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凌云只觉天地越来越昏暗,前途渺渺,不禁怒由心生:“天哪!世间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女子,如此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然而,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忽然,凌云心中一阵明悟,觉得一味的卑躬屈膝,一味地逆来顺受,只会越来越被人轻贱,受到的待遇只会越来越低劣。
要反抗,要自由,要胜利!低调做人的长期定策,以至多年的韬光养晦,凌云身上的棱角在蹉跎岁月中渐渐平滑,青春的热血归于平静。
凌云心中蕴藏的万丈豪情始终没有消磨,跨下忍辱仅是权宜之计。念及于此,冷却的血液开始升温,开始加速,开始沸腾。
“逢!”宛若久旱逢甘雨,干柴遇烈火,身体埋藏的火种瞬间点燃,磅礴气势油然而发,形象刹那高大,男儿坚毅、沉稳、气吞万里如虎的气质宛若咆哮如雷的蛟龙在身体周围缭绕飞舞,超凡脱俗。
凌云虎目熠熠发光,瞳孔深邃如海,眼波如水喷薄而出,凝视水若兰绝世容颜,不卑不亢说道:“门主,您仪态盈万方,气度超凡尘,乃万人敬仰的大人物,弟子不过微不足道的小卒。但是弟子也有卑微的自尊,也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或许您弹笑间,勾勾手指,弟子灰飞烟灭,可是弟子仍要以死相谏,上溯亘古,下至当今,天下修道之人亿亿万万,创立的功法如恒河之沙不计其数。”
“倘若所有门派皆敝帚自珍,把宗门的功法束之高阁不肯轻易相授,道法的真谪如何能广为传播?修仙世界如何能长盛不衰?高深玄妙的法诀只能芸花一现般,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再说,世界没有十全十美之事物,纵然开天劈地的绝世法诀也有缺陷,或许经过千百人的流转修炼,集天下智慧于大成,千锤百炼,才能逐步完善。”
“是的,弟子确确实实修炼宗门高深的法术,触类旁通,获益菲浅。然而正如宗门创立‘立宗堂’立足长远一般,所授法术皆经过千百年改良,汲取百家精华,扬长避短。照此说来,宗门的法术也有剽窃之嫌,并非一脉相传之正统。”
“倘若门主能抛弃门派相争之见,打破世俗狭隘的壁垒,以超然的心态寻求道法之真理,必然无拘无束驰骋纵横于玄妙的天地,境界超然逸尘令人高山仰止。”
“用坐井观天的眼光看弟子行为,确实拙劣不堪,难登大堂之雅。但用睥睨天下、凌驾时空的眼光看弟子行为,不过传播道法真理,芸芸众生中一位孜孜不倦锤炼玄妙法诀的普通弟子,何罪之有!”
凌云侃侃而谈,宛若大智大慧的风流俊才,挥洒自如,大开大阖的精言妙语宛若浩渺的历史长河,滔滔不绝,用铿锵有力的真言撞响岁月时钟,黄钟大吕,清越高亢,发人深省。
听着凌云高淡阔论,看他绰而不凡的神情,一种熟悉的感觉犹如氤氲的气雾冉冉升腾,转瞬弥漫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渐渐地,水若美眸迷离,天地之悠悠不期而至,直闯心灵深处,仿佛梦中呓语,低声喃喃呼唤那颗孤寂百年的冰冷心。
一时间,水若兰如坠缥缈虚无的梦幻时光,岁月长河疾速倒流,深埋的记忆一一清晰浮现。
于是,水若兰穿越时空回到一百五十年前。
……
四周迷雾重重,时而翻滚沸腾,宛若择人而噬的妖兽;时而淡薄消退,隐约可见玉宇琼楼,庭院楼阁。
水若兰黑发如瀑,用一个碧玉发夹拢在柔弱动人的颈项后,面露忧色,睁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凝视着情郎,柔声说道:“星哥,这个上古大阵玄妙无比,我们困此十天十夜,毫无头绪,仍然无法寻出脱身之法。”
傅汉星一袭万年天蚕丝编织而成的蓝色长衫,虽身处险境,可面色朗俊,器宇轩昂,深邃的星眸看不出一丝惶惶之色,对水若兰的软声细语置若罔闻,旁若无人深深沉吟中。
水若兰努努嘴,欲言又止,眼波流转,玉手掠过耳边发际,风情万种。
半晌,傅汉星缓缓回过神,偏过面颊,歉然看着她,温柔说道:“若兰,是我妄自尊大,以为研习《九阴九阳乾坤大阵》多年,深谙其中的变化,于是贸然闯入,结果让你与身陷险境,受苦了。”
水若兰微微一笑,声音如春风般温柔:“只要和星哥在一起,再大的苦难我也不怕,甘之如饴。”
如此语言,傅汉星纵然是尊铁汉也要化为滚热的铁汁,伸出宽大的左手,轻轻牵起纤纤玉指,十指相扣,动情说道:“若兰,我现在家破人亡,只能隐名埋姓,乃躲藏在顾渚山区的苟且偷生的落魄小子,而你乃典雅尊贵的少谷主,地位身份相差如此之大。可是你毫不嫌弃,我……我……”
水若兰轻嗔道:“星哥别说了,别总把这事挂在嘴上,我不爱听,在若兰眼中,你始终是‘铿金门’的少门主。以前你我身份相当,皆要继承宗门衣钵,成为一宗之尊,纵然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受到双方宗门的全力反对。”
“现在你孤身一人,做不成宗主,我也不当那啥子谷主,从此相依为命,逍遥闯荡江湖。”
说着,水若兰面露满足之情,星眸迷离,轻声道:“星哥,这些年来,我们走南闯北,把大大小小几十个宗门的功法玉简盗了个遍,好几次差点被结丹老鬼们发现。”
水若兰心有余悸,不知不觉左手抚胸,颤声说道:“还好,咱们福大命大,屡屡转危为安,躲过一劫又一劫。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真刺激,我这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傅汉星左手紧了紧,柔声道:“若兰,都是我不好,为了报血海深仇,一时脑袋糊涂,以为集百家之长便可以自创绝世神功,超越‘天一教’的‘天雷诀’,结成五行内丹,修成元婴。”
“唉!”傅汉星神色一黯,感概道:“想要开天劈地何其之难,你我的镇宗功法已然是稀世珍宝,想要有所突破,好比登天,汉星异想天开了。”
水若兰轻轻挽起他的手臂,宽慰道:“星哥不要灰心,在若兰眼里,你永远是最有天赋的修士,迟早会超越当世的高手,成为星球的最强者。一时的挫折根本算不了什么,星哥要相信我,你一定为成功的。”
偏头略一沉吟,说道:“星哥,或许学全上古流传的《五行真经》,我们都能结成五行内丹,届时纵横天下,谁人能挡。可惜,当年五宗宗主根据那次惊天动地的对决推衍,记录下来的《五行真经》残缺不全,各宗皆有所长,领悟的法诀各有偏颇,以至法诀难以融通。”
“唉!”傅汉星轻叹一声,失落应道:“是呀,虽然你我交换宗门关于《五行真经》的记录,补齐一些法诀,可是想要推衍出完整可用的功法,却万万不能。”
“除非,除非获得其它三宗的记录,或许能够完成此举。但这也是异想天开,十几万年来,五宗敝帚自珍,从未真心交流切磋过。而‘天一教’的前身就是‘神木宗’,与我仇深似海,且高手如云,想要偷出此经的记录,也是痴人说梦。”
一提及“天一教”,傅汉星咬牙切齿,星眸睁圆,射出如炽的怒焰,双手不禁用力握拳。
水若兰五指如夹钢板,蛾眉轻蹙,贝齿轻咬朱唇,强忍着不发出声。
半晌,傅汉星胸中滔滔怒意渐渐平息,十指一点、一点松开。水若兰轻舒一口气,柔声劝道:“算了星哥,不要多想了,世间并非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天,‘神木宗’能寻出解决之法,我们也能创出合适本宗的法诀。”
“嗯!”傅汉星恢复沉稳,淡淡应道:“一定能的,我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要‘天一教’血债血偿。”
顿了顿,傅汉星话锋一转,说道:“算了,还是考虑如何脱离当前的险境,虽然我知晓《九阴九阳乾坤大阵》变化,避其锋芒免遭攻击。可是长期困着,咱俩都要变成人干。”
水若兰毫不在意,含笑道:“人干就人干,只要和星哥在一起,变成人干也愿意。”
傅汉星如浴春风,莞尔一笑,调侃道:“呵呵,若兰可是天下第一美女,如果变成骷髅模样,也是天下第一美的人干。”
“啊!”水若兰惊呼出声,用力甩开傅汉星的手臂,双手抚着凝脂似玉的嫩脸,嗔道:“不许你胡说,我现在又不想成人干了,你快想法子闯出大阵。”
傅汉星暗暗好笑,忖道:“女子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容颜,之前还你侬情浓,眨眼间为此翻脸。”
想到这里,傅汉星豪气冲天,信誓旦旦说道:“若兰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吃一点苦,区区《九阴九阳乾坤大阵》困得了别人,困不住我傅汉星。”
水若兰喜上眉梢,重新挽起他的手臂,娇声道:“那好,若兰相信你,不过,为了考验你对我的忠心,只给你一天时间,可以吗?”
“哈哈!”傅汉星爽朗大笑,好整以暇应道:“一天就一天,若兰有命,汉星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