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与在戒律堂内的陆婉啼对上话,焚香在戒律堂外确实费了好一番功夫。在打通关系期间,如意也时不时会给她送来一些必要的信息。诸如陆家对于婉啼与起良的决议,王大娘子打算何时离开浣纱镇,以及陆宣文的行踪。
因为之前如意提醒了那么一句,对于宣文,焚香也渐渐开始举棋不定起来,从之前的完全信任变成了现在的将信将疑。虽然焚香并不是尽信那些流言蜚语,如意有一句话却真正说到了焚香心里。
如意说,现下正好是宣文除掉起良的好时候,而对于王喜雨来说,这也是彻底让陆婉啼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的好时机。再加上现下已经成了这样的局面,宣文与王喜雨只要什么都不做,便可以坐享其成。此后二人一旦成婚,陆家与王家强强联手,整个江南的商贾生意大概就已经无人能够与之抗衡了。
这样明显的好处唾手可得,又不用宣文去刻意做什么推波助澜的事情毁了自己的名声,焚香很难想到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宣文真的不会这么干。所以,她也禁不住猜疑起宣文真正的心思起来,并且在寻求解救起良与婉啼的道路上,一个人苦苦探索着。
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总会让焚香生出这样的错觉。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邹家,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任何一个可以百分百信任的同僚都没有,不仅如此,还要步步为营,以身范险。提心吊胆地走着每一步。
十四日以后,焚香在见了起良之后,终于在戒律堂见到了陆婉啼。只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让这个本来丰腴圆润的美丽妇人消瘦了不少。焚香光只是远远看着,心里都难受得很。
“婉啼姐姐……我来了,是我啊,焚香。”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焚香心里越是同情陆婉啼。虽然如意并没有明说,但是焚香心里也依稀明白,之前在陆家庄发生的种种冲突,其实在这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就是陆婉啼。
可是见着她拼命保护着自己所爱的人和孩子,用柔弱的身躯一力撑起这一片天地的时候,焚香发现,自己怎么都是没有办法恨她的。或许,她的恨,早就已经在邹家用尽了。
空旷的戒律堂内回荡着焚香呼唤的声音,却也只不过如此而已。不管是焚香,还是这间囚室本身发出的寂寞的呐喊,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相反,陆婉啼将身子往角落里缩得更紧了。
“……婉啼姐姐……”
“……陆焚香,你还来做什么?你和陆宣文不是已经赢了么?”
陆婉啼的声音很是干涩,话刚说完似乎还想冷笑两声,最后却都成了剧烈的咳嗽。
“婉啼姐姐,你有多久没有进食了?这样下去不行啊,我带了些家常小菜,都是清淡的东西,你不会觉得反胃的。都趁热吃了吧。”
说着,焚香便果真提着饭盒进了囚室的大门。小袖先前还不放心,怕陆婉啼作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威胁到焚香,却被焚香一个眼神给喝退了。现在的陆婉啼,又能够对她做些什么呢?即便是想对焚香做些什么,为了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陆婉啼都会忌惮三分吧。
果不其然,焚香一进囚室,她向前走几步,婉啼就会往后不自觉再退几次,虽然坐在墙边的她,早就已经退无可退。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陆婉啼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焚香提着饭盒站在囚室中间,在离陆婉啼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就停了下来。她把头一偏,一眼就瞧见了那些已经冷透了的饭菜。突然,焚香蹲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有三层之高的食盒。
“你用绝食这种伎俩,断然是行不通了。再说了,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倒不如省下这口气,好好吃饭睡觉,想想其他的法子。”
说话间,色香味俱全的好些菜式都摆在了陆婉啼面前。尔后,便是一阵沉默。陆婉啼将头撇在一边,既不去看那些秀色可餐的饭菜一眼,更不看陆焚香。
焚香叹了一口气,索性席地而坐。一盘一盘地试吃起来。听到碗筷相碰的声音,陆婉啼这才转过头来,极其冷漠地瞧着焚香看。
“你这是做什么。要想吃饭,何必到这里来吃。”
“……我是在告诉你,我没有恶意。”
说着,焚香又喝了一口带来的清水。然后又将之倒满,双手捧到了陆婉啼面前。陆婉啼只是瞥了一眼这碗水,尔后又把头扭开了。
“你到底是要犟到什么时候呢?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吧。如果不商量商量之后的事情,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焚香见婉啼如此不合作,虽然心里着急,却已经没有发怒的力气了。她心里也很清楚,时间早已经不多。焚香一闭眼,索性便将自己的底牌都摊了出来。信或者不信,都看陆婉啼一人。这事是否可成,也看陆婉啼对自己的信任有几分了。
“我去见过起良表哥了。他愿意和你一起离开这儿。”
本来和死了没分别的陆婉啼听到起良的名字时,身子分明一震。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的焚香觉得,在那一刻,生命力似乎又慢慢回到了这个妇人身上。她抿了抿唇,继续轻轻说道。
“你若是信我,十日之后,陆家祭祖之时,我便可以将你们弄出去。只不过从此背井离乡,苦了你们二位了。”
看着焚香认真的眼神,陆婉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焚香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笑道。
“你不用急着回答是或者不是,我便在这里等着。如果你愿意,就把这餐饭吃了吧。之后的事情便都交给我就是。信我还是不信我,逃得了还是逃不了,都在你一念之间。全凭你的决定。”
话毕,焚香果然就坐在一边,一句话都不再说了。只是闭目养神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而过,焚香似乎都能够听到看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可是却依旧没有动筷的声音传来。焚香叹了一口气,知道是不走不行了。刚站起身来时,背后却传来了一阵碗筷相碰的声音,虽然轻微,却准确无误地传到了焚香耳朵里。
焚香一愣,脸上带着微笑静静离开了思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