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年的冬天,寒风凛冽,天穹低垂,一队疲惫的人马行至洺山山口。
洺山位于古扬州会稽郡鄞县西南,因各族混居,洺山被分为北洺山和东洺山。
北洺山因有于越猛虎族居住,便设置为道,与鄞县的行政设置相当。
东洺山仍称为洺山,山中多为汉民,也有不少于越族参杂其间,归属于鄞县治下。
这队人马显得异常憔悴,大多数人脸上还带着深深的忧愁之色。当他们看见山口之时,露出稍许微笑。
内有一方脸的俊秀后生自队中走出,眼望着绵延起伏的洺山,心中轻叹一声道:“洺山,我终于回来了。”
此人姓朱单名鉉,是会稽郡治下的鄞县榆树乡洺山子弟。自幼父母双亡,为叔父收养,习得一身好武艺,今年刚满十八岁。
三年前,朱铉与族中其他叔伯兄弟加入太平道,响应张角大弟子马元义之招,奔赴汝南起义。
汝南兵败后,转投“地公将军"张宝。
朱铉因作战机智勇猛,又对太平道信奉不已,甚得张宝赏识,成为张宝的贴身护卫。后来,张宝更是将麾下最精锐的三千麟卫军交与朱铉统领。
曲阳大败,张宝部众被朝廷击溃,朱鉉率领护军,拼死保护重伤的张宝杀出重围。
但张宝以为起义已经失败,两位兄弟亦已身死不愿独活,命朱鉉带所余麟卫军千余名蛰伏待出。并告知朱铉,黄巾军掳掠所得藏于某处,可再起时为军饷。
随后,张宝拔剑自刎。
朱鉉珍重的收藏起张宝的白虹剑,命人安葬了张宝,并找了一个容貌身材与张宝相似的战死士兵,给他换上“地公将军”的衣服,故意让汉军发现,汉军信以为真,乱起而抢,于是张宝墓得以保存。
朱鉉与手下最信任的几位护军将领计议再三,决定兵分两路。
堂弟朱瞻与雷氏四兄弟雷义、雷薄、雷云、雷天率八百麟卫军扮作战乱流民分批归乡。而他与两位结拜兄弟张栾、常奎及马元义之子马文成、马强武兄弟化装成战乱中机投巧取的富商,带两百名最为精锐的士兵启出宝藏后返回洺山。
因朝廷对黄巾叛匪搜铺甚严,不得不昼伏夜出,好在中途行船数百里,否则带着这些宝物真不知何时方能到得。
这时,山口中走出十数人来,朱鉉锁眉定睛方才看清,正是雷家四兄弟及几名护军。一身农夫打扮,但掩饰不了走起路来的虎虎从风。
朱鉉眉目紧缩,心中拧了一下,思忖道:“已传知朱瞻不必相迎,我等自行入山,为何雷氏兄弟会在此等候?”
这时,来人已快步奔至,见着朱铉等人,心内只顾了欢喜,纵情高呼道:”将军还乡,我等特来此等候。违抗军命,还请将军恕罪!实在是想念大家伙。”
朱鉉这才放心,遂心下释然,笑道:”自家兄弟莫要说两家话。大半年不见,我等也甚是挂念弟兄们。今后就要在这洺山蛰伏为民了,切不可再用军中称谓。”
在场诸人互相寒暄过后迅速地进入洺山山口。
一路之上,但见两侧山峰林立跌宕、怪石突兀,好几处竟也只够数人通过,加之飞流瀑布水道溪流好不凶险。
张栾边走边看,不由得惊叹道:”此处若设伏兵,我等皆休矣!”
雷义面露喜色,回道:”我等入山之时亦是如此说,朱瞻将军说这就叫···哦,对了,就叫天险。若在山道狭窄处设立关隘数处,任他雄兵数万也休想轻易攻入。况且此处水源充沛山中物产丰富,固守数年不成问题。”
诸将听到此处,原本的担忧去除了不少,都拜服朱铉的决定,齐声赞道:”将军果然好谋划。我等皆以为将军思乡心切,竟将千余人困于深山之中,原来却是如此妙的去处,正可凭此处休养生息。”
朱鉉听闻,却并未有丝毫欣喜,叹道:“可惜此处民生不济,垦种艰难,虽流民也不愿多入,自保有余,发展难啊!更有于越一族时常袭扰,我等若要起事不可久居。”见众人皱了眉,朱鉉忙又宽慰道:”官府亦不愿多来管辖,世外桃源一般!”
众人这才面转喜色,常奎生性耿直,大呼小叫道:”有酒便好,在哪里都无所谓!”
大伙都被这句给逗乐了,心中的阴霾之气登时一扫而空。
行得一日,约百多里,道路曲折,上下蔓延,众军皆疲惫不堪,已无了刚进山时的新奇与激动。
正当步履蹒跚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得朱铉大喝道:“前面就到了。”
众人不禁抬头望去,黑漆漆的夜幕中,但见前方星星点点的亮光,果然是到了一个村庄。众人心中一喜,原本已灌了铅的腿脚,竟又大步的迈了起来。
前面到达的乃是始阳村,因在整个山区的最东面,日出之时阳光最先普照,故得此名。
待得来到村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带了数人快步迎上前来,到跟前方看清,正是朱铉的堂弟朱瞻。
“大哥,众位兄弟辛苦了!”朱瞻心情异常激动地向众人问候着,随即便与朱铉抱在一起。
这兄弟两个年龄相仿,自小便在一起读书习武,起义两年来更是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分别一年来,甚为牵挂,竟黯然泪下。
“好兄弟,你已经长成男子汉了,怎会出此女儿态!”
“大哥何尝不是如此!”朱瞻略觉难堪,擦拭了一下眼泪:“饭菜早已准备好了,众位兄弟快快随我进村吧。”
“慢!二弟,我等如此多人来历不明同时进村,是否会惊动村民引起不便?”朱铉担心的问。
朱瞻早知朱铉必有此一问,忙回禀道:“大哥放心。始阳村大部分精壮,随我等去参加汝南起义。此处离山口又近,官军已来过数回清剿教众家属,大部分被官军杀掉冒功去了,少部分幸存者已跑到更深的山中了,目下村中所住乃是麾下百名精锐军士。”
朱铉听后,心情就觉沉重,默不作声的步入村寨,众人也赶紧跟着进去。
待得一行人都坐好,朱瞻已安顿好所有军士,过来坐在朱铉的下手。
朱铉看了一眼手下众兄弟,叹一声后方宽慰众人道:“都打起精神来,毕竟我们还活着。来,为死去的兄弟们,大家先饮了此杯!”
待一杯酒下肚,些许暖意涌上心头,众人心情不禁一荡。
朱铉的结义大哥张栾就问:“二弟,你是如何打算的,今晚不妨与大家说说,兄弟们心里也好有个底,这种没有盼头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朱铉听张栾有此一问,环视诸人,见都有浓浓的担忧之色,方说道:“我等来此只为暂时避难。山中人烟稀少,经此一乱恐怕周围数十个村庄,统共只剩下数千老弱病残了。粮食又不多,生活诸品也是稀缺。山外的奸商看准山民出山不易,卖与我等的盐、铁、布等物品奇贵,往往要上好的皮毛去换,官府对山民更是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因此这次起义,山民最为卖力。”
“二哥,你就说怎么办吧,上刀山下火海决不退缩,大不了拼条命,也不能让官府的大老爷们和那些士族大商过舒坦喽!”朱铉的结义兄弟常奎,性格耿直火爆,听朱铉喋喋不休地没完没了叙述着,急不可耐的先嚷嚷起来。
“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等但凭将军吩咐!”众人纷纷附和道。
“好!干了这杯,振作起来都听我说。”朱铉立起身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望着众人,诸人也都一仰脖干了,看着朱铉。
只听朱铉徐徐说道:“此处属扬州会稽郡,背靠山海,前有平原,偏处一隅,正是成就大业的根基所在。目下,我的策略只有八个字'潜龙在渊,静观天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