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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背后文章

怛罗斯以东五十里,安西军中军。

大道旁的一个小土丘上,高仙芝与张济肃然并立,手下儿郎们以轻快的步伐刚刚经过,接下来的便是拔汗那部与葛逻禄部的盟军刚刚赶到,开始作短暂休息了。

“高公,照这样的速度,今晚应该可以宿营怛罗斯城了!”张济手执马鞭,颇有些感慨,“近十年来,我安西军从未有过如此之盛举。但愿自此一站后,西域能得数十年之平安!”

“唔……”高仙芝缓缓颔首,“不知嗣业在前边如何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张济笑得很轻松,“怛罗斯城满打满算,顶多能有五百石国兵士,即使仗着守城地利,也很难抵挡嗣业三千精锐的猛攻。依末将看来,最多两个时辰就能拿下!”

高仙芝微微一笑:“嗣业勇猛是勇猛,可就缺点谋略。某只望他不要一味强攻,若是伤了疏勒军的元气就不好了。说起来,让嗣业打这个头阵是对的,兵贵神速嘛,可忘了给他配个像远济这样的参军,倒是某失策了啊?哈哈哈!”

张济顿时也畅怀大笑:“高公谬赞了!嗣业若有末将在一旁掣肘,岂不误了大事?”

二人指点说笑一阵,就欲下去追赶前军,却见拔汗那部队伍中闪出几骑,直奔土丘而来。高仙芝定睛一看,像是拔汗那领军大将阿了谨没,这一来倒不忙下去了。

“高公!”这阿了谨没的汉语着实说得不错,对高仙芝的称呼也随了唐军诸将的惯称。他乃拔汗那(宁远国)皇族,娶了当今国王的亲妹妹,是名副其实的国舅。

此次大唐西征,檄文传遍西亚,真正响应的也就拔汗那和葛逻禄两个部落。其余国家则要么已被大食胁迫收买,要么选择了小心观望,毕竟大唐与大食两个超级大哥比拼实力,小弟们上去也是送死,还不如胜负已分之后再拜码头。

不过拔汗那倒确实是大唐死忠,先天二年(公元713年,“先天”是唐玄宗所采用的第一个年号),大食异密屈底波侵入拔汗那,拔汗那王奔安西求救。张孝嵩率兵万余人,长驱数千里,攻克连城。天宝三载(公元744年),大唐改其国号宁远,嫁义和公主于此。有这样一层关系,大唐凡是在西域搞点什么动作,拔汗那都是有人出人、有粮出粮,百呼百应。

“国舅公。”高仙芝拱手作礼,阿了谨没来头不小,又是亲密盟军,自然是要客气一番的。

“高公御下有方,安西军名震边陲,今日敝军追随其后,可算亲眼所见、美名不虚啊!”阿了谨没面上虽恭敬,但话音似乎另有所指。

高仙芝浓眉一轩:“国舅公,大唐与宁远兄弟之国,你我今日又同舟共济,有话请直言无妨!”

阿了谨没微胖的身躯不安的扭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半天总算是开口了:“高公……这个……我军的行进速度是不是该控制一下?”

“嗯?”

“您看,敝军还押着粮草辎重……”阿了谨没可怜巴巴的挤出一句,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安西军轻装前行,也得可怜一下后边的盟军苦力吧?

高仙芝沉吟半晌,皱眉问道:“谋落叶护也是这般意思么?怎么不见他人?”

阿了谨没以为高仙芝语气松动,急忙答道:“虽然在下并未与谋落叶护商议过,但在下看葛逻禄部的兵士们也是十分吃力的。谋落叶护此刻嘛,他本来是想和在下一起来请示高公的,不过方才有一队安息商队经过,您也知道谋落叶护除了大唐的宝物,最喜欢的就是来自安息的毛毯和饰品了……”

“国舅公,”高仙芝淡淡的打断了阿了谨没絮絮叨叨的话语,“请恕高某直言。此去怛罗斯,乃我大军西出葱岭之最关键一步!大食人就在身侧虎视眈眈,怛罗斯又本在石国手中,我军应以最快之速度会合前军拿下怛罗斯,才能以此为据点腾挪西进、以解休循州之围!贵军之辛苦,高某心知肚明,不过眼看怛罗斯半日可达,无谓功亏一篑!还请贵部再坚持半日,到了怛罗斯,大军自然有休整的时间!您看如何?”

阿了谨没张了张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报~~!前军游骑有军情回报!”一名校尉领着一名气喘吁吁的游骑飞奔而至,快步登上土丘后单膝跪在高仙芝面前。

高仙芝眼看阿了谨没一脸热切好奇的神色,心道就让你听听也无妨,别说老子总不把你们当盟军看。

“讲!”

“前军李嗣业将军紧急求援!怛罗斯城中有数目不明、不下三千的大食骑兵,现下李将军正全力攻打怛罗斯,但收效甚微,疏勒军已有不小损失!”

“什么!大食骑兵?”高仙芝与张济诧异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慌。

“高公!数千大食骑兵,算不得什么太硬的骨头。只是我们更要加快速度了,否则大食援军一到……”张济果断建议。

“传令!全军立即拔营!火速前进!”高仙芝阴沉着脸、冷冷发令。

突然一眼扫到身旁惴惴不安的阿了谨没,高仙芝此时也失去了那份耐心,开始直接下令:“国舅公,您刚才也听到了,请督促贵部加快步伐!”

“是……是是!”阿了谨没被高仙芝摄人的目光瞪得猛打一个寒战,赶紧应命回军了。

高仙芝心中疑惑不已,怎么会有大食骑兵呢?但此刻绝对不是停下揣摩的好时机:“远济,走!急行军!”

葛逻禄部的简易帅帐中,谋落乾达吃惊的瞪视着眼前的阿伊吉。

他倒不是特别担心方才的一番说话被其他人听了去,周围都有自己的心腹亲卫把守,安西军派来的那个讨厌的商参军也被支开了。他吃惊的,是阿伊吉说的内容本身!

趁大食主力赶到后,从背后袭击大唐军?叛变?而且还是临阵反戈?!

太疯狂了!

若是换了平时,谋落乾达即使不一刀砍了阿伊吉,也绝对会将这蹩脚说客五花大绑送与高仙芝,可今天……

齐雅德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了。

碎叶城及热海周边之土,尽归葛逻禄!原拔汗那所有之疆域,亦尽归葛逻禄!一旦唐军日后有攻击葛逻禄任何之意图或行动,大食常驻石国之过万精锐骑兵尽归葛逻禄调遣!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葛逻禄马上可以成为西域新的霸主!

那大食人这样尽心尽力的扶持自己上位,他有什么好处?

很简单,大食人觉得直接与大唐在西域对抗是不明智的,不如扶持一个有较强实力的胡国,作为与大唐之间的缓冲地!

就是豢养一个对付大唐的打手!打手要是不行了,自己再接着上!

越是这样,谋落乾达就越是相信大食的诚意。即使真的要跟大唐在西域死磕,谋落乾达也愿意!祖辈父辈多年的梦想,马上就可以在自己手中实现!为了这个梦,与日益骄横的大唐安西军翻脸,真的是值得的!

如果拒绝……就像齐雅德说的,此次大食联军拥十数万之众,未必就不能全歼安西军到时自己这个大唐的傀儡,会被大食人和昭武诸胡放过吗?如果继续依附唐军,就像齐雅德说的,即使这次大食联军无法取胜安西军,大家都相安无事,但安西军能保得了葛逻禄一世无忧?疏勒那数千守军能随时出动援助被群狼围攻的葛逻禄?

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太小。

而背叛,只是因为忠诚的代价太高。

谋落乾达慢慢收回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齐雅德的亲笔羊皮信上。

阿伊吉小心翼翼的扫视一下四周,凑近了几步。

“叶护大人,齐雅德将军说了,事关重大,他也不会逼您马上就做决定。如果您愿意,等到两军主力真正对峙时,他会打出三面黑旗、三面黄旗齐聚,您就可以在当夜发动了。”

谋落乾达继续保持沉默,可呼吸已明显变粗了。

阿伊吉再度靠近两步,几乎就要贴住谋落乾达的耳朵了。

“叶护大人,作为您多年忠诚的朋友,阿伊吉劝您一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跟齐雅德将军合作。您看,对于安西军突然出现在碎叶与怛罗斯之间的路线,齐雅德将军早已判断出来了。若不是他的吩咐,我阿伊吉又怎么会在这条路上与您重逢?安西军虽然武勇,但这次只怕是要吃个大亏啦!明智的人,会早做决定的,您说呢?”

谋落乾达依旧沉默,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阿伊吉会意的躬身一礼,悄悄出了帐篷。

远远的一侧,商汉一边和谋落乾达的一名亲卫聊天,一边用余光悄悄瞟向谋落乾达的大帐。

公子说要格外留意他与大食人的交往,此刻走出大帐的瘦小老头虽然自称是安息商人,可看着实在不像,而且还搞得如此神秘,究竟是不是这个人和这回事呢?

帐幕被阿伊吉掀起的一瞬间,商汉好像看到谋落乾达正在往他随身携带、平日里最宝贵的金匣内藏什么东西……

远处一声悠长的高呼传来:“高将军有令!全军即时开拔!火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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