,这几人,都是朝廷的肱骨柱石。
尤其孔融、杨彪,非国戚、无兵权,但在朝廷中,屡屡与权势滔天的权主作对,真有国士至死不渝之风。
由此,朱铉想到了义父。
朱儁若在,恐怕,曹操更要将朱铉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非除去而后快。
未料到,董承接下来,正要说到朱儁。
本就是诚心谋划朱铉,怎么可能不谈朱儁?
“诸公!我等虽经过凶险,在朝中各有不得志,但总还有命在。唯有钱塘侯,朱老大人,却已被奸邪害得身亡!”
言及此,几人都向朱铉看去。
这时候的朱铉,已然潸然泪下,道:“义父忠心朝廷,早有决死之心。但我未能尽孝,未及时劝阻他老人家去长安。抱憾终生!”
此事,朱铉一直耿耿于怀。当日,如何就不强行扣留朱儁,一起回会稽。
“唉!”杨彪感同身受般,很为朱儁可惜。当日,与朱儁一起,前去规劝李傕、郭汜,为献帝拖延时间,渡过黄河。
期间,李郭二贼,先是诱劝而后强逼,都未能令朱儁就范,终于死在贼人的军营内。
“其实,老大人临入二贼军营前,便已告知我:‘今日乃是赴死!’。想来,他是抱了必死之心了。但仍然想方设法,使我脱身。救命之恩,无以言报!”杨彪感激道。
孔融能想到,当时场景的惨烈。口中叹道:“我等立身,若在太平盛世方还罢了;若在乱世,贼人当道,都是难免一死。朱老大人,我辈楷模。若异日···定学老大人,慷慨从容赴死,绝不苟且偷生。”
几人听他说得悲壮,似乎隐隐间,有与某人势不两立的话由,不禁暗自蹙眉。
孔融的命运,与性格戚戚相关,若不是仰仗祖上声望和他本人文采,十个孔融,也早死透了。
董承欲待劝解,又怕没完没了,耽误今日与朱铉的交谈,便道:“孔公风采,天下间早已传遍,不输于朱老大人。鄞侯,听闻你将南返,不知作何规划?”
朱铉正愣怔,在感叹孔融的壮烈之节,听董承相问,便答道:“不日即将南返。只是回到会稽去,希望能保一隅平安。”
“你未免太谦虚了。若鄞侯南返,怕是江东要出两个霸王也!”董承道。
“我看也是!”杨彪赞同董承所言,据朱儁往日里口传,再加最近的观察,朱铉绝非等闲之辈,更不可能偏安一隅。
见众人都不信,朱铉不由得苦笑。心道:“今日若再矫情,反倒让人看轻了。”
这是实话,在座人虽不多,个个都是人中翘楚。
单说身世,董承乃是国戚,自不必言;杨彪出身杨氏,四世三公,家世不输于袁绍、袁术;孔融什么人?孔圣正宗嫡传的后人。
哪个不是自幼便受熏陶,察事看人,异常精明。
“实不相瞒,各位。现今江东有孙策、刘表、袁术,都是势力极强,兵多将广。我的故乡会稽,已然受到刀兵之祸,尚且不能自保。谈何雄心壮志?”朱铉认真言道。
诸人跟着点头,朱铉所言非虚。现在南方的局势,比较复杂。
朱铉虽如此说,但董承似与曹操的心思一般无二。现今虽然势孤力单,但以朱铉的能力,开辟江南霸业,指日可待。
“将军!您驰骋中原,未逢敌手。江南蛮荒之地,岂不是唾手可得?孙策虽猛,也不是您的对手。”
这话讲得,朱铉听着,不由得冷汗直冒,真想上前捂住董承的大嘴巴。
也就是董承在说,若换做曹操的人,朱铉恨不能抽出剑来,一剑结果了这厮。
忙不迭的摇头摆手,赶紧制止董承再说下去,口中直道:“谬赞!大缪!天下间的事情,叵测难料。更何况,您不了解南方的情形,更不可妄言!”
孔融也觉董承说得过分,跟着说道:“朱将军虽然威武,但确乎不能轻视了孙破虏之子。想来,虎父无犬子。”
董承听着不耐烦,心说:“我这给朱铉戴高帽,你孔融掺和什么?”
杨彪看着这几人,着实有趣。一个狂赞,一个避之不及,还有一位瞎掺和。
“各位!鄞侯南返,我等此来乃是送行,何必争执日后之事呢?”杨彪起身言道。
而后,举杯对朱铉道:“敬将军!请满饮。”
朱铉举杯示意,满饮之虞,算是将方才尴尬掩饰。
杨彪又道:“将军此去,必然一帆风顺。”再饮一杯。
朱铉不得不相随。
杨彪第三次举杯,面带凝重之色,昂首慷声再道:“若异日,将军大事有成,勿忘朝廷社稷!”
言罢,不待朱铉回话,兀自满饮第三杯。
董承、孔融听了,也忙不迭饮了,并劝朱铉也快快饮下。
其意不言自明。要朱铉,表明心迹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