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良玉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现下就只有一个想法,快些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将自己关起来,好好地哭一场。
好不容易,她终于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还没关稳,便一下跌坐在了外屋的软塌前。良玉仓皇失措地向左右望了望,这屋里的摆设依旧精致讨喜,可是却已经没有办法让她有任何欢愉的情绪了。
她挣扎了好几次,却发现刚刚的奔跑似乎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才回过神来的曹良玉,就这么坐在了地上。冰凉的碎雪透过微微开着的窗户飘洒进来,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身冷,还是心凉,她已经不知道了。正在黯然落泪时,小伊已经进到了房间。
“娘子,娘子您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吧,地上凉呀。”
小伊眼一红,知道良玉心里委屈得很。连忙劝她站起。曹良玉紧紧抓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仿佛现下小伊就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连这点搀扶的力量她都失去了,大概她便真的会失了常性,彻彻底底地崩溃掉。
小伊想着把良玉从地上抱起来,然而良玉却只是哭。根本就不顺着她的力道来,努力了好几次,气喘吁吁的小伊终于作罢。
“娘子您又是何苦,何必这般为难自己呢。”
良玉听着小伊这么说,眼泪掉得更多了。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那样……他们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那样,正言……正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呸。我还道二少夫人也算是个冰雪聪明的大好人,原来也是狐媚子一个。”
良玉自怨自艾时,小伊忍不住便往地上啐了一口。狠厉的眼神似乎是要撕开某人的血肉之躯一样。她的话音刚落,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凉凉地飘了过来。
“哟,小伊,你在说谁呢?”
小伊浑身一紧,猛地转过了身,果然见到了陆焚香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们主仆二人。
“你,你还敢来!”
单纯的贴身丫鬟以为陆焚香是来寻衅的,攥着拳头便冲到了焚香前头。良玉虽然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焚香,但为了阻止小伊作出冲动的错事来,赶忙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抢先一步将小伊护到了自己身后。而今她与焚香相对站着,一红一白,红的,娇艳得如冬日里那一抹骄阳,炽烈得让谁都不敢直视;白的,像极了是雪中白梅,颤栗颤抖着身躯,却倔强地不愿意低头。
“……弟妹还是先行离开吧,今日良玉身子不爽,恐怕会把这风寒给了弟妹。弟妹还是请回吧。”
焚香好笑地瞧着良玉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托辞,见她转身就要将房门关住,这才开口道。
“我让小袖来请您过去的时候,您不是还挺好的么。如此看来,倒也不会是什么大病。”
说着,她便将顶在门口的手撑开,也不管良玉与小伊愿意与否,人已经进了他们的外屋,坐了下来。
“你这人!”
小伊气不过,上前又要理论什么,焚香也没理她,一偏头便对小袖说道。
“去吧,到外头守着。”
小袖点了点头,没有露出半点犹豫之色。倒是良玉与小伊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没了主张,直到小袖将房门关上了。她们才发现这样的局面有多可笑。
良玉眉头一皱,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
“弟妹。你这么做,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了。”
焚香低着头笑了一阵,扬起头来时那笑意也没有断过。
“我是专程来感谢姐姐的。若不是姐姐将小袖要了过去,还不知道她会在大厨房那儿受些什么苦呢。”
明明是道谢的话,但是听在良玉耳朵里,怎么都像讽刺。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就连嘴唇都已无血色。焚香不着痕迹地瞧了她一眼,心下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此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家大小姐,怎么能够看的住他邹正言呢。
“弟妹,你到底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若是来看笑话,还请弟妹你自重。”
“……曹娘子,敢问一句,你住在邹府,是有多久了?”
良玉不答,只是一脸疑惑地望着焚香。只见她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落落大方,并没有任何心虚的地方。
“是一年,两年,还是有三年了?”
见良玉不说话,焚香反而说得更来劲了。曹良玉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咄咄逼人,一时间却也没了刚才下逐客令时的勇气,全身的力气与注意力就是用来让自己站在那儿,不被焚香的气势压倒。
“你要说什么便说了吧。说干净了,就请你自便。”
焚香凑近了良玉,见她咬着唇,眼角含着泪。被自己气到这份上了一个脏字都没有蹦出来。她突然便收起了笑意,索性便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哼哼,你以为我到你这里来示威的?示威什么?示威夫家大哥仗着他弟弟生病休养,不在我身边。就像今日这般迫我?曹良玉,就算我不是如你一般是个官家娘子,我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说着,焚香果真便哭了出来,就连小伊在一旁满脸不屑地冷哼,她都不去在意。被焚香这么一闹,良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本来也不想去管她,见焚香越哭越伤心,又想了想今日这事儿的来龙去脉,突然便也心软了不少。
“……弟妹,别哭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说安慰的话时带着些犹豫。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焚香。哪知道她刚拉住焚香的衣袖,却被焚香一把甩开了。
“嫂子是不是以为我是故意差小袖来让你过去看我们俩的苟且之事,好让您难堪的?”
虽然说这确实是良玉心里的想法,突然被人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反而让她有些难堪,支支吾吾了一阵,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小伊依旧防备着焚香,上前一步便插嘴道。
“可不就是这样呢,还有其他不成。”
“嫂子……您在邹府这么久了,我敬您一声嫂子,为了您自己好,也是为了弟妹好,您就快些与大哥完婚了吧。否则……否则再这么下去,焚香便只好了结了自己了。”
焚香说着,抓着良玉的手又颓然放下。只剩下一片沉默在良玉与她之间。
过了许久,良玉好半天回过神来,嗫嚅了许久,好歹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弟妹又何必这么说。怪吓人的。”
焚香苦笑,依旧低着头,喃喃自述。
“嫂子,您大概不会明白这娘家人不在身边,又没有夫家人撑腰的日子。焚香一人在这汴京城,孤苦伶仃倒也罢了。就怕哪日事发,有苦难言,还丢了家族的脸。那个时候,焚香真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
良玉眉头一皱,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答话的声音已经渐渐回复了平常的温柔。
“你……你怎么这么说呢。”
焚香抽泣道。
“姐姐还不明白么,今日看得还不够多么……姐姐,您与大哥的婚约必须得履行了。如若不然……不然的话……”
良玉听着焚香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摆着便是些鼓动她去邹老夫人那儿问婚约的事,可是现下邹府上下都因为邹老夫人的关系而弄得人心惶惶,愁云惨淡,自己又怎么好去当这个出头鸟呢。
焚香一边抹泪,一边观察着良玉的反映。良玉虽然年纪比焚香大,但是性子单纯。一想起事情来,什么表情都会表现在脸上。焚香只是窥视一会儿,便已经推断出了她的想法。
这曹良玉看来也不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出头鸟当不得。焚香下意识地一咬唇,心里便在盘算着在哪里再使一把力。正在这时,站在房门外的小袖突然推门进来了。
“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了。”
小袖说这话时,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稳字。焚香也闹不清楚这段时间里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总之再见到她时,小袖就好像是突然就长大了一样。
该做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就算焚香不吩咐,她也一清二楚。眼下她突然打断了焚香的劝说,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所以焚香虽然觉得意外,却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红着眼睛顺势点了点头,便与小袖出了门,临走前,还不望又求了几句。
直到二人走出了小院,焚香才问道。
“怎么突然便叫我出来了。”
小袖一欠身,轻轻在焚香耳边回道。
“良玉娘子的性子温,倒也不是愚笨。夫人刚才那样便好,呆的越久反而越有破绽。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熬。”
焚香听得这谆谆善诱,忍不住又多瞧了小袖几眼。细想之下,不免便自嘲地笑了出来。
“也是,我太操之过急了。不过,既然这步已经踏出去了,还是要尽快了事为好。若是她再摇摆,可就坏了。”
言罢,她又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小袖道。
“也不知道,宣文表哥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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