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起良现今在陆家庄的大厅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或许是天太热,让他即便是在如此阴凉的环境下竟然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相反,那些站在他身边轻轻扇着扇子的小丫鬟,反而让他心中更是烦乱。
“良儿,你这左动右动的,是做什么呢?若你父亲来了,定是要说你的。”
陆冯氏在一旁吃着茶,语带宠溺地训斥着。陆起良抿了抿唇,果然是停住了踱步,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只是他时不时还是会向厅堂的入口望去。
带着些犹豫,更是有着期盼。
等了些许时候,焚香还没来。那些丫鬟伺候了甜品瓜果之后,也都识趣退下了。起良在这无外人的情况下,这才突然问道。
“母亲,为何让我与您来这里?”
陆冯氏满脸讶异反问。
“怎么?你不愿意来?”
“当然……母亲,焚香表妹已经成婚了。我一男眷来此,又是平辈,总是不好的。我看,有什么事,您与她去谈便好。”
起良话说到一半,终究有些说不下去。站起身来就要匆匆离开,谁知却又被陆冯氏拉住了。
“哎?你这是逃什么呢?刚才老管事也见着你了,焚香侄女也定然是知道了。若是焚香侄女过来看到你不在,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在躲着她呢?”
陆冯氏说着又看了一眼左右为难的起良,突然一松手,叹道。
“也罢,要走便走吧。为娘也不说你什么了。”
“母亲……”
起良犹豫万分,刚下定决心飞走不可的时候,心中日思夜想的佳人却已站在他身后。
“起良表哥,怎么就这么站在这儿呢?”
焚香一声轻问,让起良的身躯微微一震。堂堂七尺男儿,霎那间却怎么都不敢转过头来,看这青梅竹马的人儿一眼。
焚香见起良不动,以为他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微笑向前,又是叫了一声表哥。起良这才稍微有些反应,匆忙答应着。尔后,便坐到了陆冯氏身边。期间,仍然没有抬头来好好看看焚香。只觉得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可人,她还是那么爱着红衫,她的身上还是有着那若有似无的杏花香气……
“婶婶,不知婶婶今日与起良表哥一道来。是有何事?大热天的,路途奔波得很啊。”
见起良不做声,焚香倒不以为意。似乎他这样的反映,已然在她预料之中。裙摆发出窸窣之声,红衫之上缠绕的云纹隐隐在流动。陆冯氏看着这绣样,眼中满是艳羡之光,她知道,这些才是陆家布庄真正的拿手好戏。现下她们得到的,不过是那块毫无用处的玉佩以及一些糟粕罢了。
一杯茶,焚香端在手里并没有喝。只是觉得陆冯氏今日的表现,果然是有些奇怪。平静不说,竟然还显得有些游刃有余?正在想着,陆冯氏突然发话了。
“焚香侄女,你这身上的绣样,可是红霞追云。”
“正是。”
“现在这绣样可在陆家布庄?”
“在的。在工绣坊,管事拿着呢。”
焚香微微一笑。
“哦,这几日有个订单一直压着。似乎就是要这红霞追云,可惜啊,这陆家铺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原来是在工绣坊藏着呢。”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不仅让焚香的注意力放到了陆冯氏身上,更是让起良抬头瞧着自己母亲。他突然明白,陆冯氏带着自己来,根本就没有先前说的理由那般单纯。
“母亲?”
头一次,陆冯氏对于儿子的呼唤置若罔闻。游戏已经开始,她在与焚香的对峙之中,头一次成为洞悉全局的那个人,又怎么能让她不兴奋。
而今的陆冯氏,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渴望。那眼神太过于尖锐,看得小袖都背脊发凉。至于焚香,从小到大看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眼神,有时候晚上做梦,黑暗之中便是一双双带着这般渴望的眼睛。说不怕,那是假的,只是今日,她已不再恐惧了。
反而,越是这样的对峙,越能击碎她心中对于同族的最后一丝怜悯。先要自相残杀的,并不是她。因为她要自保,所以必须抛却善良。
“怎么?婶婶似乎是话里有话。”
焚香笑着问道,心里却在盘算陆冯氏真正的来意。上次她便来闹过,这次来,多半也是为玉的事情。可是话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玉就是那块玉,真得不能再真,童叟无欺。只不过,缺了一半罢了。
“焚香侄女啊,想当初陆家宗堂长老逼迫你们孤儿寡母的交出玉佩,是他们不对;可是你即让已经出嫁,也答应上交陆家庄的管理权,玉佩只教一半,便是你的不对了。更何况……你还把那一半玉佩给了人了,是不是?”
起良听罢,猛地抬头,看到的却是焚香煞白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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