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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祸起南疆

当健羽卫在伊州西州之间的沙漠苦苦挣扎求生、九死一生之时,大唐帝国的南疆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远在西域的杨青肯定想不到,剑南道即将刮起一场最后不单止影响到自己、更会影响到大唐的风暴。而这场风暴,正好降临在大唐颓像初现之际。天宝十年,历史上大唐由盛转衰、一败再败的帷幕,已悄然拉开。

曲州,南行军道大总管、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行辕。

两名头缠白巾、身披五彩褡裢的中年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堂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鲜于仲通一身戎装,头发高高束起,端坐在高案之后,手中一卷《战国策》,当真是风流儒将。

讨蛮军的副使、参将、兵曹等将领,一个个大马金刀的跨坐两侧,鲜于仲通的亲兵卫队侍立堂下,全副武装、威风凛凛。

大蒙国(即南诏,又称云南)正客使申谋弄尴尬的瞟了堂上一眼,对鲜于仲通摆出的这副架势实在琢磨不透,这位权倾西南的鲜于将军,接了自己的文书又不看,还半天不说话,到底搞什么啊?

大堂之上,寂静无声。

副客使腾弥强压满腔的怒火,几乎就要克制不住了。若不是临行前大王再三嘱托,一切唯申谋弄之命是从,他早跳起来指着鲜于仲通的鼻子大骂一通了。此刻见鲜于仲通端着个臭架子,就这么将自己两人晾在地下,跪这么久了也不见请人起来赐座,一股邪火忍不住蹭蹭往上冒。

申谋弄受了腾弥一肘,明白若再不开口说话打破僵局,事情便更不好办了。

“鲜于将军,请问您对敝国大王的亲笔书信……有何高见?”

“哼!”

鲜于仲通慢慢放下手中书卷,端起面前的茶盏,装模作样的掀盖、吹走浮叶、品香、轻啜一口。

“阁罗凤呢?他怎么没亲自前来?”

腾弥一听鲜于仲通如此不客气的直呼大王之名,大怒之下便要站起理论,却被申谋弄死死按住。

“敝国大王俗事繁杂,此刻自然是在羊苴咩城。”虽然制止了腾弥的发火,但申谋弄的语气已不再那么恭敬。他毕竟是一国使节,此番前来也是对等出使和谈,绝非屈辱求和,大蒙国名义上是大唐的属国,但所有人都知道双方根本不是一家人。对于鲜于仲通的无礼,大蒙客使可以选择忍让,却并没有这个义务。

“阁罗凤的字并不怎么样嘛,本将军看得颇为辛苦,尚有几处不明。申客使不妨再详细解说一遍?也好让我等听个明白嘛。”

此言一出,堂下的诸多唐将和亲兵们顿时面露轻视讥诮的笑容,有几个嚣张的甚至笑出了声。而申谋弄闻言却是脸色一变,这已是**裸的侮辱了!下意识的刚要出言反击,可一想大王的切切交代,他还是强忍了下来,毕竟事关重大,一言不合就刀兵相见的可能性极大,犯不着一时争这口舌之快。

“我大王明言,年前与大唐云南张太守争执一事,实属误会。我大蒙愿立即发还羁留在云南的大唐将士,也愿意退出云南城,回归泸南。望鲜于将军息兵止战、大军北还,重修两国之好。今吐蕃大兵压境,我南诏实难抵挡,若将军一味苦苦相逼,大蒙千里属地必归命吐蕃!届时云南亦非大唐所有,望将军三思!”

“啪!”鲜于仲通将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

四周亲兵“锵啷”一声拔刀出鞘,齐齐向前跨出一步。

申谋弄与腾弥同时站起,冰冷的目光四下环视,脸上丝毫不见惊慌之色。

“威胁我?”鲜于仲通的眼睛通红,好像要择人而嗜,“去年你们这群蛮子,趁我不备逆上作乱,杀我太守、夺我城池,如今就想几句话、一封信就打发了?还敢威胁于我?”

两人此刻说的这件事,其实是天宝九年、大唐与大蒙国蜜月结束的标志性事件。

天宝九年十二月,大蒙国王阁罗凤携王后前往会川都督府谒见新任都督,途径云南府时,鲜于仲通的得意门生、云南太守张虔陀百般刁难、勒索钱财。阁罗凤也是睥睨天下的一方霸主,怎肯答应?张虔陀恼羞成怒,派人前往阁罗凤驻足之地极力辱骂,甚至还对王后动手动脚,并言及张太守已上书朝廷、告其多条罪状。阁罗凤一怒之下,尽起大蒙之兵,攻陷云南羁縻州三十二州,杀张虔陀,俘虏大批唐军将士。

鲜于仲通此番是亲率八万大军、兵分两路,前来复仇了。

腾弥再也按捺不住:“你想如何?”

申谋弄拉住腾弥,一双眼睛紧紧盯住鲜于仲通,神光四射:“鲜于将军!如今我王体恤百姓辛苦,不愿轻启战端。何况大唐西侧,吐蕃一直虎视眈眈。天子圣明,意欲用大蒙牵制吐蕃,我王心知肚明,却一向欣然用命,正是因为大唐大蒙合则两利,且可长久。今日将军如此咄咄逼人,殊不知逼人太甚,必会祸及自身么?大蒙虽小,却也上下一心,未必无一战之力!大唐虽强,奈何西南边陲山高水远、鞭长莫及!去岁冬月云南之事,犹历历在目。此前车之鉴,难道将军可以视而不见么!”

“哈哈哈哈!好一张利嘴!”鲜于仲通仰天大笑,“想不到尔等蛮荒之地,竟也能出一个牙尖嘴利之士,倒是本将军小看你们了!嘿嘿!”

鲜于仲通忽然收了笑容,双手撑在案面之上,上身微微前倾,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申腾二人:“你们可知道,本将军此次带了多少兵马征蛮么?”

申谋弄一怔,这点他倒是真不清楚。但回想起入曲州这一路走来,尽是鲜衣怒马的大唐兵士,人数绝不会少,单从驻扎在城墙上的军士数目推断,此次鲜于仲通南征,率领的兵马应该不少于两万。

刚烈的腾弥可没心思去算鲜于仲通的人马寡众,他天生一副傲骨,除了阁罗凤是谁也不服,更何况去年攻下云南府,他可是第一个打入城的乌族勇士。在他心里,别说是在自己家门口作战,就是打到剑南道去,唐军也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哼!我管你带了多少人来!你还是想想到时候能带多少人回去吧!”

“哈哈哈哈!”鲜于仲通再度放声长笑,神色却无比讥诮,“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好啊,本将倒要看看,你小小南诏如何吞得下我剑南十万健卒!”

腾弥脸色微变,眼底里一丝震惊掠过。十万?!不过很快他就省起自己现在身处唐军大营之中,绝不可露了怯意。莫说十万唐兵到底是真是假,就算他真有十万兵马又如何?若是鲜于仲通敢跨过西洱河半步,定叫他有来无回!念及此处,腾弥脸上一股傲意冲天迸发。

申谋弄听闻此次大唐竟派出十万大军征讨己国,脸上虽不见丝毫波动,心底却有如惊涛骇浪一般。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不可能!除非李隆基疯了,要么就是鲜于仲通疯了,否则大唐怎么可能将剑南道全部的兵力都投入到云南来?鲜于仲通肯定是吹牛,就算去年的事情真的捋了虎须,可今日的大唐远非初唐太宗、高宗时期可比了,他就是要报复,也不可能不掂量一下吐蕃的立场和态度啊!

当年高宗朝时,大唐主力征西突厥,吐蕃就敢趁吐谷浑空虚之际提前突袭,如今剑南道若真是将全部兵力投入到云南,吐蕃岂会坐失良机?

“十万?”申谋弄冷笑一声,“将军好大的口气!莫非鲜于将军真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又或者将军神威过人,敢视吐蕃为无物?”

鲜于仲通同样还以冷笑:“这个还轮不到尔等南蛮来操心!”

若论才智谋略,鲜于仲通也并非草包一个。他身为剑南道节度使,自然清楚自己的最大任务就是监视西边的吐蕃。此次征讨南诏,他只留下两万兵力扼守唐吐边界的险要隘口,其余部众全部投入南线,在旁人看来自然颇有一股破釜沉舟、志在必得的锐气,可在他自己心里,却另有一个重要原因。

还是跟长安的政局有关。鲜于仲通昔年任剑南采访支使时,曾向当时的节度使章仇推荐了一个人,一个改变了大唐国运的人,杨钊。

天宝九年,知恩图报的杨国忠,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向玄宗郑重推荐鲜于向(字仲通)接任剑南节度使一职,玄宗欣然允诺。

此刻,正和李林甫较劲的当口,杨国忠自然不会忽略,李右相在多年的执政生涯中,多次得到边镇节度使的声援的事实,如同安禄山于李林甫的重要,倘若鲜于仲通也能引为自己的得力外援,宰相之位岂不唾手可得?

所以,当大蒙叛乱一事爆发后,杨国忠难得敏锐的马上想到,这不正是一件大大的军功吗?小小云南,随便派个几千人不就灭了?到时鲜于仲通自然是力保国威的名将,我杨国忠也必然举荐有功啊!

所以,杨国忠给鲜于仲通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平了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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