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诸人安顿下,引路者开始交代此间生活的注意事项……
哪里可以打到洗澡用的热水,哪里可以清洁衣物,哪里可以请来佣人打扫房间,哪里属于禁区需要获得申请才能进入,哪里可以最快速度抵达工作区域,每天的工作时间是怎样的,休息时间又如何安排,到哪里进餐就食……
一席话足足过半小时,佛尔斯过目不忘,这些东西于他只是分神一念罢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懒得应付,恹恹欲睡的挥一挥手,受罪的就换成狐精灵了,他本人则缩到卧室思考问题。
狐精灵出身遗弃岛,记这种事可着实有些为难她了,她和小芬妮两个,缠住了引路者几番追问,就差没找个本子将一切记下,才总算勉强弄了个大致。
里里外外一通忙活,清洗地板,擦拭家具,铺叠床铺,再到供应处申领全新的锅碗瓢盆、床单被罩、毛巾枕巾、烛火灯台,一一归置整齐……
等到一切忙完,从十七层的高塔望出去,塔林掩映间,西方的天空已经黯淡了,浓重的云层在夕阳照射下如火燎原,满眼都是火烧的云。
家事虽然烦累,还难不倒已臻斗师的原野兰,不过西方那灿烂而悲伤的天空,却让狐精灵无端端的悲从中来。
随着珠泪划过,润湿脸颊,狐精灵下意识的看了看佛尔斯的房门,旋即自嘲摇头:那个人,又怎么会关心自己心情怎样?
已经七天了,足足七天,佛尔斯几乎没跟自己说过什么有意义的话。
虽然他是在重病之中,可正因为重病,对陪在身边悉心照料的人,不是才更应该心怀感激才对的吗?
自己与他,终究只是奴仆与主人的关系啊!原野兰怅然轻喟。
遗弃岛民都有遵从强者的传统,她与佛尔斯间虽然谈不上什么感情,过了最初的不适应,当佛尔斯在她身上流连缱绻的时候,她心中甚至有过那么几分兴奋与喜悦……
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因床第之事而生出的温度渐渐冷却……
他什么也不对自己说,什么也不对自己做,恍如自己就是一个路人,自己在他心目中,终究还只是那个签了约好当挡箭牌的奴隶呀!
以往的流连忘返都是假装的,自己的美色对他也无任何意义,挡箭牌的作用无从发挥之后,自己也就彻底失去价值了……
“兰姐姐,你怎么哭了?”小芬妮惊诧的声音传来,“谁欺负你了?”
“没有,哪里哭了……”原野兰侧脸拭泪,狐族的妩媚与精灵的娇怯在这一刻完美的交融,真的倾倒众生。
佛尔斯走出房门,入目所见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唉……佛尔斯同样暗暗叹息一声。
假装堕落那招既然行不通,佛尔斯也就不打算再用,原野兰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他觉得自己也就有责任,再把她原原本本的带回去,所以……这些日子那并非是无视,而是隐忍啊。
当自己躺在病床上,狐精灵为自己端茶送水,端屎端尿,擦拭身体……这一切自己怎么能够忘得掉。
正因为忘不掉,才必须隐忍啊,因为唯有隐忍,狐精灵才不会变成别人对付自己的手段,唯有隐忍,当自己准备逃离此地的时候,才能相对轻松的将她一同带走。
只是没有想到,却让狐精灵生出误会了……
佛尔斯看着狐精灵黯淡的眼眸,憔悴的面容,心中涌出一阵阵怜惜。
他并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对人心的把握,已越来越纯熟,越来越自然了,就仿佛……就仿佛他渐渐脱离了程序的身份,越来越像一个真人了。
这种进步佛尔斯没有在意,他心中刺客只有一个念头,自己需要做点什么!
那么,要怎么做点什么呢?
心灵连线是不成的,在法师公会,便连这种信息传递都会受到监控,这算是佛尔斯从尼古拉斯处得来的最有用的讯息了。
连心灵连线都不成,那么……
佛尔斯心念电转,俄顷之后,还真给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大仆役,给我拿笔、墨、纸来,九号笔、灰烟墨、羊皮纸,少爷我要温习温习咒符,明天说不得就正式开工了。”
“是!”狐精灵温驯的答道,转身去准备早已归置到书房的免费用品,本就黯然的脸孔,更加失落了,一双坚挺的耳朵似乎都耷拉下来,有气无力。
大仆役,这是佛尔斯第二度自昏迷中醒来之后,给她和小芬妮的新称谓,她是大的,小芬妮自然是小的。
狐精灵的黯然神伤,令得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佛尔斯的监视者们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这么娇美的奴隶,更难得又是这么体贴,这么忠心,怎么会沦落到这个不识风情、牛嚼牡丹的家伙手里呢?简直是暴殄天物呀!”有人痛心疾首。
“是啊,是啊,真的太浪费了!我要有这么只奴隶,还学什么咒法召唤呀,保证天天……”一片男人才懂的yd低笑,所有监控者都目似瞑,意遐甚。
原野兰很快取来佛尔斯所需的笔墨纸,因为羊皮卷摊开方向的不正,又被佛尔斯借机叱责了几句,以契约之罚小小惩处了几下。
承受了精神层面的直接刺激,狐精灵一张脸孔娇柔欲碎,让人简直不忍目猝。
佛尔斯却哪里管那些,蘸得了墨填饱了笔,手臂一震袍袖一扬,如有神助笔走龙蛇。
那曲里拐弯复杂难明的咒符,狐精灵只是看了一副,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了……
监控室里,一帮监视者们则笑成了一团,一把一把全是鼻涕眼泪。
原野兰不懂魔法,他们可都是魔法大家啊,佛尔斯画的那都是些什么呀,不是该断的不断,该连的不连,就是粗细比例不对,方圆搞混,这种水平,别说是七级施法者了,学徒里面那些优秀的,也比这拿得出手呀!
怪不得听说,这小子本来实力只有学徒级,是被逼供因祸得福连跳几级,真正的魔法水平还停留在原地,看起来传言不虚呀!
监视者们笑成一团,他们却全然不知,那些错谬百出的魔法咒符,在不懂魔法的原野兰眼中,其实是完全不相干的其他内容,从上到下依次九字:“有监视,装成若无其事。”
这些字,不是世间任何人能懂的字,除了遗弃岛徒。
遗弃岛的秘辛,遗弃岛系统需要屏蔽的字,外人全然看不明白,不过在遗弃岛自己人眼中,那些字词却是浅显易懂的,要实现这样的功能,遗弃岛徒必然身具某项他们自己说不定也不知道的能力——阅读密文。
佛尔斯以遗弃岛文字专属的加密方式,写下自己想要说的话,落在原野兰眼里,自然就成了她能懂的字句。
当然,加密这些寻常的话,并且将它们以魔法咒符的形式书写出来,除了佛尔斯这颗迥异常人的脑袋,就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了。
监控室里的笑声还在持续,佛尔斯已然画完了第二张咒符,写下了另外九字:“别惊讶,别说话,别盯我。”
发生在佛尔斯身上的事,原野兰其实并不很清楚,一直都浑浑噩噩着,直到了这刻,她终于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颗心开始“怦怦怦”的剧烈跳动起来……
她没有去想,究竟要危险到什么程度的环境,才让佛尔斯想说句真话都这般小心翼翼,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原来他并不是无视自己,只是周围环境太特殊……
她很想按照佛尔斯所说的,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剧烈的心情变化,让她一时间都想不起来,若无其事该是种什么样子?
手要放在哪里?腿要怎么站?脸上是笑的还是哭的?肩是耸的还是弯的?……
看到原野兰手足无措的样子,佛尔斯暗暗摇头,狐精灵是历过生死的,胆识没有问题,不过在某些方面,还需要训练呀!
“哭,难过,不开心,装可怜。”提笔挥毫,佛尔斯实时写下的九字,终于让原野兰的神情恢复了正常,让监控室里某些感到异样的家伙打消了疑虑。
眼见狐精灵面上一幅娇怯不胜的样子,骨子里已然恢复了平素的灵动,佛尔斯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想把事情解释的更详细一点,忽然又觉得没有必要,斟酌半日,写下了最后的九字:“我要装,你也要继续装。”
事实上,到了此处,佛尔斯已有些无力为继了,做这件事的消耗,远比他预料的多的多。
仔细想想吧,要实时的算出自己想要说的话的遗弃岛文本,然后要根据遗弃岛文本的构成,将之拼凑成一张原理上说得通的咒符,然后还要协调魔力精神将这咒符画出来。
写这九乘四统共三十六字,比接连释放几百个魔法的运算量都还要来得大!
到最后,佛尔斯脑袋已有轻微的眩晕感,精神力开始不支了。
不过,他还是强忍不适做了最后一件事——撕裂咒符。
四张咒符,接连两张没有反应,惹起了监控室大部分人的嘲笑,小部分人的些微警惕;
而接下来两张,一张释放了道三级火墙,另一张召唤了一朵三级的火焰之花,终让嘲笑的人收起了笑意,怀疑的人彻底打消了疑虑。
看似狗屁不通的咒符,原来是一种改造魔法试验啊!四张里成功了两张,这种成功率,即便那些改造魔法的大师看到了,也会翘大拇指的!
这绝对是一种巧合,绝对的!所有人心中凛然,比较少有人注意,原野兰一张脸孔,随着火焰之花缓缓绽放,一切的委屈、不满,似乎都随着那火光燃烧殆尽!