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由于爷爷病情恶化,爹在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中宝只好自己做饭。爹忙着要去照顾爷爷,给爷爷送终,家里时常剩下中宝和弟弟。爹回家一次,脸就阴沉一次,中宝能看出爹的心思,从爹脸上知道爷爷快不行了。
放了学,中宝放下书包就钻进厨房生火做饭。中宝家做饭烧的是柴禾,有些柴干有些柴湿,遇上湿的柴禾,他老是被呛得泪流满面。中宝将锅里掺上水,然后点燃柴禾扔进炉膛,再拉动风箱,柴禾很快着起来,中宝再把白花花米洗净放进锅里。等饭熟后,揭开锅盖,一股大米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时,中仁回到家,哥俩一人一碗米饭下咸菜,吃得有滋有味。每当此时,中仁便会笑着说:“哥!你做的饭真香。”中宝回答:“你光吃现成的,当然香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同学们都在教室里上自习。突然,窗外电闪雷鸣,天空阴云密布,不久,大滴大滴的雨打在窗户上。很快,雨象子弹一般倾泻下来,屋外已是一片雨雾。不好,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搞蒙了。中宝离家远,也没带雨伞。有的同学在学校预被了伞,以防万一,家近的同学顶一张塑料纸就可以回家。可中宝没预备下伞,也没塑料纸,看来只有冒雨回家了,中宝心里这么想。
中宝脱下鞋子,把两只鞋带系在一起,然后挂在书包上。中宝正要迈入雨中时,突然,头顶撑起一把伞,伞还是粉红色的。中宝回头一看,原来是王雪举着伞站在身后。王雪略带笑容地说:“刘中宝,你把我的伞带上,你家路远,别淋湿了。”
中宝连忙推脱说:“你呢!我把伞拿走了,你怎么办?”
王雪从身后扯出一个塑料袋说:“我有这个,我家离得近,有塑料袋就可以了。”
中宝有种受庞若惊的感觉,手忙脚乱地接过伞。这是他头一回打女同学的伞,而且是顶粉红色的,他心里砰砰直跳,一股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中宝深一脚浅一脚一地走在雨里,好不容易看见了远处的村庄。回到家,中宝将伞凉在屋檐下。堂屋里漏起了雨,从屋顶漏下的雨滴把地打了个小坑。中宝将脸盆放在雨坑上,屋里很快想起铛铛的声音。中宝爬在桌上,一边听着雨敲击脸盆的声响音,一边做着功课。他想起了王雪给自己撑伞的那一幕,王雪灿烂的笑容和粉红色的雨伞交相辉映,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中宝沉静在深深的回忆中,而且傻傻的,一个人在下雨天的夜里品尝着。
爹告诉中宝,爷爷快不行了,两天了都不吃不喝,而且肚子胀得如鼓,敲起来咚咚作响。听爹说,爷爷的病是祖上传下来的,爷爷的爷爷得的也是这种病。这种病叫肝癌,传染人,而且传男不传女,专传自己家的人。爹生气地骂:“娘的,老祖宗什么宝贝都没传下来,光把这种瘟病传了下来,下一个不知道又选中了谁?”
中宝走在放学的路上,刘大刚骑个摩托车迎上来。刘大刚慌里慌张地将车停在中宝面前说:“中宝,快上车,你爷爷不行了。”中宝“嗯”了一声便迅速跳上车,刘大刚载着中宝飞速向村子驶去。
到了爷爷家门口,老远就听见一群人在哭。中宝跳下车,只见几个姑姑围在爷爷床前哭成一团,哭声分外凄惨、催人泪下,中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湿了。爹红着眼睛泪流满面,一副伤痛欲绝的样子。中宝知道,爷爷走了,去另一个世界去了,那个世界是天堂也是地狱,谁都免不了要去。
全家人都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迎接前来吊唁的人,有远处来的亲戚,也有本村的村民。成旺娘来了,刘大刚也来了。家里还请来了唢呐队,整天响着唢呐声。这是村里的规矩,谁家死了人,都要请唢呐队来吹奏,以示死人能平安升天。爷爷被安葬在对面的石头山上,坟是几个壮汉从石头缝中抠出来的,是风水先生看好的宝地。
生活慢慢平静下来,期中考试到了,中宝并未因家里发生的一系列事而影响成绩。他以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二的优异成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当老师公布完成绩后,王雪向他投来祝贺的目光。王雪虽然没有中宝学习好,但她并不是班上的落后生,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是中上等。
中仁的学校离家有四五里路远,是大队唯一的一所小学。学校四周是砖砌的瓦房,中间是土制的操场,象个很大的四合院。同学们做操和上体育课都在操场上进行,每当课间操时间,操场显得十分拥挤,连屋檐下都站满了做操的学生。只有上课铃响后,操场才显得分外空旷和安静。每当下雨时,操场的泥巴被泡软,走在上面非常滑,有不少学生在上面摔过跟头,中仁就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历。
上体育课时,老师带领中仁班上的学生在操场上活动。体育课的内容是跳鞍马,鞍马是学校自制的,一块厚木板上钉了四条腿,很象一条大板凳。学校没经费购买体育器械,能自制的就模仿自制,能替代的就替代,以满足正常的体育教学活动。
体育老师是位女性,胖墩墩肉乎乎的倒挺结实。同学们站成两排,男同学一排,女同学一排,老师在中间给大家做示范动作。老师先是助跑五六步,然后跃起将双手撑在鞍马上,再分开双腿飞身跳过鞍马。做完示范后,由同学们轮流做动作。前面四五个男同学都成功跃过鞍马,只有一个胖学生跑到鞍马跟前停了下来,他连继助跑两次都没能成功,老师只好让他站在旁边观看。
轮到中仁了,他咬了咬牙,估计没什么问题,然后迈开腿助跑。就在中仁跃起分开双腿的刹那,他听到了“卟”的一声,好象是自己裤裆开了。当中仁成功跃过鞍马后,同学们都哈哈大笑,尤其是同学任小龙和张大军两个笑得格外欢畅。中仁下意识地往裆部一摸,果然是自己裤裆开了,他羞得面红耳赤。中仁赶紧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而且把两条腿夹得紧紧的。任小龙和张大军两人边笑边交头接耳,好象在说自己坏话,中仁非常恼火,但又不敢吭声。老师怒遏道:“再别笑了,有什么可笑的,继续做动作。”同学们的笑声嘎然而止,中仁才感觉好受些。
放学后,中仁在前面走着,任小龙和张大军在他身后嘀咕,边嘀咕边捂着嘴笑。任小龙小声说:“这家伙这么大了还穿开裆裤,真可笑。”张大军说:“就是,也不知道什么叫丢人。”
中仁听到了他俩的议论,他停下脚步对任小龙说:“你们两个把话往明里说,别鬼鬼祟祟的,好象跟做贼似的见不得人。”
任小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见不得人的不是我们,而是某些穿开裆裤的傻瓜。”说完两个人很牛气地从中仁身边走了。
回到家,中仁为体育课上发生的事感到羞愧。令他生气的是,任小龙和张大军竟然说三道四,简直是羞辱自己,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中仁本想找点针线补补,可家里又没女人,他也没好意思跟爹说,所以把补裤子这事给忘了。
第二天,中仁又穿着他那开了裆的裤子去上学。在上课间操时,中仁故意没出操,他躲在教室里,害怕被同学们看着会笑话。班长在清点做操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任小龙把中仁没出操的事告给了班长,班长质问了中仁,还把此事告给了老师。中仁咽不下这口气,他在纸上写了大大的四个字“卑鄙小人”,然后把这四个字塞到了任小龙的课桌里。
任小龙打开课桌一看,发现里面有张纸,他看后非常生气,并找到张大军商量着什么。这一切,都被中仁看到了,他总算出了口气。
放学后,中仁背个书包独自走着。任小龙和张大军在他身后大喊:“刘中仁,原始人,裤裆开了真丢人。刘中仁、原始人,裤裆开了真丢人……”中仁本打算不理,但任小龙和张大军不停地喊叫,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让他难以忍爱。中仁强压胸中怒火,他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伤害。两个同学还在身后喊:“刘中仁,原始人,裤裆开了真丢人……”
终于,中仁忍不住了,他停下脚步愤怒地对任小龙说:“原始人是你祖先,你祖先以前就不穿裤子,你俩应该这么喊:刘中仁,我祖先,刘中仁,我祖先……”
任小龙和张大军被中仁的回应给击蒙了,他们设想到中仁会做出如此强硬的回击,两人又气又恼,却没别的办法。两人对望一眼,然后又大喊:“刘中仁,原始人,裤裆开了真丢人。”中仁气得乱骂:“两个小杂种,我把你俩日出来就不认祖先了。”
任小龙和张大军冲上去与中仁扭打起来,三个人动起了手脚。任小龙和中仁胳膊挽着胳膊摔起了跤,张大军则在身后抱住了中仁的两条腿。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中仁一个人对付两个,肯定会吃亏。中仁被任小龙和张大军压在地上,任小龙骑在中仁身上,张大军在前面压住中仁的两只手。中仁使劲挣扎,任小龙使劲地往下压,手还不停地打中仁的脸。中仁在下面气得大骂:“我操你俩的妈,狗杂种,我是你祖先,我日你娘。”
任小龙扇了中仁一个耳光说:“狗娘养的,敢和我斗,你还嫩了点,今天老子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中仁大骂:“你狗日的等着,我饶不了你俩。”
这时候,成功走了过来。成功见中仁被人压在身下,便奋力拉开了任小龙。张大军见有人拉架,也松开了手,中仁才得以脱身。任小龙和张大军骂骂咧咧地走了。成功扶起地上的中仁问:“你咋惹人呢?”
中仁拍着身上的土说:“狗日的欺负人,两个打一个。”
成功说:“回去告诉你哥,让你哥帮你收拾两个狗日的。”
成功是成旺的弟弟,和中仁在同一个学校,两人的年龄相当,同级不同班。成功是放学路过时发现中仁和人打架的,要不是他,中仁吃亏就多了。
回到家,中仁一脸的不高兴,他后背上的土还没拍净。但他不想把此事宣扬出去,不想让家人为他担心。中宝看见弟弟一脸的不悦,背上还有土,猜到他可能跟人打架了。中宝问中仁:“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中仁瞒着说:“没有,谁敢惹我。”
成功吃饭时对他哥成旺说:“我今天看见中仁跟人打架了,中仁被两个男生打了一顿,是我救了他。”
成旺放下筷子说:“哦!那就是中仁吃亏了。”
成功说:“肯定了,我看见他被人家压在地上,裤裆还开着呢!”
成旺说:“你咋不帮人家?”
成功说:“我咋帮?我还害怕被人打呢!能拉开就已经不错了。”
成旺说:“中宝肯定不知道这事,我得去告诉他。”成旺丢下碗去了中宝家。
中宝刚吃完饭,成旺就来了,中宝爹正好不在。成旺见了中仁就问:“今天你被人欺负了?”
中仁一脸不快地摇头道:“没有呀!学里还没人敢打我呢!”
成旺说:“再别撒谎了,成功都给我说了。”
中宝在一旁说:“他呀!就会吹牛,挨了打都不知哪疼。”
成旺抓住中仁的胳膊说:“告诉我,倒底谁欺负你了?我和你哥替你教训他。”
在成旺的追问下,中仁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全。成旺握着拳头生气地说:“狗崽子,敢欺负俺刘家的人,分明找揍。”成旺让中仁明天下午在学校门口等着,他和中宝去找那两个人报仇。
中仁这下得意了,总算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帮自己出恶气。中午,中仁就把话放了出去,他对任小龙说:“你等着,今天放了学再找你算帐,老帐新帐一起算,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任小龙也强硬回答:“我会怕了你?单挑群挑由你定,地点由你选。”在说这话时,任小龙心里已经虚了,他猜到中仁这次说的是真话,而且饶不了他。
任小龙家是沟底村的。他回到家,见姐姐在厨房做饭,就跑到厨房对姐姐说:“姐,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姐姐边拉着风箱边问:“什么事?”
任小龙吱吱唔唔半天说:“放学了你到我们校门口等我,当回保镖。”
姐姐好奇地问:“当保镖,有人要欺负你?”
任小龙说:“有人要打我,说是下午放学后,只有你才能救我。”
姐姐说:“那好,我看看谁有狗胆敢乱打人。”
任小龙的姐姐叫任小霞,年纪和中宝差不多,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任小霞是个朴实姑娘,但嘴不饶人,也不是随便给人低头的种,遇到事情是天不怕地不怕,颇有一副跟人玩命的架势。
离放学还有十来分钟,中宝和成旺就在中仁学校门口等待,看看欺负中仁的人到底是谁。张大军听说中仁要找自己报仇,下午请假没来上课,只有任小龙独自应付了。任小霞也在学校门口等弟弟,看看究竟是谁有狗胆敢欺负自己的弟弟。
放了学,中仁第一个跑出校门。见到中仁,成旺对中仁说:“你看清了,打你的人是谁,你给我们指一下,我们会修理他的。”中仁点了点头。
中宝对成旺说:“你下手别太狠,吓唬吓唬就行了,别惹出祸来。”
成旺说:“你放心,我今天扒不了他的皮,也要抽了他的筋。”中宝有点后悔地摇了摇头。
很快,从校门里走出来三三两两的学生。中仁睁着眼睛仔细瞅着,等待任小龙的身影出现。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出来,时而拥挤时而松散。等了十来分钟,任小龙终于从校门里走了出来。
任小龙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出来的,他在校门口张望了片刻,好象寻找着什么。当他发现自己的姐姐时,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任小龙跑到姐姐跟面前高兴地说:“姐,你在呢!我还你为你没来呢?”
任小霞拉着弟弟的手说:“咋能不来,我能让你被人欺负?”他俩手拉手地走着。
中仁看到任小龙后,兴奋地对成旺说:“出来了,就是那个狗杂种,是他打我的。”中仁用手指着不远的任小龙。成旺和中宝都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身材矮小的任小龙和一个姑娘走着。成旺说:“哦!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小不点,还没咱们中仁个头高呢!”成旺又能疑惑地问:“哪个女的是谁?她怎么会和那小崽子在一起。”中仁也不解地摇头道:“不知道,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个女的。”成旺说:“不管他,我们只管收拾那小崽子。”
当任小龙和姐姐走过来时,中仁上前拦住说:“站住!任小龙,我在这等你好久了。”成旺和中宝上前说:“小崽子,是不是你欺负中仁了?”
任小霞感到莫名其妙,明明是有人要欺负弟弟,却被反咬一口说弟弟欺负别人。任小霞问弟弟:“小龙,他们是什么人,是不是他们要欺负你?”
任小龙点头说:“姐,就是他们要打我。”
任小霞把弟弟挡在身后说:“怎么了?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来。”任小霞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架势。
成旺说:“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们要找的人是他。”成旺指着任小龙说。
任小霞说:“这事怎么和我没关系,小龙是我弟弟,谁要敢欺负他,我跟他拼命。”
成旺被任小霞的话惊呆了,他生气地说:“哟嗬!这丫头还挺厉害,没看出来,模样不差,脾气倒是挺暴的啊!”
任小霞豪不示惹地挺起胸堂说:“咋的,想欺负人,没门,我不吃这一套。”
成旺被任小霞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他气的左顾右盼说:“哎!怪事情,你弟弟欺负了我们中仁,还说我们欺负你弟弟,到底讲不讲理。”
任小霞踮起脚尖,个头几乎盖过了成旺。她气势汹汹地说:“不讲,不讲,打人就是不行,欺负人就是不对,我不许你们欺负人。”
成旺被任小霞的气势给搞蒙了,他显得束手无策,只能节节巴巴地说:“你,你,你混蛋。”
中宝上来说:“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以后教育好你弟弟,让他以后不要在欺负人,如果再敢欺负中仁的话,我们饶不了他。”
中仁在旁边附和道:“对,饶不了他。”
中宝拉着成旺说:“我们走吧!今天饶了他。”
成旺说:“如果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弟弟。”三个人气愤地转身走了。
任小龙从姐姐身后钻出来说:“总算走了,姐!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非挨揍不可。”
任小霞用手摸着弟弟的头说:“不要紧,你别怕,谁要是敢欺负你,我跟他没完。”任小龙噘着嘴点了点头,显出一副感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