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观正追的得意,不防张逸暗箭伤人。
说时迟那时快,箭簇已奔面门而来。饶是孙观悍勇无匹,也已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慌乱间,孙观英雄本色尽显,听风辨位、锉马踢蹬,俯下身子急拽战马躲闪,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
其时,孙观已是身在下,腿在上,但听得“噗”的一声,箭贯脚踝,穿个通透。
“哎呀!”孙观忍不住大叫出来。箭簇前端锋利,更有倒刺勾住筋肉,疼痛钻心入骨,若是一般人早昏厥过去。
孙观打眼向伤处看去,血肉模糊,汩汩鲜血涌出。
“朱铉小儿,暗箭伤人,算不得英雄!”
朱铉哪还理会他啰嗦,回马便向孙观杀来。
孙观剧痛难当,咬得嘴唇出血方才提起劲来抵挡朱铉。
待得朱铉挺枪冲到眼前,孙观不要命般扔了武器,双手抓住对方枪杆,枪尖早已刺入肩膀肉中,发生喝喊:“啊!”使尽浑身力气要夺朱铉手中之枪。
朱铉未料对方如此亡命,重伤之下还能悍勇如斯。当下也使出全身力气,要拔回长枪。
后面两边兵将见状,皆都压上来要救自家主将。
不期二人已吃不住劲翻身落马,武器均已脱手,干脆搂抱扭打在一起。反倒救援之人愣在当场,不敢随意上前,万一伤了主将,百死莫赎。
此时朱铉、孙观扭打,拳脚相加之际,早已身上各挨了十数下。
孙观眼带乌青,朱铉鼻流鲜血,甚是狼狈不堪。
气喘吁吁之间,朱铉一把将孙观推开,口中喝道:“孙观,我见你确是虎将,今番权且作罢,来日再战如何?”
那孙观已是不能站立,兀自口中不服:“小儿,偷袭你家爷爷。若不然,今日必取你首级!”
朱铉哂笑一声:“两军对垒,无所不用,有甚不可。既如此,权且收兵,来日看我取你首级。”
当下二人也不再答话。双方兵士各用弓箭指住对方,慢慢后撤,而后朱铉带人返回,孙观却被抬了回去。
当日晌午过后,朱铉再来搦战,孙观虽是愤懑,却暂时不能起身。其余诸将请战,孙康不允,只令前营多备弓弩、礌石,若朱铉来攻,击退即可。
朱铉见孙观不出,对方营中也无人搭理自己,寻思要火攻,偏那孙康布营甚有章法,营寨本就建于石多树少之地,周围又烧出一片空地,急切间难觅良策。
算算时日,朱铉实在不耐,只得令手下军士强攻。
兵法有云:“强攻,下下策也!”果然,朱铉部下猛攻,对方依仗山势,居高临下,营寨竟是岿然不动,却是令朱铉损兵折将。
不得已,看看日头将落,夕阳如血般惨淡,朱铉颓然退兵。
是夜,朱铉召集诸将,令道:“今夜埋锅造饭,令军士饱食,明日再猛攻孙观营寨。”
第二日,自旭日将出,直至暮落西山,依旧攻不破对方营寨,反倒折损了数百军士,连朱贲都挂了彩,臂膀上结结实实中了一箭,幸无性命之忧,只是举不动精铜熟棍,无法厮杀。
朱铉愤懑不已,急火上窜,心中有些乱了方寸。略冷静片刻,传喻军中:“今夜再饱食一顿,明日起无论军将、兵士,粮一律减半,五日后全军断粮。”
全军闻听,莫不惊骇。
军中但凡有粮,不过舍命厮杀便可。若无粮,就非人力可为了。所幸朱铉历年来治兵甚严,对待下属也够宽厚,并无抱怨之声,只是面上多了些忧惧之色。
第二日,天色未亮,各军已起身准备。待朱铉前来巡视,竟已列阵待命。
朱铉唏嘘感叹,于马上作揖连连,全军将士高声齐呼:“必胜!必胜!”
群情激奋之际,朱铉大声命道:“今日,不胜无归!”全军又齐呼:
“不胜无归!”
“不胜无归!”
待得出发之时,朱铉营中如春雷般炸响,齐吼之声连绵不绝,一路嘶喊杀向孙观营寨。
孙观、孙康早听见寨前喊声不断,气势比前两日更甚。当下不敢大意,忙命众将率军士死命抵住。
朱铉这边部众,皆是不要命的往上攻。一人倒下,数人扑上,搏命之举令人咂舌,饶是孙观部下悍勇,也隐隐头皮发麻。
双方,一面猛攻,一面死守,山上山下、寨内寨外,到处是狼烟滚滚,马嘶鸣、人吼叫,壮烈之士的尸体铺满战场,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战有两个时辰,孙观营寨已岌岌可危。
阎行见状,赤了胳膊裸着上身,率死士向打开的缺口处猛冲。
朱铉在后面看见,也发声喊引中军亲卫杀上去接应,慌得张逸等人即刻跟从而上,生恐朱铉有任何闪失。
孙观见营寨即将告破,也不顾得伤势,用铁枪支撑身体,跛着脚提刀来战阎行,周围自也有一批死士相随,双方登时杀在一处。
毕竟还是守方占了便宜,居高临下,又有孙观负伤死战不退所染,琅琊将士压紧牙关死战不退,攻进寨中的朱铉兵士逐次倒于血泊之中,连阎行都身中十余刀,浑身上下跟个血葫芦似的。
朱铉忙命弓箭手接应,又令人向孙观寨内投射火把。
孙观寨中登时火起,部众里一些人也开始慌乱,所幸孙康在后面指挥人迅速灭火,又杀了几个乱喊乱跑之辈,才稳住营寨。
这边张逸发箭射向敌军,凡想靠近阎行等人的尽皆中箭,方保住阎行等人。
朱铉早已率众冲了上去。
“孙观匹夫,今日让你授首!”
朱铉不管不顾,直向孙观冲去。
孙观也狂叫一声,站在原地大喊:“朱铉小儿,爷爷站这儿等你来杀!”
孙观虽已疯癫,他身边相随之人却未都疯掉,见朱铉来势汹汹,身边也皆虎狼之士,情知不妙,忙架起孙观向后跑。
这时朱铉手下军士已贴的对方营寨很近,火箭、火把如雨水倾泻般地向营寨内抛射而来,尤其是张逸亲自训练的百余名射手,箭法神准,很快便将整个孙观营寨燃起。
刹那间,但见火光冲天、烟雾笼罩。
孙观手下部众彻底慌了神,随着孙观向外冲去。
朱铉这边得势不饶人,数日来的郁闷之气顷刻间发泄出来,四处追杀孙观士卒。
正所谓兵溃如洪水,漫山遍野皆是逃兵,朱铉手下兵士在其后毫不留情的掩杀,阵亡者尸体如秋日伏穗,密密麻麻倒下一片片。
朱铉已是杀红了眼,白虹剑也早已不知沾了多少敌人之血,死于剑下的不知凡几。
“将军,抓住孙康了!”张逸匆匆前来禀道。
注视着张逸染满烟尘和鲜血的脸庞,朱铉狰狞的问道:“可捉到孙观?”
张逸一愣,忙回道:“向山后逃去了,朱贲已率人去追!”
朱铉听闻,龇牙喝道:“速带人前去接应,莫走了此贼!”
“是!”张逸领命一声,忙率领身后众人向后山追去。
朱铉又令人将孙康押来。但见孙康被五花大绑,整个身躯都扭曲了,想来极是痛苦,却面带不屈之色。
“孙康,你降是不降?”
孙康不屑,只以目视天,也不作答。
朱铉见状,要狠狠心杀了孙康,却着实不忍,暗叹对方忠烈,最后方挥挥手,命人将孙康押下好生看待。
此时举目望去,整个战场,孙观手下士卒已不多见,大部分匍尸当地,只有数百人向远处溃逃,其后仍有不少朱铉士卒在追杀。
朱铉此时方松了口气。却又想到,不知即丘、利城如何了?而后还要面对藏霸数万军队,前途多有不卜,心情不禁又有些沉重。
此战虽是获胜,但手下兵卒伤亡颇大,连阎行都受了重伤,实在算不得大获全胜。
念及此,朱铉命人传令罢兵,收拢四下里追杀敌军的部众。又命人去通知朱贲、张逸,莫要穷追孙观。
毕竟是在藏霸的地盘上,孤军深入很容易遭遇不测。
安排好这些,朱铉便去看视受伤的将士,计点此战收获。尤其是粮草,若能夺得孙观些许粮草,便可率军在此多战些时日,多给辛毗、刘晔他们争取些攻城时间。
待军需官报来此战缴获,夺取的马匹、兵器等倒不少,无奈方才火攻太猛,粮草都付之一炬,朱铉也是徒唤可惜,不好再抱怨,所幸阎行伤不致命,也令朱铉稍许宽慰。
正心下里计较着,忽听得山后喊杀声四起,锣鼓、号角声此起彼伏,朱铉更是感觉脚下大地震动,似有无数兵马正奔杀而来。
“怎么回事?”朱铉喝问道。
不待手下众将回答,已望见张逸、朱贲狼狈而来,所率兵众寥寥无几,朱铉不由得大惊失色。
“将军速退,藏霸亲率大军前来,已到后面不远处。”策马狂奔间,张逸急急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