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诸伦庄上,被陈音焚屋数间,杀人数命,椒衍又伤了眼目。查看绾 凤楼的形迹,晓得是为的盘螭剑,即将剑取下收藏,仔细一看,却非原物, 大吃一惊,急急连夜报知关尹,派差役去卫老家中搜寻,人已逃去,回禀关 尹,立时多派差役,协同诸伦的恶仆,四路追赶,在乔村将卫老追回。新任 关尹杨禄第用大刑拷问,可怜卫老年老病衰,哪里受得住?大叫一声,昏死 过去。卫茜见了,肝肠寸断,嚎陶痛哭,倒在地上乱滚,头发散乱,气促声 嘶。杨禄第大喝道:“把这泼辣女子拉远些去!这个地方,岂是由你胡闹得 的吗?”差役数人把卫茜横拖直拽,拉开一边。杨禄第吩咐暂时松刑,取过 一碗水向卫老脸上噀去。卫老悠悠苏醒,气如游丝,已是不能言语。杨禄第 吩咐带去牢中,好生看管,明日再讯,差役应了一声,两人搀着卫老进监去 了。唤过诸伦家人将宝剑带回,家人领了宝剑禀道:“务求大尹费心,在卫 老身上追出那杀人放火的凶犯。”杨禄第点头道:“我自有道理。你回去叫 你家公子放心。”家人拿着宝剑,气昂昂地去了。杨禄第又吩咐差役把卫茜 交官媒看守,方才退堂。差役要带卫茜到官媒处去,卫茜哭叫道:“生死要 和阿公一处,就是死也不肯别处去。”差役善骗一会,分毫不理,再用些话 恐吓,哪里恐吓得她?倒只是顿足哭叫。差役弄得无法,只得将卫茜抬起, 送到官媒家中交代。官媒领了,见卫茜不要命的大哭大叫,慢慢地劝解道: “姑娘哭也无益,阿公暂时受苦,明日自然申诉得清。我也替你去分辩,包 你阿公无事。我不欺你,快休啼哭,想来肚中也饿了,我弄饭与你吃。”到 底女孩儿家最肯听妇人说话,听说阿公明日无事,便止了哭,还是哽哽咽咽 地道:“多谢妈妈!我阿公不在这里,我如何吃得下饭?妈妈说我阿公明日 无事,可是真的?”官媒道:“千真万真,我不骗你。诸伦不过想的宝剑, 如今宝剑到手,心满意足了。难道想要你阿公的性命不成?大尹今日不过吓 吓你阿公,明日就没事了。”卫茜听了甚似有理,又说道:“我要去望望阿 公可使得?”官媒道:“姑娘不必性急,区到晚上我悄悄领你去。”卫茜只 得等候,眼巴巴望着日头急切不肯西落,好生焦躁。想起阿公受刑的光景, 扑簌簌泪似穿珠。暗想道:陈伯伯如今又不在这里,无人替我们出力,干妈 不见到这里来,想是不晓得,有话又没个商量处,竟恁他的苦!又恨道:诸 伦那厮,与我家想是前世的冤孽,为一口宝剑,害杀我家!怎地出得这口怨 气?
正在四处思想,忽进来一人,把官媒叫了出去,在外间唧唧咕咕的,不 知说些甚么。卫茜疑心,敛神静气地倾耳细听。只听官媒叹口气道:“老的 死了,小的也不能活命。”又听一人道:“低声些!”卫茜听了这凡句话, 好似巨雷轰顶,快刀戳心,几步抢出外间,颤巍巍地问官媒道:“我阿公死 了吗?我也不要命了!”那人见了走开。官媒道:“姑娘不必伤心。你阿公 死了的话是听来的,不知真假。”卫茜一听,一头向壁上撞去,嘣的一声, 便倒在地。官媒急忙拉起看时,顶上碰了一个窟窿,血流如注,瞪目咬牙, 口鼻无气。官媒慌了,把卫茜停放在床上,寻一条布包裹了头,一面叫人去 报大尹,一面冲了姜汤,撬开牙关灌了下去。半晌,卫茜哇的一声,吐出一 口鲜血,喉间抽气隐约是阿公二字,四只眼角痛泪汪汪。官媒心中大是不忍, 叹道:“可怜这样花枝般的好女子,恁地孝顺,如此受苦!阿公死了,无人 依靠,将来如何过日?”也零落落滴下泪来。一刻,大尹命人来看卫茜未死, 吩咐官媒好生医治,等伤好了再行定夺。官媒应了,来人自去,天色已晚, 点了一盏油灯,静悄悄坐在卫茜身边。又半晌,卫茜醒转,睁眼一看,一盏 油灯半明半暗,四壁堆些破坏东西,满目凄凉,大有鬼趣。见官媒呆呆地坐 在身边,愁眉泪眼的光景,呜咽道:“妈妈怎不放我死去?我阿公已死,我 还能活在世上吗?”官媒道:“姑娘的苦情我尽知道,姑娘此时死了,也是 白死了的。还须自宽自解,想个后路才是。”卫茜听官媒说出“白死了”三 字,又说出想个后路的话,不觉心中一动,好象有许多念头兜的上心,郁勃 勃的,热腾腾的,急忿忿的,冷清清的。乱了一会,一言不发,闭着眼睛想 去,却毫无一丝头绪。有人送了菜饭来,官媒劝卫茜用些,卫茜哪里吃得下? 对官媒道:“妈妈自己用罢。我想妈妈用过饭,引我去见我那死了的阿公。” 说到这里,又痛哭起来。官媒道:“姑娘你听我的话,阿公死了,不能复生。 且自将养身体,好歹我明日包你见着阿公就是。”卫茜料难相强,便不言语, 躺在床上千回百转地胡思乱想。到了夜深,官媒就在脚下歪着身子睡下,心 里乱了一夜,只恨自家是个女子,任是那样想去,总难做到,忿恨一阵,哭 泣一阵,直到天明,何曾合眼?只打定个拼死的念头,便缠住官媒,要去看 阿公。官媒道:“此刻关尹已照会县尹前来相验,验过了再去。”卫茜无法, 只得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