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雨诺逃了,还是被一个混进来的无名小卒放跑的。更让沈冰气急败坏的是,这个人浑水摸鱼进来,自己竟然全然没发觉。这还是一次精心计划了的绑票,不需要杀人越货,也不用有有去无回的自觉,可是就是这么一次看似平静的生意,竟然也可以因为自己的有所疏忽而泡汤。
沈冰倒不是因为达不到目的有多沮丧,全然是因为如果尚雨诺跑了,弄不好自己手下的兄弟有性命之忧,而且还会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李尚本人来报仇雪恨。
“老大,哪里都找不见啊!这里的杂草太多了!”
正在沈冰利落地挥剑砍断这些齐人高的青草时,其中一个手下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沈冰听罢,神色更是一冷,而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手下来到了他们二人的身边。
“老大,咱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倒不如干脆一把火烧了这片地!看他们是出来还是不出来。”
这个办法狠厉而又有效,沈冰却有些犹豫了。她是要李尚的性命没错,却不是那两个无辜的人命,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不行,咱们就算在这里点火,一时半会也烧不到他们的那个地方。反倒是把周遭的农户给引了过来就不好了。”
可是,就算心里不答应,也要能够给一个服众的理由。沈冰叹了一口气,抬头一望便见到了满天繁星,其中北斗七星之中的那颗启明星尤为明显。
沈冰眼睛一亮,不禁大胆猜测,那个人想要带着尚雨诺逃命,会不会往郑州方向去,回那个尼姑庵和尚雨诺的家人会和。刚这么想,沈冰的手便抬起来指向了北方的方向。
“我往北方去追。其余的人,往其他方向都看看。”
现在她要的是万无一失,所以每个可能性都不能放过。那个神秘男人不是傻子,武功底子也不错。她能够想到的事情,他必然会想到。
“好!”
手下们四散开来,与沈冰所吩咐的那样,往其他方向结伴而行。沈冰则孤身一人往北方行去。
行了几步,确实看到了有青草被压,人行过的痕迹。沈冰停顿了一下,心里依稀燃起了希望,赶忙加紧了追击的速度。可是刚走了一段,从草丛里突然出来了一个黑影,他身形壮硕,只是往那里一站就把沈冰的去路完完全全地挡住了。
沈冰一惊,第一眼就知道这绝对不是那个男人的体型。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她在下一秒便拔出了佩剑,毫不留情地往那黑影身上刺了过去。
那黑影看似笨重,却很是灵巧。见有亮光刺来,只是轻微侧了侧身子,紧接着便一把将沈冰用剑的手腕给捏住了。
“沈冰,是我!“
黑影突然的一句轻喝,让沈冰怔愣在那儿。她脸上的狰狞之色就像变戏法一样,在这一句话的时间内变成了一脸惊讶与温柔似水。
“……申屠?申屠?“
这个姓氏,她曾经一直都不敢提起,就连想都不敢想。就怕只是单单两个没有情感的字会让她的坚强土崩瓦解。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名字对她来说是魔咒,只要喃喃一念,就足够让她丢盔弃甲。
“……是我。“
申屠不弃似乎也察觉出了沈冰心中的震撼与犹豫,为了能够排解她心中的这些杂乱,申屠终究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站在了与沈冰很近的一个地方,轻声又确认了一句。
“真是你……你,你不是被李尚带来的人给围住了么?”
沈冰说着,声音都在微微颤抖。那一天的事情历历在目,因为李尚的背叛,大家都像炸了锅一样,毕竟是乌合之众,到了关键时刻就成了一盘散沙。在官府有组织的冲击之下,沈冰和追云寨不少精壮主力都走散了,只带了几个人突出了重围。可是当他们逃出来之后,却便寻不到申屠不弃,刚开始以为申屠还被那些人禁锢在客栈小房里,然而一间一间小屋都没找到人。
到了这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是有了内鬼。刚开始别人都笃定这内鬼一定是带着邹家那位夫人逃了的穆长亭,沈冰却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查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本来……我带着剩下的兄弟回了追云寨是想过平静日子,等到休整以后再东山再起。可是在打探你和穆长亭的消息时,我却发现……原来那一切,都是李尚搞的鬼!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一寨之主,更不是什么草莽。他是朝廷的人!是皇亲国戚!”
申屠见沈冰越说越激动,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
“我都知道。”
“……你知道?”
沈冰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
“嗯,我知道。我不仅知道李尚的身份,我还见过他的夫人。沈冰,你绑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夫人吧。”
申屠点了点头,他的话未免太在沈冰的意料之外。惊得她倒退了好几步,这才站定。
“……你怎么知道的?”
沈冰现下心如乱麻,不知道问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可是她需要一个答案,她太需要一个答案了。
申屠沉默间,抬手便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是想卸下她的剑,沈冰又是往后一退,剑已经横在两人之间,指向了她的心上人。
“你别过来!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冰,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带着兄弟们回追云寨吧,我自有主张。”
“主张?”
沈冰听到他这样的话,突然便笑了出来,虽然是笑,却又有眼泪掉落。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脸上有这么多种颜色,这么多种表情。
“你有什么主张?你能有什么主张?你知道么?这个尚雨诺我们可是盯了好久了,终于逮了这个机会来擒她。有了她就可以和李尚讲条件!甚至,甚至是要了那个贼人的命!”
申屠一皱眉,实在是不忍心见到沈冰被这滔天怒焰给烧得面目全非,失去理智。恍然间,他才突然明白了长亭的师傅不羁老人的那些话。原来自己当日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时候,竟然是这么一幅让人愕然的模样。
亲者痛,仇者快。
“……我去过李尚府邸了。不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尚雨诺呢?我不仅见过尚雨诺本人,也还见过李尚。所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自由主张。回去吧,你们回追云寨之后,便好好营生,不要再做这种刀口上舔血的事情了。”
“哈哈……哈哈哈……什么?我听错了吧?申屠不弃,这是你说出来的话么?是你申屠说出来的话么?当日钟青谱劝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的?你都忘记了?怎么现在你说的这些话,反倒是当日钟青谱说得一样?”
“沈冰……”
申屠上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沈冰的长剑却并没放下。
“你什么都别说了,若想拦我,就拔剑吧。”
“……沈冰!”
申屠双拳握紧,身侧的佩剑并没有被他抽出。
“我叫你拔剑!”
像是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一样,沈冰大声喊出,惊飞了草丛里尚在休憩的鸟雀。在婉婉的带领下,抱着尚雨诺走出这像迷雾阵一样的草丛的穆长亭,猛地回头,正好瞧见这些惊弓之鸟。
“……婉婉,不如我回去看看。”
穆长亭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婉婉照料尚雨诺。
“你不用去。他在和他老相好掐架,我们去做什么,不去。”
婉婉赌气似地一跺脚,继续当她的向导。穆长亭听着这话觉着尴尬,又总觉得不管不好,还想劝婉婉一两句,这小丫头早就跑得没影了。穆长亭低头看了一眼还在自己怀里昏迷着的尚雨诺,知道相比之下,大概将这位夫人送回尼姑庵才是头等大事,这才强压下自己对申屠兄的担心,紧随在婉婉身后,消失在了草丛尽头。
“……我是不会对你拔剑的。”
另一边,两个人僵持了良久,申屠忽然笑了出来。他将插在腰间的长剑一抽,连着剑鞘一道就这么丢在了地上。
沈冰眼中有泪,任何假装的坚强都被这只字片语给软化了。冤家,真是冤家。谁叫她沈冰心里已经藏了他这么多年,对他的情只是一天比一天更盛,却并没见少呢?
“你这是做什么……“
沈冰的错乱他看在了眼里,却并没有多少犹豫,为了能够避免不必要的血流成河,申屠还是决议这么做。他不仅丢了剑,还一步一步地走近沈冰,就算横在他们之间的沟壑并没有填平,就算这柄冰冷的长剑并没有放下。
“你这是做什么!”
他往前一步,沈冰就退后一步。可是最后这剑尖还是顶在了申屠的肩膀上。沈冰浑身一抖,几乎濒临崩溃。她无助地哭喊,终究是让申屠停了下来。
“回去吧。我申屠没有什么好留给你的,那把佩剑就当是礼物送给你了。作为交换,希望你能够过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不是这种漫无目的的以卵击石。剩下的,由我来做。”
申屠说着,一手将那长剑慢慢拨开。转身便要走。
“等等!你这又要去哪儿?”
沈冰开口叫住了他,其实,她是在挽留。
“……去做该做的事情,沈冰,带着兄弟们,回去吧。有缘再见。”
说话间,申屠便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那一把长剑,告诉沈冰他果真来过。沈冰拖着疲惫的身躯,忽然就在这佩剑前跪了下来。终究是敌不过心中的悲苦与委屈,她就这么一个人在这呜咽的风里,抱着一把男人的长剑,呜呜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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