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两日,从省城果然来了一份训斥信。内容与宣文所想无差,无非便是勒令陆家庄赶紧想个将功补过的法子。只不过在宣文看来,这些官僚未免也太过滑稽,明明是求人的事,却在字里行间里头没一点求人的态度。硬是要先打几个巴掌,再给糖吃。正义凛然的模样惹得他从读信开始就没有停止笑意过。
信看完了,他将那几张薄纸随手一丢,便喝起了茶。清池在一旁急急忙忙捡着,却还是有一两张信纸的边缘滴了茶水。
“少爷……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清池小心翼翼地问着。
宣文看了清池一眼,轻描淡写地一笑,却并没发现清池脸上那一抹绯红。
半盏茶的功夫,宣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庭院内的景色,期间清池虽然心里着急,却只是一直为他斟茶,并没有多问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茶终于是喝完了。宣文放下杯子起身就往外走,清池连忙问道。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陆家庄。”
说罢,宣文回头一笑。
“去看戏,说不定就有点眉目了。”
“看戏?”
清池一愣,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宣文往焚香家里赶。
……
陆家布庄的主厅内,现下确实是在开着会。
因为焚香今日正式宣布要陆家庄全体上下万众一心赶制芙蓉渠,让会堂里的人忽然一下陷入了沉默的状态。焚香看着堂下这些人虽然没有语言交流,却互相对视,忽而又低头沉思叹气。便知道今天一定会很漫长,为了大家能够心甘情愿一起赶制这救命的东西,她倒也耐着性子等了大半日。
眼瞅着,午时已过。
不做出个决断是不行了。焚香一拍桌子,装作没有看到任何欲言又止。微微笑着说道。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了,咱们明日开始就赶制芙蓉渠吧。”
刚把这话说完,安静的大厅忽然就炸开了锅。焚香看着这些人交头接耳,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正在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却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邹夫人不可。”
忽然,大厅又安静了下来。大家寻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不禁面面相觑。
他?
一个染布坊的大总管罢了,居然反对得如此斩钉截铁?
说实话,不仅是厅下的人诧异,就连焚香自己都没想到是这个人站出来反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她右下方默不作声的起良,这才点点头道。
“邱总管有什么异议,但凡不要顾忌。请说。”
邱老爷倒也不怕,一拱手便开始滔滔不绝。
“邹夫人,虽然您已嫁为人妇,既然是讨论陆家的大事,老朽还是尊您一声焚香娘子。焚香娘子,万万不可,进贡芙蓉渠给辽人,实在会将陆家庄陷入不义之地。辽人契丹此等蛮夷之地,向来都不曾有过任何精美工艺,当年他们挥师南下,掠夺了多少财物不说,也劫去了不少工艺师傅为他们所用。现下咱们进贡了芙蓉渠,保不准便会落个怀璧其罪的罪责。到那时,若辽人得寸进尺,让咱们再选个绣娘巧匠去他们那儿,教他们如何制作芙蓉渠,敢问焚香娘子,咱们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邱老爷的慷慨陈词一下便在无形间让焚香孤立无援,她虽然站在高台之上,却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许多处于中立的人几乎都已偏向了邱总管那边。焚香虽然脸上还带着笑,藏在袖里的双手早已冒出了汗。
“邱总管,您的心情奴家十分明白。只是现下是非常时期,不到万不得已,奴家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焚香诚恳地说着,表现出了诸多无奈。让堂下议论纷纷的人又陷入了沉默。
“怎么个非常法,刚刚在会上我也已与大家说了。现下贡品里出了许多仿制品,想要瞒天过海,知情不报,依旧上贡这些制品怕是也不可能了。一幅芙蓉渠,虽然是咱们能工巧匠的心血与精髓,实在不该将之献给辽人,可它却能解决陆家上下几百族人的困境。若是焚香一人,倒也无所谓,焚香不过是一弱女子,可是……这可是要牵连全族啊。各位,这实在是下下之策,却不得不做了。”
“这……”
会堂里的商人们忽然又将天平移向了焚香那儿。此刻她眼角含泪,说得凄凄切切。在座的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一下便受了影响。民族大义,还是家人性命,孰轻孰重,实难分辨。
邱总管沉默不语。焚香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已默认了。刚想要一锤定音,忽然又有人说话了。
“我不同意。”
焚香一愣,觉得这声音熟悉得可怕。熟悉到她不敢转头。那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她。即便补砖头,焚香都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逼近。
“我陆起良,不同意。”
焚香眉头一皱,终究还是望向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那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已经挡在了她身前。并没有多去深究她眼里的震惊与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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