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霞在镇上的“一剪美”理发店学了一个多月,老板娘并没有传授给他理发技术。她每天的工作是替客人洗头,刮胡子,要么打扫地上的乱发,再就是站在一旁看老板娘给别人理发,从没有亲自动手理过。老板娘是浙江人,做事十分精明,她知道,如果让任小霞很快学会了手艺,到时徒弟会另立门户离她而去,她的店里就会缺个帮手,不如先利用这个廉价的劳动力,等时机成熟了再传授给徒弟手艺。任小霞对师傅的这一做法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憋着。
最近,理发店经常来一位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老男人似乎与老板娘关系非同寻常。老男人一进理发店,当他看见任小霞后目光显得十分诧异,就对老板娘说:“哟!没看出来,店里什么时候多了位美女。”
老板娘说:“去你的,张嘴就胡说,这是我收的学徒,人家还是位小姑娘,你可别乱打注意。”
老男人用手拍了一把老板娘的屁股说:“骚娘们,好久没见了,怪想你的。”
老板娘说:“想我了也不来看我,还不知道又钻到哪个女人怀里了。”
老男人说:“来,先给我理个发再说,头发乱得象鸡窝,老婆都不愿意和我上床。”
老板娘说:“一开口就没个正经,别忘了旁边还有位姑娘呢!小霞,先给他洗下头,多打点洗头膏,头发脏得跟猪毛一样,脏了就往我这跑。”
老男人躺在沙发椅上,眼睛却使劲盯着任小霞,那目光怪怪的,充满了恐惧。任小霞感到很不自在,她把洗头膏打得多多的,白色的泡沫在老男人头上堆成了一团棉絮,老男人被泡沫刺得睁不开眼睛。洗完一遍,任小霞又替他洗了第二遍。洗完,老男人坐起来说:“小姑娘洗发就是不一样,手轻轻的,舒服呀!”
老板娘在一旁说:“你这色鬼,谁的主意都想打,快过来坐下,我给你理理鸡窝。”
老男人坐在镜子前,老板娘开动电推细心地理着发,电推发出吱吱的声音,老男人逢乱的头发一堆堆散落在地。老男人闭目养神,他说:“两边留长点,顶上短些,我这个头比较尖,如果两边理得太短的话,看上去就象个子弹,特别难看。”
老板娘说:“谁让你削尖老袋往女人怀里钻,要么,让女人把头给夹尖的。”
老男人说:“你看你,还说我说话不正经,你比我还不正经,废话少说,认真点理。”
理完,老板娘拍了拍老男人的头说:“看,理完多精神,刚进来时象个要饭的,现在还象个卖菜的,你老婆肯定让你上床了。”
老男人说:“光老婆让我上床有屁用,我要你和我床。”
任小霞在一旁听了觉得不好意思,两人的话太露骨了,让她这个小姑娘感到害羞。老男人又把老板娘拉到沙发上坐下,他两手握着老板娘的一只手,显得十分亲昵说:“骚娘们,咱俩有两个月没见面了吧!哥可真想你呀!”
老板娘毫不忌讳地把身体往老男人身上一靠说:“不,是三个月,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老男人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出去转转,好久没见了,去麦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老板娘说:“这恐怕不行,我走了店里没人看。”
老男人说:“店里不是有你徒弟嘛!她看着店就行了,我们出去走走,时间不会太长。”
老板娘想了想说:“小霞,你看着店,我出去有点事,来客人了就让他等着。”
任小霞只好点头答应:“行,你放心去吧!”
任小霞想,走了倒好,免得两人在这里没有分寸,让人觉得不自在。任小霞拿起剪刀,一边哼着歌一边对着镜子剪自己的鬓角。任小霞从镜子里看见窗户上有个人影晃来晃去,她只是感到有点可疑,并没理会,而是继续修理自己的鬓角。突然,从屋外钻进来个人,当时把任小霞吓了一跳。原来是成旺,成旺傻呵呵地站在她面前说:“找你找得好辛苦,原来你在这里。”
任小霞惊奇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成旺说:“找你呀!找你理发,难道不行吗?”
任小霞说:“你来的不是时候,老板娘刚出去了。”
成旺说:“老板出去没关系,有你在就行,我是专门来找你理发的。”
任小霞从来没给客人理过发,平时只是洗个头扫个地,要么站在旁边看老板娘理。如果自己动手理发,心里还真没个底,她说:“我,我给你理,信得过我吗?”
成旺说:“有啥信不过的,我就是来专找你的,别人我还不让理,我就看上你了。”
听成旺这么一说,任小霞不好推辞。她想,既然如此,就赶鸭子上架吧!正好练练手。任小霞让成旺坐在椅子上,然后插上电推的插头说:“那——那我就理了,理不好可别怪我。”
成旺说:“放心吧!我信得过你,相信你的技术不会太差。”
任小霞一手拿着电推,一手拿着梳子在成旺头上理起来。她十分认真仔细,学着平日里师傅的动作慢慢理着。理了一阵,她发现左面高了,就用电推把左边理短了些,可右面又高了,她又去修右面。理到最后,任小霞把成旺的头理成了个鸡窝,坑坑洼洼的,确实不象个手艺人理的。任小霞感到不好意思,她又采取补救措施,最终,她把成旺的头理成了个锅盖形。任小霞感到胳膊酸胀,实在没办法再修剪下去,可师傅还没回来,只好说:“对不起,我没理好。”
成旺将头凑到镜子跟前照了照,然后用手抠着脑勺说:“挺好的呀!我在电视上见过这个发型,就是打日本人的电视,里面有个演员留的就是这种发型,没想到现在还挺流行的。”
成旺看上去有点象个留着锅盖头的汉奸,任小霞从心里想笑,但却忍住了。她对成旺说:“是的,现在留这个发型的人挺多的,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关键是自己要喜欢才行。”
成旺说:“我挺喜欢的,有特色,有个性,多少钱?”
任小霞说:“算了,都是熟人,就不收钱了,刚好老板娘也不在。”
成旺说:“那不行,哪有理发不给钱的,咱俩又不是对象。”
任小霞有点生气地脸一拉说:“胡说什么呀!上次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感谢你呢!再说咱俩又是一个沟的,不收就不收,再别啰嗦,否则我不理你了。”
成旺想,任小霞还挺有人情味,刚认识没几天就不收理发钱,做事够义气。任小霞想,自己将成旺的头理得如此难看,人家不找麻烦就不错了,那还能收钱,就全当练了回手,做个顺水人情算了。
成旺高兴地回到家,他娘一看见他的头就问:“在哪理的?怎么理成这样。”
成旺说:“镇上,一个叫一剪美的理发店,怎么样,好看吗?”说着,他用手拔了拔额前的头发。
成旺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还怎么样呢!跟个汉奸似的,去找他们,让他们重理。”
成旺说:“找什么找,这是当前最流行的锅盖头,电视上见过吗?人家演员都留这个发型,真是老土。”
成旺娘说:“人家演员是为了演汉奸才留这个头,你也当汉奸呀!”
成旺说:“这是你不会欣赏,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同,只要姑娘们看着顺眼就行了。”
成旺娘说:“就你这样出去,姑娘们非要被你吓跑不可。”
第二日下午,天阴沉沉的,任小霞学完理发回家,她离开理发店时就感觉天有点不对头,好象要下雨,她抱有饶幸心理,并没带任何雨具就上路了。当她快走到沟头村时,天空突然阴沉下了脸,树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果不其然,随着一道闪电划过,豆大的雨点已从天空飘落下来。不好,任小霞预感大雨将至,照这样下去非要淋个落汤鸡不可,她加快了脚步,想趁大雨真正倾泻下来前赶到家。然而,她的脚步哪有雨跑得快,她刚跑了两步,雨就象射出的机枪子弹,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她赶紧躲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凭借大树茂盛的叶子躲过雨点的射击。
任小霞在树下躲了十多分钟,风凄冷凄冷的,雨哗啦哗啦的,她冷得抱紧了胳膊。看来,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更别指望有人送伞了。雨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听声音就知道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天空已慢慢暗下来,快要接**日的傍晚,任小霞缩着身子在树下等待。此时,她多么希望雨能停了下来,多么希望有人能借给自己一顶雨伞,而这一切都是幻想。她焦虑不安,怎么办?留吧!天越来越暗,要是等到天黑就糟糕了。走吧!雨这么大,肯定会淋个全身淌水,给本来感冒的身体雪上加霜。
正在任小霞犯难时,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那人头戴斗笠,腋下还夹着一把雨伞。那人影好熟悉,步伐是那么稳健,体格是那么健壮,好象是一个曾经相识的人。当人影渐渐清淅时,任小霞认出来了,那人正是成旺。任小霞眼睛一亮,愁眉展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来有希望了,可以问对方借一把伞了。
成旺走到树下,他把斗笠从头上摘下来抖了抖雨水,然后对面前的任小霞说:“等急了吧!我就估计你可能在这附近。”
任小霞有点疑惑地问:“你怎么会估计到我在这儿,难道是专门为我送伞来的。”
成旺说:“我能算出来,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回家,每天都是这个时候经过我们村头。我想,这个时候你肯定在这附近一带,于是就拿着伞来找找看,没想你还真在这里。”
任小霞有点激动地说:“谢谢!我还以为今天没救了呢!你真是个活雷锋,在我最需要时降临。”
成旺递过伞说:“给你伞,赶快回家吧!不然,天黑就麻烦了。”
任小霞撑开伞感激地说:“谢谢你!那我先走了。”说完,她迈开步子走进了雨里。
晚上,灯火阑珊的窗下,任小霞独自一人在发呆。她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不觉为成旺送伞的事而感动。在这么大的雨天,在最关键的时候,成旺为自己送上一把雨伞,使自己逃过风雨的袭击,这无疑是雪中送碳。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出,成旺是一个热心的人,他送出的不仅仅是一把伞,而是一片真诚,一股温暖,一种关怀。想想,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会想得如此周到。
任小霞从弟弟打架的事想起,最初感觉成旺挺坏,后来觉得挺傻,现在想来挺可爱的,不,是傻得可爱。任小霞越想越觉得成旺可爱,她不再象先前那样讨厌成旺,而是把他当作心中的一位好朋友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