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如意那回来,焚香便一直在寻思着怎么弄清楚王喜雨与宣文之间的恩恩怨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本来就不该她一个外人掺和,更何况还牵扯到两个家族。若不是因为王家做的生意与陆家相似,也许宣文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映。
现下他又是冷淡相对又是赶人,多半是认定了王喜雨在她身边不过是为了刺探陆家的生意经,这想法一旦形成,就在宣文的心里生根发芽。这才有了宣文对于王喜雨乔装的痛恨。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自从从邹家回到陆家,焚香就彻底跟个没事人一样,除了到处闲逛以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如意挑了这个时候将喜雨的事情给她说,实在是恰到好处。她不想去管都难。虽然明知道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宣文的倔脾气,焚香就放不下心。这么多年来自己看人也没怎么走眼过,据她观察,昔日的陆清池应该是真正喜欢宣文的。那样的喜欢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别人只要是看她的眼睛就能够瞧得出来,怎么都做不了假。
就这样挣扎了一两天,焚香便忽然又不见了踪影。其实是带着小袖到了碧云镇的王家里。王家是碧云镇大户,生意上和邹家,陆家也没有少来往,却偏偏对陆家的大娘子并不熟悉,平常和邹家打交道,也是与邹大娘子的往来比较多。所以焚香一说是王喜雨的旧识,管家公也信了,恭恭敬敬地请了焚香坐下,还特地差遣了下人从王家店铺那儿叫了王喜雨回来。
焚香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等着,反倒是跟在一旁的小袖局促不安。毕竟她们两个人是从陆家庄偷偷跑出来的,虽然焚香撒的这个谎无伤大雅,真要戳破了,她们两个人准是吃不了兜着走。既不能从王家那里讨到什么好处,又要回去看宣文少爷的脸色。
这茶喝了一会儿,王喜雨还没有回来。偌大的王家庭院里呈现出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焚香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这些景致,小袖却是越等越怕,忍不住便轻轻扯了扯焚香的衣袖。
“夫人,咱们……”
她刚鼓起勇气准备提离开的事情,房门外却传来了几声若有似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焚香本来是侧过头来听小袖讲话,注意力都不自觉被这脚步声给引了去。
抬头一笑间,人已经到了门口。
王喜雨自然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冒充她故人的人竟然是陆焚香,刚跨进门槛的一只脚又退了出去。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走进屋子里来。
“……怎么是你?”
昔日的陆清池而今一幅女儿家打扮,干练精致,朴素之中透着几分典雅。此时此刻她正瞪大了眼睛瞧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似乎并不能一眼就明白陆焚香的来意,所以一直保持着一个戒备的状态。
“是啊,可不是我。嫁到邹家这么久,总归是可以来瞧瞧了。怎么?还忘记了我这故友不成?”
焚香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还特意在王喜雨面前转了一圈。
“虽然说是绾髻妇人,却还不至于让你完全都认不出来吧?”
还没等王喜雨作出反应,焚香又拉住了她的手,将之半拉半推到了自己身边坐下。想王喜雨也是个聪明人,就算对陆家再有脾气,也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和这个女人翻脸,更何况,这女人根本就是用其他身份混进来的。
“哪里会忘记呢。”
王喜雨笑了笑,虽然说这笑容并没有焚香来得自然,却也算是配合了焚香的假戏真做。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陪着邹夫人呢。“
突然她挥了挥手,将旁边的那些下人都遣散掉了。只留下她与焚香二人,沉默相对。
忽然,王喜雨默默地将手抽了回去。
“……你来做什么。”
虽然她说得冷淡,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她的情绪。喜雨别过脸去,似乎是特意没有看焚香。因为她是陆家人,还是宣文少爷百般呵护的陆家人。喜雨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疼得不行。险些就要在这陌生人面前落下泪来。
“刚才便说过了,自然是来瞧瞧你啦。怎么说,咱们之前也相处得不错吧?”
焚香笑着拿起了桌边的茶,并没有去在意喜雨的硬脾气。因为从某一点来说,她们二人是极为相似的。既然相似,自然就会比别人更理解这个人的感受和想法。所以焚香选择用视而不见来换取喜雨对她的信任,她有的是耐性,又特别想办好这件事。所以她愿意慢慢耗时间等,等着喜雨回心转意。
“哼。”
默不作声的王大娘子忽然冷笑了一下,便再也不做声了。焚香从这样的回答里听出了一丝抵触的味道。她叹了一口气,忽然便将茶盖扣上了。
“我该是叫你清池呢,还是该叫你喜雨呢?”
焚香起了个话头,可是喜雨却还是不吭声,一个人闷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既不赶她走,也不回她的话。
“你不答话,我便唤你一声清池了。清池,我知道你现在是在生什么气,又在怨什么。这些我都不觉得你有错,反而理解得很。他们那些男人,明明在外头那么春风得意,又是那么聪明。偏偏回了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焚香也不点破喜雨与宣文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更不去探究这两人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坐在那儿,跟聊家常一样,自顾自地评判着。若是换做平常家里受委屈的小妇人,估计就这么被三言两语忽悠过去了。
可是这人却不是平常人家,而是以一人之力将王家的家印与契约都从陆婉啼手上夺回来的王喜雨。她的狠厉让陆婉啼都有所忌惮,这几年焚香不在陆家庄,自然更不会知道王喜雨是如何一个人力挽狂澜地将王家慢慢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可是眼下她快要撑不住了,邹家的蚕食让她觉得筋疲力尽,而宣文却又因为种种误会迟迟不履行婚约。似乎就是为了堵那么一口气,既不理会邹家慢慢扩大家业的行径,更是放任王喜雨不管。
任何一个女人面对这种情况,难免都会痛心疾首。焚香说了一阵见喜雨没反应,也就不说了。忽然就一手抚上了喜雨的肩头。喜雨一愣,下意识想躲开。眼神更是变得狠厉。
“放开。”
也不知道是怕还是因为其他,王喜雨现下只觉得自己脆弱得很。根本就无法接受陆焚香的好言相劝亦或是抚慰,在她眼里,这根本就是一种施舍。更何况她也一定不是陆宣文找来的人,这样反而让王喜雨更觉得痛。
“清池!没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你对表哥的情谊,他看不出来,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喜雨冷冷一笑,笑里带着些自嘲。
“这个旁人,可是指的你自己呢?邹夫人,你未免太多虑了。我与陆宣文陆少爷之间,只有婚约,并无其他。说是暗生情愫之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像我这种人,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有个顶天立地的王家就够了!”
喜雨嘴里的话并不是她想说的,而是当初陆宣文赶走她时对她的评价。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些话伤人的程度却依旧未减。每每让喜雨想起的时候,心里就生成了恨,怎么都抹不去。
是的,现下的她既爱着宣文,又恨着宣文。这两种极端的情绪搅在一起久了,几乎让她发了疯。
焚香仰头望着已经站在她面前微微喘着气的少女。
“这担子到底有多重,我明白的。”
“……你怎么会明白?你是邹家的二少夫人,是陆家的掌上明珠,你又怎么会明白?”
喜雨笑了,觉得焚香根本就在说些荒诞离奇的话。而这内容到底有多离奇,连说话人都不自知。
这一次,焚香并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一把抓住了喜雨摇曳的衣衫,一字一句地重复着。
“我自然是明白的。如果你知道陆家庄是怎么被我撑起来的,如果你听说过我与邹家成婚之前的抢亲,你就会知道,我全都明白。说不定,我是这世界上最理解你的人。”
喜雨一愣,表情忽然慢慢变得平静。
“原来……他们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焚香放开了喜雨的袖子,将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并没有去追究那些所谓的他们是谁,而他们说的那些话又究竟是哪些。她现在所要的,只是喜雨的信任感。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还会不会娶我?他是不是还在恨着我?”
就算喜雨不说,焚香也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放心吧,他会娶你的。如果你有嫁过来的决心,我一定会帮你说服他,免掉心里那份犹豫。可是,他爱不爱你,你都要自己去找答案。不是么?”
说着,焚香忽然站了起来。递给了喜雨一个信笺。
“其实碧云镇和浣纱镇离得并不远,堂堂一个王家娘子,怎么可以不去浣纱镇多走动走动。真想被邹家吃了不成?现下邹家主事的人都不在碧云镇,可是邹家二夫人却回到故乡了。为了王家,你总归是要去看看,这二少夫人是不是个能够说得上话又管事的主儿吧?”
焚香说罢,神秘地对着喜雨眨了眨眼,便带着小袖走出了房间。喜雨双手接过那信笺,心里一阵疑惑,正想转头叫住焚香,人早不见人影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先拆开了那信笺一探究竟。那里头躺着的,竟然是一封邀请函,上面赫然写着的便是她王喜雨的名字。喜雨将那封邀请函捏在手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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